李小琴
谢赫(南朝齐)在《古画品录》中提出的“六法论”(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是中国古代美术理论最具稳定性、最有涵括力的原则之一,从南朝至今无论是绘画者还是品画者都尊崇之。
谢赫的“六法论”是一个完备的绘画理论体系,无论是进行理论研究,还是以之指导创作实践,都是不可分割的。限于篇幅,本文仅将“气韵生动”独立出来,谈谈我在学习和创作过程中获得的感悟。
谢赫所说的“气韵生动”意指绘画作品中的物象要富有灿烂的精神,要充满生命的活力,要有情味和韵致。“气韵”是绘画作品的最高境界,张彦远(唐)在《历代名画记》中说:“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
那么,绘画者如何谋求“气韵”的生发呢?我认为在于对所描绘对象的透彻感知和深切体悟,当绘画者与所描绘的对象之间产生了物我相融之境时,天机自勃露,笔墨自生辉,气韵便自然生发了。请大家看两例:
一、先辈的理论教导。张庚(清)在《浦山论画》中说:“气韵有发于墨者,有发于笔者,有发于意者,有发于无意者。发于无意者为上,……何谓发于无意者?当其凝神注想,流盼运腕,初不意如是而忽然如是是也,谓之为足则实未足,谓之未足则又无可增加,独得于笔情墨趣之外,盖天机之勃露也。”
二、先辈的创作指引。郑板桥(清)在《墨竹图》中有这样一段题跋:“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
“气韵”有生而知之(可欲不可求),也可后天学得(只要锲而不舍地探索)。那么,后天如何才能学得呢?先辈对我们有教导,董其昌(明)在《画旨》中说:“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也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鄞鄂,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矣。”我便是从董其昌的教导中找到了后天学得的方法——“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即多读理论书,多习前辈画,多深入现实生活。
下面谈谈我的后天学习感悟:
我喜欢画荷,摹写了不少先辈的作品。石涛(清)有一幅水墨《荷花图》,“气韵”不凡。从画中花、叶摆动的姿势和湖面涌动的水波来看,此画画得是狂风大作之时荷塘一隅的景致。《荷花图》里的主角是老叶残花,辅象是稀疏于老叶残花间的几柄蓬勃新叶和漂浮于遥远天际线的蓬勃浮萍。画里,无论是老叶残花,还是蓬勃新叶与浮萍,都富泰然之神:老叶虽被狂风摧弯了腰,但有狂风过后仍将坚挺的势态;新叶虽嫩弱、浮萍虽嫩小,却有任你东西南北风的安然姿态。画中物象的老与新,有着鲜明的笔墨对比,老者用笔遒劲,新者用笔灵动。整个画面,精、气、神奕奕,充满生机。
我非常喜欢石涛的这幅写意画,反复研习,却无法效仿到石涛的笔墨韵味,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直到我在导师的引导下,读得先辈的绘画理论和绘画作品后,才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郑板桥在《墨竹图》中的题跋和董其昌在《画旨》中的教导点醒了我,唯一的办法是深入现实生活。于是,我背起行囊,走进大自然,感悟万物之精神。
我喜欢画荷,便常常去郊区的荷塘。春夏秋冬,荷有不同的貌;晴雨风雪,荷有不同的态。荷的荣,荷的败,荷于不同气候、环境中的神态,刻入了我的心骨。荷的品格,荷的精神,随着我对荷的不断了解开始显然于胸。再临写石涛的荷,能出其“气韵”,能有其笔墨韵味。再提笔画荷,能如郑板桥画竹一样,胸中之荷不再是眼中之荷,手中之荷不再是胸中之荷,而是心手相映的自然流露。
我以釉下彩在瓷上画荷。选择以釉下彩工艺在瓷上作画的原因,是因为釉下彩工艺是在瓷坯上作画,在瓷坯上作画能找到在宣纸上作画的感觉,也能借鉴我熟谙的国画笔法。
我之荷画,写意笔法,构图简约。描绘物象,喜以墨彩写荷叶,以红彩白描花朵再稍染花蕊。
我现在作画,不再刻意为之,心境到了便勃然挥毫,这样的创作状态,让我的画作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让我笔墨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格调。
郭若虚(宋)在《图画见闻志》中深入剖析谢赫六法后说:“六法精论,万古不移。”我的学习和创作体会告诉我,谢赫的“六法论”要终身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