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少峰, 周子锴
(西北大学 中国西部经济发展研究中心/经济管理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7)
西部大开发战略已实施近20年,西部与东部地区间的经济发展差距不仅仅是经济增长速度的快慢,还体现在居民收入、医疗保障、教育资源等经济发展质量方面的差距。为了尽快缩小与东部地区数量和质量上的发展差距,西部地区一方面要积极探索转变,提高自身经济发展质量;另一方面还须依靠西部大开发的“政策红利”助推。然而,在新的经济形势下西部大开发的“老政策”是否能促进东西部经济发展质量差距的缩小,我们有必要对此进行重新检验,为今后新政策的调整提供思路。基于此,本文将研究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对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净效应。
关于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净效应研究较少,大多研究都是关于西部大开发战略对经济发展的单一问题开展评价研究。对经济增长效果进行评价的有:刘生龙等通过双重差分法研究发现,西部大开发战略通过物质资本投入提高了西部地区经济增速,促使地区间经济收敛,但是未能改善西部地区教育、医疗等软环境[1];魏后凯等研究认为,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以来,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与东中部地区的相对差距不断缩小[2];周端明等研究认为,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提高了西部地区实际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缩小了东西部经济差距,使得区域间经济增长由趋异转向趋同态势[3];刘瑞明等通过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PSM-DID)研究认为,西部大开发并未有效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增长,并存在“政策陷阱”[4];何春等运用双重差分法(DID)研究结果表明,西部大开发虽然推动了西部整体经济增长,但也使得地区内部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加剧[5];谭令周等通过合成控制法研究发现西部大开发政策净效应整体上并不显著[6]。
对环境保护与能源利用进行评价的有:邵帅等通过省际面板数据对西部地区的能源开发与经济增长之间相关性进行分析发现,西部大开发实施后,由于能源开发对科技创新和人力资本投入挤出,导致资源诅咒效应明显出现[7];夏飞等运用双重差分方法,检验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地区“资源诅咒”现象的影响,发现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缓解了西部地区存在的资源诅咒现象[8];张成等采用GMM的双差分法研究发现,西部大开发没有直接导致我国污染密集型企业向西部地区转移的现象[9]。
此外,袁航等通过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研究西部大开发对西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影响,发现西部大开发未能有效促进西部地区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且随时间推移“拖累”效应逐渐加强。[10]朱承亮等通过计算西部地区全要素生产率(TFP)发现,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后,西部地区增长率从落后全国平均水平提高到领先于全国平均水平。[11]
还有少部分研究采用综合指标对西部大开发政策效应进行评价。如淦未宇等通过选取宏观经济、工业化进程、居民生活质量和生态状况等多项指标,评价发现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后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各项指标全面转好,但与东部差距也在不断拉大,区域发展不平衡局面并未改善[12];李国平等通过计算各地区单要素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产业竞争力和企业经济效应指数等指标,评价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地区经济增长质量的影响,结果表明西部大开发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西部地区经济增长质量的提高[13]。
总的来看,目前关于西部大开发战略政策净效应的研究存在一些局限,主要是评价的方法上不能将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的“净效应”剥离出来,以至无法准确地估计西部大开发战略对经济发展的政策净效应。本文将利用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对西部大开发政策净效应进行评价。本文将进行以下几方面工作:一是将西部大开发政策净效应评价的视角聚焦到经济高质量发展问题;二是分析西部大开发战略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的作用,并进行验证;三是利用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进行评价,有效剥离个体差异、时间效应和政策效应,以得到更为准确政策“净效应”;四是依据西部大开发战略现存问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政策调整建议。
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涵界定大体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经济高质量发展就是经济增长依赖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即使用全要素生产率作为一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核心特征[11-15]。但用全要素生产率判断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局限性:全要素生产率仅仅考虑到了劳动、资本等生产要素,没有考虑到环境、公共服务等非生产要素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16]13,还有全要素生产率反映的只是生产要素的基期的经济效果[17]。茹少峰以经济增长的投入产出效率判断经济增长质量,但扩大了投入要素的内涵,将环境、社会公共服务产品投入纳入研究[16]。另一种观点认为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更广泛的内涵,应采用多维度指标体系判断经济高质量发展水平。持这一观点的任保平认为,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标准应当包含经济发展的有效性、充分性、协调性、创新性、持续性、分享性和稳定性[18]。钞小静教授认为,经济增长质量应包括经济增长的结构、经济增长的稳定性、经济增长的福利变化与成果分配、资源利用和生态环境代价4个维度[19]。本文持有经济高质量发展内涵的第二种观点,采用经济增长、福利分配、环境改善等综合指标判断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
本文拟从经济增长、公共福利和生态环境三方面衡量经济高质量发展。(1) 将经济增长方面指标分为经济增长结果、稳定性、合理化和外向性的分项指标,并分别用基础指标实际人均GDP、增长率变异系数、泰尔指数、净出口与国内生产总值比值表示分项指标;(2) 对公共福利方面指标用医疗资源和人力资本分项指标表示,并分别用基础指标中每万人医生数和每万人高等学校学生数表示分项指标;(3) 生态环境方面指标分为对固体污染、水污染和大气污染的分项指标,并用基础指标工业固体废物利用率、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与工业废水排放比值、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与二氧化硫排放比值代表分项指标,具体构建指标体系如表1所示。
表1 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
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合成方法借鉴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和经济脆弱度指数,采用了均等权重法赋值。且所有基础指标都通过“最小—最大标准化”方法进行了无量纲化处理,涉及价格因素的指标通过以1994年为基准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平减指数剔除了价格因素。
西部大开发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净效应是通过一系列优惠政策实现的,如财政政策、生态建设和保护政策、产业政策、开放政策和公共服务政策。
据统计2000年至2012年,中央财政累计对西部地区财政转移支付8.5万亿元。[20]转移支付资金主要用于“西气东输”“西电东送”、青藏铁路等基础设施项目的建设。基础设施建设投资使得西部地区建成了发达的铁路和公路网,并通过政府购买的“乘数效应”创造了大量的需求,带动了相关产业发展。基础设施的建成促进了商品和生产要素在东西部地区间的流动,使得西部地区的商品和劳动力市场加速发展,促进了经济增长,从而提高了经济发展质量。西部大开发战略中税收优惠允许西部企业按15%的税率上缴所得税,据统计近10年来累计减免西部企业所得税3 075.74亿元。[21]这使得西部企业拥有更低的生产成本,在国内外市场竞争中可以取得价格优势,提高了企业的“自生能力”;额外的利润也促进企业进行产品创新,升级生产技术,优化西部地区的产业结构[22],从而推动了经济高质量发展。
西部大开发的“财政政策红利”也具有局限性。西部大开发的财政政策优惠力度较小,通过与东部地区现行的优惠政策相比,可以发现其只是抹平东、西部原有的优惠差距[23]66-79。加上西部地区营商环境的劣势,实际上西部大开发战略的“财政红利”对企业吸引力十分有限。另外,西部地区实行的各类优惠政策执行期太短,容易促使投资者只注重短期利益,投资一些生产周期短、技术含量低的产业,使得西部地区产业结构不合理,发展不协调[24],不利于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
西部大开发战略实行了许多生态建设和保护政策,如退耕还林还草工程、三北防护林工程和工业污染治理工程等。2016年西部退耕造林面积为49.9万公顷,占全部退耕造林面积89.3%[25]。同年西部地区工业污染治理完成投资额为166.44亿元,是1999年25.96亿元的6.4倍。(1)作者依据西部各省统计年鉴计算得出。这些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西北地区脆弱的生态环境,防止了地区环境状况的恶化,为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奠定了生态基础。
由于西部地区还处于发展不充分的阶段,社会环保意识和经济发展水平有限,生态和环保政策的制定也可能会降低经济发展质量。例如地方政府在制定环保政策时,容易受到政绩考核的影响而降低标准,以吸引尽更多的工业企业到辖区内投资建厂。因此,产生西部各地环境规制标准的“逐底竞争”[9],使得大量污染密集型企业转移到西部地区,加重西部地区环境污染问题,从而影响经济高发展。
西部大开发通过减免西部地区能源企业探矿权、采矿权使用费,建设有色金属、稀土、钾肥等矿藏开采及化工基地,建设油气生产、风力、水力发电能源基地,使得西部地区能源产业兴起,推动了西部工业化进程,从而提高了经济发展质量。此外,大开发战略还通过制定西部地区鼓励类产业目录,建设能源、新材料及装备制造等新兴产业基地,对新兴产业提供补助和融资支持,发展新兴产业,实现西部地区对传统产业的改造升级,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
地方政府在实行产业政策时也可能会降低经济发展质量。例如在唯“GDP”论的激励体制下,官员容易注重项目的短期效益,而忽略地方经济的长期发展[4]。这导致在实施“西气东输”“西电东送”工程的背景下,地方政府始终注重能源产业的扩张,这促使西部地区能源“开挖”成为主流产业,忽略其他优势产业的发展,挤出人力资本[7],造成西部地区科技人才和企业的流失,影响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
2016年西部地区外商直接投资总额是231亿美元为1999年26亿美元的8.88倍(2)作者依据西部各省统计年鉴计算得出。,西部大开发战略鼓励外商投资西部存在比较优势的产业,以引进先进的生产技术,迅速提高西部地区生产率,促进形成具有市场竞争力的产业体系,优化当地产业布局,最终提高经济发展质量。
外商投资也可能对经济发展质量产生不利影响。西部大开发开放政策通过外商投资进为西部地区带来“低成本”的技术进步,使得西部地区生产率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得到较大提高。但是由于创新本身是一种高风险活动,西部地区企业很可能会因此而放弃“自主创新”的技术进步,而依赖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技术引进红利,对国外技术产生依赖性,从而削弱自主创新能力,不利于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
西部大开发实施以来,国家加大了对西部地区教育与医疗保障的投入力度。2016年西部地区地方财政教育支出达到了7 485.79亿元,是1999年693.15亿元的14.13倍;地方财政医疗卫生支出达到了3 882.12亿元,是1999年437.42亿元的8.79倍。(3)作者依据西部各省统计年鉴计算得出。大开发战略通过加大对教育投入和加强对人才的吸引使得西部地区人力资本不断提高,“干中学”和知识外溢效应的凸显,有效增强了西部地区创新能力,促使技术创新、技术进步的出现,促进了经济高质量发展。此外,大开发战略还通过加大对西部地区公共医疗的供给,提升了医疗质量,保障了居民的身体健康,促进了经济高质量发展。
综上所述,由于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既存在促进机制又存在抑制作用,所以通过实证方法检验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政策净效应及其传导机制显得尤为重要。
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可以看作是一项自然实验,但由于西部省份和非西部省份的分组是非完全随机的,所以需要解决以下两个问题以保证估计的准确性。一是“时间效应”和“处理效应”如何有效分离的问题。在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后,会有两部分影响经济发展质量:一部分是随着时间增长和经济形势变化,经济发展质量的自然变化,可以称之为“时间效应”;另一部分是由于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而提高或是降低经济发展质量的“处理效应”。双重差分法(Difference-Difference)能有效地分离“时间效用”和“处理效应”。因此本文选择双重差分法对西部大开发战略效果进行评价。其基准回归模型为:
qegit=α0+α1provinceit+α3provinceit×yearit+∑αjxit+μi+τt+εit
(11)
其中,qegit为省(市区)i在t时期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反映了其经济高质量发展状况;provinceit为个体虚拟变量,如果省(市区)i在第t年为西部省份(除西藏外)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yearit为时间虚拟变量,2000年以前赋值为0,2000年及其以后赋值为1。provinceit×yearit为个体虚拟变量和时间虚拟变量的交互项,表示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政策净效应,为本文的核心待估参数;通过豪斯曼检验,确定基准模型为固定效应模型,其中μi为个体固定效应,τt为时间固定效应;xit为其他一系列控制变量。εit为随机扰动项。
二是如何处理西部省份与非西部省份有着不同的“时间效应”趋势的问题。双重差分法要求处理组和对照组在实验前被解释变量必须具有共同趋势,即共同的“时间效应”趋势。但事实上,东中西部省份差异很大,在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前很难具有完全一样的“时间效应”趋势。因此,在使用双重差分法前要先选取与处理组(11个西部省份,除西藏外)具有相同“时间效应”趋势的非西部省份组成对照组。本文用由赫克曼(Heckman)等采用的倾向得分匹配法(PSM)[26-27]来解决这个问题。其具体的过程为:
1. 计算倾向得分。建立logit回归模型,计算省份i进入处理组的概率,作为倾向得分:
P(X)=pr(provinceit=1|xi)=F(Xi)
(2)
其中,provinceit为处理组虚拟变量;F(·)为Logistic函数。Xi为第i城市的匹配变量,这里本文依据已发表文献以及R2最大化法则[28],选用了金融发展(finance)、产业结构(thirdindustry)、外商投资(fdi)、创新能力(patent)、固定资产投资(invest)、基础设施建设(infrastructure)等作为匹配变量。
2. 根据每个省份的倾向得分,为每个处理组省份匹配一个最相近的省份作为其的对照组。匹配方法是既要使得处理组省份与对应对照组省份的倾向得分尽量相等,又要保证各匹配变量在处理组和对照组之间没有显著差异。
综上所述,本文最终采取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来估计西部大开发战略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
1. 因变量(qeg)选择。经济发展质量指数(qeg)作为本文的因变量,代表各省经济高质量发展状况,具体指标如表1所示。
2. 自变量(province×year)选择。本文选取交互项(province×year)表示西部大开发战略。交互项度量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后对处理组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代表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的政策效应,是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
表2 主要变量及其计算方法
3. 控制变量的选择。为了控制其他影响因素,本文选取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固定资产投资(inv)和外商直接投资(fdi)是影响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29-30],因而需要予以控制;工业化进程是造成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差异的重要原因[31-32],地区的工业化(industry)可以检验工业化进程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创新能力(pat)的增强能够提高技术进步速率,促进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33-34],本文采用各省专利授权数来度量地区创新能力;金融发展(fin)与地区经济增长有着显著的正相关关系[35],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也存在显著影响[36],本文采用金融机构年末存贷款余额与国内生产总值比值度量地区金融发展水平;基础设施建设(infrastucture)作为西部大开发战略建设重点项目,需要给予控制,本文采用人均公里密度来度量。
本文所有原始数据均来自于1995—2017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对应各省历年统计年鉴,对缺失值采用插值法填补,对各省每年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按照当年汇率折算为人民币价值,同时为了消除异方差,所有指标均在回归过程中对数化处理。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我们根据经济发展质量指数的计算结果,绘制了西部省份和非西部省份的平均经济发展质量趋势图。根据图1我们可以先简单分析西部省份和非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的趋势。1994—2000年,西部省份和非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趋势相同,指数都在1997年左右达到峰值并开始下降。这直观体现了处理组和对照组总体上满足共同趋势假设,具有相同的“时间趋势”效应。西部省份在2006—2010年经济发展质量指数上涨了21.35%,而非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指数仅上涨了15.49%;从2010年开始,西部省份和非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趋势出现差异。非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在2010年达到峰值后缓慢下滑,到2016年下降了9%。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则继续增长到2012年达到峰值,随后4年下降了22.04%。可以看到相比于非西部省份,西部省份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在2005—2010年增长更快,但近几年也下降也更快。
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只有通过“平衡性检验”才能准确的估计政策效应。“平衡性检验”是指检验通过倾向得分匹配法是否消除了处理组与对照组之间的系统性差异,从而取得共同的“时间效应”趋势。根据表4可以看出,在匹配前,处理组与对照组在外商投资、创新能力、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有着显著差异,如不匹配而直接用倍差法进行估计则会出处理组和控制组不可比的情况。在完成核匹配后,处理组和对照组的各方面个体特征已非常接近,匹配改善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包含省份与非包含省份的可比程度。总体来看,两组样本的匹配效果较好。
表4 匹配变量的平衡检验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
表5 基准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括号里为t统计量;资料根据stata15计算所得。
在倾向匹配得分基础上,本文得到了一组和处理组特征相似的对照组。我们结合1994—2016年经济发展质量指数,采用双重差分法对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各省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净效应进行估计,回归具体估计结果见表5。模型(1)和模型(2)分别是加入控制变量前后的结果。根据模型(1),西部大开发战略项(province×year)的系数为0.061,在5%的水平下显著;加入控制变量后(模型(2)),系数为0.068,在5%的水平下显著。对比模型(1)和(2)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加入控制变量后交互项(province×year)系数变化不大,说明匹配变量选取较为恰当,倾向得分匹配法结果稳定。回归结果显示,西部大开发战略总体上对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有着显著的正向作用。此外,控制变量对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存在差异性,外资利用、创新能力、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会显著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妥善利用外资可以有效引进新技术,增强创新能力会促使技术创新,其都提高了技术进步速率,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可以改善地区投资、营商的基础条件,为经济发展提供动力。此外,金融发展和工业化对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不显著。
本文将对政策净效应的传导机制进一步研究,即通过西部大开发战略项(province×year)对全部显著的控制变量进行回归,以甄别西部大开发战略通过哪种渠道促进了西部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回归结果见表6。
回归结果表明,西部大开发战略对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有着显著的促进作用,对创新能力作用不显著,而对外商投资产生了挤出作用。据表6可见,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使得西部地区固定资产投资提高了14.7%,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使得西部地区基础设建设提高了9.5%,在10%水平上显著。大开发战略通过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这两种途径的传导,带动了西部对各类产品和生产要素的需求,并且加速了商品与生产要素流动,促进了经济增长,最终在表5中体现为提高了西部经济发展质量。
外资投入通常伴随着先进生产技术和管理理念的引入,因此它能显著提升当地经济发展的质量。西部大开发战略本计划利用优惠政策加大对外商投资的吸引。但实际上研究发现西部大开发的优惠政策对增加外商直接投资(FDI)并不显著[37]。表6中交互项(province×year)对lnfdi的系数为-0.614,表明与非西部省相比,大开发战略甚至抑制了外商在西部地区的投资。其原因在于西部大开发实施的优惠政策其实只是抹平了西部与东部原有的“优惠”差距,加上西部地理位置劣势和营商环境较差,使得西部大开发政策难以提高西部地区对外资的吸引力。
表6 西部大开发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机制甄别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括号里为t统计量;资料根据stata15计算所得。
综上所述,西部大开发的政策净效应通过固定资产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和外商投资等途径的传导,最终体现为促进了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
为了检验西部大开发政策效果是否受到时间断点选择的影响,我们将西部大开发实施的时间,假设1996为年进行回归,1996年以前为政策实施前,1996年及以后为政策实施后。根据模型(3)回归结果,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政策净效应并不显著,表明西部大开发促进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结论稳健。
为了确保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对经济高质量发展衡量的可靠性,我们对因变量进行了替换进行稳健性检验。传统文献中常用全要素生产率作为经济发展质量的核心代表变量,因此我们采用根据Malmquist指数法,将计算的1994—2016年分省(市区)全要素生产率(TFP)作为被解释变量,再进行PSM-DID回归。根据模型(4)回归结果,西部大开发战略显著提高了西部地区全要素生产率,这与基本回归结果相同,说明西部大开发战略显著促进了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这一结论具有稳健性。
为了估计西部大开发政策效应,本文通过倾向得分匹配控制了影响各省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匹配变量,从而使处理组和控制组具有相似的“时间效应”,更具可比性。然而,如果存在某些未观察变量同时影响某省实施 “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概率和其经济发展质量时,会导致本文估计结果的出现偏差,即估计的政策效应就不能完全归结为西部大开发的作用。为了排除这种情况存在,我们将河北、河南、上海、浙江、江苏、安徽、福建、江西、山东、湖北、湖南等11个省假设为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处理组,其余各省为对照组,进行回归。如果回归结果交互项显著,则说明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各省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可能是由于其他变量引起,而非西部大开发战略本身。根据模型(5)回归结果显示,交互项系数不显著,这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未观察到变量对本文估计结果的影响,即本文估计的结果确实反映了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影响。
表7 稳定性检验结果
注:*、**、***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性水平,括号里为t统计量;资料来源根据Stata15计算所得。
在构建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和西部大开发战略对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影响的理论分析基础上,本文利用1994—2016年我国30个省(市区)的面板数据和倾向得分匹配—双重差分方法实证检验了西部大开发战略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净效应。研究发现:第一,西部大开发战略总体上对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有着正向促进作用。第二,传导机制甄别显示,西部大开发战略通过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带动了地区经济发展、要素流动和产业兴起,从而提高经济发展质量。此外,西部大开发战略未能有效促进西部地区吸引外商投资在一定程度上拖累了经济高质量发展。
总体来看,西部大开发战略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在肯定成效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到抑制经济高发展的潜在问题:第一,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质量得到提高主要依赖于之前的大规模固定资产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但随着经济环境变化,这种模式现今已无法继续维持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而随之形成的产业结构失衡、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问题反而会降低经济发展质量,例如2012—2016年西部平均经济发展质量指数出现了快速下降。第二,外商投资和创新能力增强可以显著提高地区经济增长质量,然而由于政策局限等原因,西部大开发战略对于创新能力提升不明显,甚至存在抑制外商投资的情况,这必然会影响到以后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
为了解决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中存在的实际问题,更好地促进西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缩小东中西部区域发展,为新时代下西部大开发战略调整提供思路,本文提出以下对策建议:
第一,继续加大财政投资,逐步调整投资方向。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地区依靠物质基础投资实现了经济总量的快速增长,提高了经济发展质量。但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物质基础设施投资仍是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和源泉。应该继续投资建设物质基础设施,完善西部铁路、公路网和航空港建设,促进要素流动;改善长江航运条件,发展水运;加强水利设施、供水设施建设,改善部分地区缺水问题。随着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同,今后西部地区对服务和数字基础设施的需求会逐渐变大,如果供给不能满足需求则会拖累西部地区经济发展质量。因此,投资对象要逐渐转移到服务和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上,为新产业、新模式发展提供基础条件。应该增加通信设施、网络设施的建设,提高农村和边远地区的信息网络普及水平;促进信息化和工业化融合,发展“互联网+”经济;推进电子政务建设,积极发展电子商务、远程教育和远程医疗等。
第二,淘汰落后产业,改造传统产业,发展优势产业。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地区能源建设兴起,产业发展迅速。但这也造成了西部地区能源生产过剩,人力资本挤出和环境污染问题严重。对此,西部地区应淘汰落后产业,改造传统产业,发展优势产业。(1) 淘汰落后的能源企业,削减过剩产能,释放被其占用的资本和劳动力,使得生产要素向高技术、高利润的产业流动。(2) 改造传统能源产业,依靠新技术、新工艺提高企业生产效率,革新管理方法降低管理费用。(3)逐步发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发展能源加工产业,但要防止能源开发变成“能源开挖”。(4) 依托互联网技术的普及,发展高端装备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如新能源汽车业、航空装备业、金融服务业和现代物流业等,增强企业新产品开发能力和品牌创建能力。
第三,加强优惠政策力度,改善西部营商软环境。优惠政策局限性和自身营商环境较差等原因导致了西部地区对外商投资吸引力不足。为此,应加强西部大开发优惠政策力度,减少政府干预,加大生态、法治和文化建设,改善软环境。一是国家要给予西部地区更大的“政策红利”,加大政策实施力度,提升在西部地区投资办厂的吸引力。二是中央和各级政府要设立配套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法律法规,确保优惠政策的实施,杜绝利用政策漏洞而产生的寻租及腐败行为。三是要改善官员绩效考核体制,破除不合理制度的禁锢。减少唯“GDP论”而产生的短视行为,注重地区长期发展;“简政放权”提升市场配置资源效率;“降税降费”,降低企业生产成本。四是要加大生态、法治和文化建设。改善生活环境,提升社会文明程度,建立法治社会,从而全面吸引外商投资。
第四,加大人才激励机制,加强创新体系建设。解决西部地区创新能力不强的问题,要实行培养和引进相结合的人才政策,建设产学研相结合的创新体系。因为西部地区缺少优质教育资源,导致培养的人才较少。因此,要加大教育经费投入,提高教师待遇和素质,保障农村和偏远地区教育发展,确保义务教育的实施,支持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建设。要完善人才政策,解决西部高校、企业人才流失问题。现行的人才政策激励机制太弱,难以吸引和留住优秀人才。新的人才政策要加大激励机制,从给予补贴、减免税费、提供低息贷款和创业平台等多方面入手,同时在其住房、养老、配偶就业和子女入学等问题上给予优惠。要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结合的创新体系。要积极支持中小科技企业发展,让企业成为创新主体,同时要打通企业与高等院校的联系,利用高校科研优势,生产出符合产业发展方向,市场需求的新产品。
第五,提高环境规制强度,防范污染企业转移。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落后,环保意识较差,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容易引起环境规制强度的“逐底竞争”,造成西部污染企业密集,生态环境破坏的现象。为此,西部在承接东中部地区产业转移时,要制定严格的环境保护政策,杜绝地方政府为了短期利益而忽视长期发展。一是建立工业污染防控体制。加强化工及重金属排放企业污染治理,加大治理城市的雾霾和大气污染问题力度。二是加强生态建设。巩固和发展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工程,治理土地沙漠化和水土流失问题,在重点区域建立生态保护区,落实生态保护法律法规。三是“节能减排”,发展低碳经济。合理控制能源消费,利用风能、核能、太阳能发电,提倡电动汽车使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