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诗花
(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411201)
关于对话与对话性,国内外都有所研究,根据雅各布森的对话理论:小说是一种具有多层次对话交际方式的文学形式,包括真正的作者与真正的读者之间的对话及文本内人物之间的相互对话等。根据他的表述可以得出:小说的对话不仅包括人物之间的对话,还包括作者、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对话;俄罗斯文艺理论家巴赫金指出:小说——是社会各种话语,有时是各种语言的艺术组合,是个性化的多声部[1]。此表述说明:小说是语言的艺术,是由各种语言形式共同表达作者的意图的;英国文体学家Leech和Short认为表达言语与思想可分为:直接思想(如He wondered“Does he still love me?”.)、间接思想(如He wondered if she still loved him.)、自由间接思想(如Does he still love me?)、自由直接思想(如Does she still love me?),也提出第五种——思想行为的叙述体(He wondered about her love for him.)[2];在国内,侯维瑞 指出:小说行文的语言类型可分为:叙述、对话、描写与评论[3];王佐良、丁往道指出写对话的方式可分为四种:直接引语(She said,“I’ll come.”)、间接引语(She said that she would come.)、自由直接引语(I’ll come,she said.)”、自由间接引语(She would come.),但王佐良、丁往道也提出对话的第五种方式——叙述方式(She promised to come.)[4]。也就是说对话不仅存在于人物对话中,还存在于作者的叙述与描写中;王丽亚所谓的小说“对话性”中的对话不仅指人物间的对话,还指作者、文本、读者间的“对话”[5]。
对话性指话语或语篇中存在两个以上相互作用的声音,形成同意和反对、肯定和补充、问与答等关系。因此,每个语篇都存在对话性,对话性是语篇的基本特点。对话性不仅指平常意义上的出现在引号内的人物间语言交流,还指存在于叙述中的作者、读者与文本之间的“对话”。海明威1932年提出冰山理论:冰山运动之所以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我总是根据冰山的原则来写作,露出水面的只有八分之一,还有八分之七隐藏在水面以下……你知道的东西不写反而加固了你的冰山[6]。1/8的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意义属浅层意义,读者无须多大努力就能获得,留下来的意义“空缺”“不确定性”的理解需要读者与作者之间具有文化、语言的共通性,通过这一桥梁读者才能跨越时空理解八分之七的意义“空缺”。意义是构建的而不是直接感知的,对小说中的对话、人物对话与叙述中的“对话”进行分析,能最大限度地诠释其中7/8的隐含意义,即对话与叙述中的对话中作者的评论如好恶、褒贬、嘲弄与讥讽等“话外之音”。本文以董亚芬总主编的《大学英语精读》中《悲又喜的圣诞节》《回家》《礼物》与《品尝者》为例,对小说中人物对话与叙述中的“对话”进行分析,以最大限度地诠释隐含意义作者的评论,如好恶、褒贬、嘲弄与讥讽等“话外之音”。
俗话说:言为心声。让小说中的人物开口说话是作者表达人物的最直接手段,人一开口说话就决定了人物的社会地位。人物的语言往往反映了人物的心理活动与性格特点,对人物对话的分析会使读者从“如闻其声”升华到“如见其人”,可以揭示人物之间的关系和人物心理活动、性格特点。对话话语往往采用非正规的口语体,词汇多属于核心词汇、结构简单,省略句、简单句多,复杂句少,如果作者在对话中跨语体使用正式的书面体,也就是对话存在互文性,就会达到特殊的语体效果,如《品尝者》中的几句话:
“Excuse me,I do not believe I have the pleasure of knowing you,undoubtedly you have mistaken me for someone else.Kindly pack me up this one here.”
根据Martin Joos在《五只钟》中对语言使用的五个级别的划分:frozen、formal、consultative、casual、intimate,可以清楚地看出:老人说的话明显属于凝固体。老人标准的词汇与工整的结构所形成的庄重客气,表明了双方之间陌生的关系,也提供了不接受对方帮助的原因,以此暗示了: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老人的确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想要显示自己的社会地位与所受的教育程度颇高,并非地位卑微、目不识丁、囊中羞涩的投机取巧之徒,由此作者成功揭示了一个过去曾经辉煌如今却落魄凄凉的老人在无奈的现实面前却要保全高傲与自尊的尴尬与矛盾[7]。作者在其中没有直言这些的字眼,但确实将自己的同情倾注于笔尖。
小说中的叙述描写往往运用客观可靠,与叙述、描写混合在一起的自由间接引语。因为没有引导句;在人称和时态上跟叙述描写一致,在客观可靠的叙述描写衬托下,荒唐成分显得格外不协调,增强了讥讽的效果。申丹指出有两种现象值得注意:一是贯穿文本的模型,二是偏离文本常规的个别现象,对加强与表达主题起着重要作用[8]。笔者在此引用约翰·福尔特的《收藏者》中的一段对话。
“you admit that the Mr.Singleton story is not true?”I wanted to break it gently,I said.“Break what?”she asked,“Rape or murder?”I never said that,I answered....“Why am I here?”To be my guest.“Your guest!”I felt ashamed.“Do you think you’ll make me love you by keeping me prisoner?”I want you to know me.“As long as I’m here you’ll be just a kidnapper to me.You know that.”
在对话中作者用直接引语描写人物对话,但作为叙述者的话语无引号,而姑娘的则有引号。有引号的直接引语具有相对较强的音响效果,而无引号的直接引语则音响效果较弱,使叙述者的话显得软弱无力,姑娘的话则显得咄咄逼人,把叙述者的自卑、理亏与姑娘的愤怒、指责生动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对话中常常出现一些特殊情况用来表达作者特定的意图。情况之一是在小说中作者不是以全知全觉的叙述人身份出现,而是充分展示人物间的对话使事件得以发展、使人物形象得以展现,用富于个性的生动的人物对话代替生硬的正式叙述,“使读者感到不是听作者讲着陌生而遥远的故事,而是像在咖啡屋里不经意听到临桌几个人提及一位朋友的近况一样”[9],也就是对话省略了I said、my father said等内容,使读者似乎看见人物在一问一答的熟悉的生活场景,一切显得如此生动形象,这就达到了特别的效果:加快对话节奏,使读者注意到只是谈话的内容;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有如对话发生在面前。海明威在The Sun Still Rises等著作中更是将之发挥到极致。
标点符号的运用一般容易被忽视,为了在有限的对话中生动再现人物的语言以准确表达语言的意义,充分传递人物情感,突出人物性格,作者在作品中充分运用标点符号。在《一个官员之死》中作者在描写小官员切尔维亚科夫向将军道歉时用了许多省略号,使人联想到他道歉时说话的嗫嚅、内心的慌乱;在描写将军时多用透着威严与冷漠的惊叹号。省略号与惊叹号的使用达到了任何其他语言形式都无法表达的效果。
根据前面的分析知道:对话指小说人物之间的语言交流,通过对话可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主题,以陈述式出现的读者、叙述者、小说人物间的对话蕴含着作者的评论。巴赫金所谓的“对话性”既包括人物的直接对话,又包括存在于作者、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即对话性存在于直接引语中,也存在于非对话体的描写与叙述中,辛斌指出对话性是语篇的基本特征。声音(voice)是和对话理论的一个基本概念,在对话性的语篇中存在两个或以上的声音,它们形成同意和反对、肯定和补充、问与答等关系[5]。
王亚丽指出,对话体是对话性的基础,但并非体现对话的唯一手段,对话性是对话向独白、向非对话形式融入的现象,它使非对话的形式具有对话的性质[10]。在《礼物》中有一段:
The old lady was eighty today.She had put on her best dress.Perhaps—perhaps,Myra might come.After all,eighty was a special another decade lived or endured just as you chose to look at it.Even if Myra did not come,she would send a present.The old lady was sure of that.
通过分析可看出第(1)(3)(5)句属于叙述语言,而(2)(4)句属于典型的口语体,段落中存在着两种声音(他人与人物老太太)的对话:
他人:You are eighty today.You put on your best dress.
老人:Perhaps—perhaps,Myra might come.
他人:After all,eighty was a special another decade lived or endured just as you chose to look at it.
老人:Even if Myra did not come,she would send a present.
他人:You’re sure of that.
他人明显指作者、读者、叙述者,作者描写了八旬老人在生日那天既盼望女儿到来又担心不来的患得患失的心情,他们似乎直接在与老人谈论女儿是否会来的问题,与人物距离拉近,从老人的角度盼望着女儿或礼物的到来,更衬托了女儿的无情与老人的伤心、失望;在话语对话中我们看出了人物的犹豫与想象,在对话中作者对身为市长的女儿的讥讽与嘲弄也有所表现。这就在表面的叙述中加入了作者的评论。
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的先决条件是共通性,也就是作者必须与读者在思维方式与话语方式上一致,另几个因素是所知、所设和统觉背景所知,指阅读前过去的一切经验,所设即虚构,统觉背景是人的文化程度、阅读理解时所需的背景知识。亨利·费尔丁的《汤姆·琼斯》中,不采用小说本身的一个个故事或卷入这些故事情节的人物作为每一章的开头,相反,作者仿佛是在面对面地与读者讲述故事,如文章开头常出现的“前一章”“上一节”等。作者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将叙述的时空、地点关系变成读者熟知的知识,以此展开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又如《红楼梦》中的“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列位看官”等。说书人似乎在绘声绘色地给听众讲述故事,明显是作者与读者的对话。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对话使读者猜测故事的发展,也是对主人公的家庭与命运的评论。
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一书中提出“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5]。《礼物》中的老太太孤寂地生活着,无处获得第二声音,为了生存只好从“自处”获取赖以生存的另一种声音,因此出现代表人物内心矛盾的双声语。如“Slowly the old lady stopped to pick it up.Her present,her lovely present.With trembling fingers she tore it into little bits.”,其中“Her present,her lovely present”双声语现象揭示了自我之外“他人”声音的存在,在《悲而喜的圣诞节》中描写小主人公的一段话:“Only my stocking was empty:it hung limp;not a thing in it and under it and around it!Nothing.”经过分析可以看出小主人公在疑惑地与自己对话:
男孩:My sister’s stocking is filled with all sorts of presents,but my stocking is empty.
他人:Really?Oh,it hang limp.Why not feel it?Perhaps,you can find a little present inside it.
男孩:Inside it?Oh,not a thing in it.
他人:Maybe it is a large present,your father left it under or around the stocking.Let’s find it!
男孩:Under and around it?Oh,under or around it,nothing!
很明显他人话语就是男孩的另一个“自我”。通过分析男孩与自己的对话可知:男孩经历了未见礼物的惊讶,怀疑、寻找礼物到最终未找到礼物的失望,很形象地展示了男孩寻找礼物时的生动画面。王丽亚对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一段描写的分析更生动再现了人物与自我的对话:“三年了,现在想象觉得真是很长一段日子。但一天天中倒也觉得挺快,对我而言,家仍是那么亲切,还有艾格尼斯——但她已不是我的——她永远也不是我的,也许她本属于我,但那也已经成为过去。”分析如下:
他人:你已经三年没回来了,不觉得很长吗?
大卫:平日里不觉得,现在想想倒真觉得很长。
他人:你思念这里,思念艾格尼斯吗?
大卫:是的,但她已不是我的。
他人:也许她将来会是你的。
大卫:她永远不会属于我。
他人:但你与她曾经相亲相爱,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大卫:那已是往事,一切都已过去[5]。
其中的他人就是指大卫的另一个自己,经过仔细分析本段话,发现除了大卫的声音外还存在另一个大卫的声音,也就是大卫在与自己对话,充分体现了大卫的无可奈何与暗自神伤。
关于对话性的研究国内外都不少,就小说对话性进行分析,旨在揭示对话中蕴藏的八分之七的意义“空缺”“不确定性”,最大限度地诠释作者的评论等“话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