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难
锡伯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个优秀成员,其人口数量虽然不多,却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民间文学便是该民族灿烂文化的一个构成方面。锡伯族民间文学是该民族群众集体创作并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播的语言文化艺术,是该民族群落生活、思想和感情的艺术表达,也是记录该民族历史发展进程的珍贵艺术成果,更是锡伯族人民保存和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工具。锡伯族的民间文学资料丰富,题材广泛,同时又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深刻的思想内涵和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也是历史与现实沟通的桥梁。因此作为文化艺术现象,锡伯族民间文学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也涉及到诸多的方面领域。本文主要考察和讨论以关宝学《锡伯族民间故事集》载录的锡伯族民间文学作品为主,归纳分析该作品集所塑造的多姿多彩、或者感人至深的女性形象。这些民间文学作品从体裁的角度看包括富于幻想的神话、传说和传奇故事,以及民间叙事诗等。通过梳理分析,可以见出《锡伯族民间故事集》中的女性形象,大致呈现出五种类型,以下我们逐一进行探讨。
在人类历史长河的发展过程中,很多民族的古老神话传说中都有一个被神化了的女人,同女娲造人的神话一样,这些拥有神力的女性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古老民族希望本族繁衍旺盛,能够战胜神奇严酷的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美好愿望。在锡伯族的古老传说中也有这样一个被神化了的勇敢善良又正义的女人——“喜利妈妈”。
相传,过去每户锡伯族人家都供奉着“喜利妈妈”。“喜利妈妈”是锡伯族人信仰的救苦救难的“福神”,也是保佑子孙繁衍和家宅平安的女神。传说“喜利妈妈”是神,也是人,她是两千多年前锡伯族祖先拓跋鲜卑的开国皇帝——成皇帝拓跋毛的救国恩人。她死后,被皇帝封为“福神”。两千多年来,锡伯族人民世代供奉她,年年跪拜并且日日上香。这则传说也代代口传至今。另一则传说是,在远古的时候,锡伯部落出动围猎,留下老年人和十八个孩子。族人把小孩装在皮口袋里,挂在树杈上,由一个叫喜利的姑娘照看着。围猎族人一直不归,喜利姑娘战胜各种困难,把孩子们抚养成人,都组成了家庭,保护了锡伯部落人繁衍兴旺。玉帝认她为女儿并封为“喜利妈妈”,成为锡伯族人家世代供奉的女祖宗。从传说中我们不难看出“女祖神”——“喜利妈妈”在锡伯族人民历史发展中的重要地位,这种重要地位也一直延传至今。
在锡伯族民间动植物传说中也有丰富生动的女性形象,这些形象大多来源于人民社会生活本身,具有较强的真实性。为了使这些传说吸引人民大众,更具传奇性,也在客观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取舍、剪裁、虚构、幻想等艺术加工方式。如广泛流传的民间故事《灵芝姑娘》。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住在深山里,以采药为生的老爷爷和他的孙子。有一天,爷孙俩在梦境的指引下采到了十二株大灵芝,爷孙俩留了一株在家里,其余都卖了。后来留在家里的灵芝变身为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暗中帮助爷孙俩收拾屋子,做出美味佳肴。最后,灵芝姑娘与孙子结亲,夫妻俩精心照顾爷爷并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类似于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这类故事中的女性善良美好,知恩图报,从她们身上也折射出了锡伯族人对知恩图报,勤劳善良的女性品质的赞美。
聪明姑娘和妻子也是锡伯族女性形象的一种重要类型。这类故事中都有一位聪明的女性,用她们的聪明才智为人们排忧解难。在《才女吟诗救夫》中就有这样一位充满智慧的女子。相传锡伯族中出了一位才华出众的女子,她为人诚实,又漂亮贤惠。出嫁后,夫妻和和美美,受到族中老少的赞扬。有一次,她和丈夫骑马进城赶集,因其马受到锣声惊吓竟把县太爷撞出轿外,县太爷大怒,要打她丈夫四十大板,除非才女能做出一首不能有“打”字但又有八个“不打”的诗。果然不出一会,才女就吟出了诗。县太爷佩服才女的才华,就赦了他们惊官之罪,还奖了她绸缎两匹。这类故事还有《聪明的妻子》《公公和媳妇》《白梅格格智擒强盗》等,都塑造了聪明巧智的女性形象,表现了女子敏捷的思维和机智的行为能力。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一些命运悲惨的人,本身脆弱的女性也就成了这些悲惨命运中的大多数。如《海兰格格》[3]中的海兰格格就是悲惨命运的典例。长篇叙事诗《海兰格格》是一首充满悲情的情歌。“海兰”是“可惜、可爱、可怜、舍不得”之意;“格格”在锡伯族口语中是姐姐的意思,在书面语中是对女性的尊称。“海兰格格”可以理解为“可怜的姑娘”,同时也是男主人公对自己所爱的情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发自肺腑的悼念。诗歌讲述了一对有情人却难成眷属的爱情悲剧。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分别是鳏夫和寡妇,他们在成为亲家后相知相爱,但碍于封建礼教他们不能继续他们的爱情,为了找一个公开往来的理由,他们变卖部分家产,合伙做点小生意,终于可以见面往来。但不幸依然缠绕着他们,男主人公出远门采购,回家路上却意外听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情人因酒铺失火不幸丧命,他悲痛欲绝唱出了《海兰格格》。“海兰格格”这一美丽善良,对爱情执着坚贞的悲惨女性形象,给人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在锡伯族民间文学中除了美女、巧女、命运悲惨女子的形象之外,还有一些乖戾狠毒的女性形象,这些形象的出现使我们看到了现实生活中丑陋阴暗的一面。在神话《女妖》中就有一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女性形象。该则神话中的女妖每天夜里都去村民家偷吃饭菜,还做出各种怪相来吓唬村民,使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有一男孩在其教书先生的帮助下利用女妖怕灯的弱点,将女妖烧死,为村民带来了安宁的生活。《后娘的故事》所描写的后娘也是一个乖戾狠毒的女人,他对于孩子的态度和做法,把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这类女性形象使我们憎恶痛恨,同时也从侧面启发和教育人们应该做正直善良的人。
上述五种锡伯族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是对现实民间女性原型的间接表现,也是女性性格各个不同侧面的展现,从她们身上可以看到锡伯族女性当时的社会地位,以及该民族的社会生活风貌。
锡伯族民间文学中丰富多彩的女性形象,不仅是该民族民间生活中女性原型的再现,也体现了一定的文化内涵,即:锡伯族人民群众对原始祖先的崇拜、锡伯族女性身上所具有的传统美德,以及锡伯族女性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这对于深入地认识锡伯族的文化历史、以及进一步地了解锡伯族人民的社会生活风貌有着特定意义,以下我们进行具体阐述。
锡伯族民间故事中关于原始祖先的传说最为典型的就是《喜利妈妈》,讲述了有关锡伯族供奉“喜利妈妈”的缘由,主要有上文提到的两个版本,无论哪一个版本,都是为锡伯族的祖先信仰的历史渊源提供了一个诗意的解释,塑造了一个勇敢、善良、正义的女性祖先形象,反映了锡伯族人的民族自豪感。“喜利妈妈”最初是锡伯人民记录世系的实物家谱,随着约定俗成这一因素的作用,人们固定地用弓箭去象征男孩,用布条去象征女孩,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喜利妈妈”不再单单是记录家世的载体,而是被锡伯人民看成了保佑子孙繁衍和家宅平安的“女祖神”。锡伯人民会在每一年的春节到农历二月二这一段时间,把平时供奉在住房西北角装在袋子里的“喜利妈妈”取出来,由西北角拉到东南墙角挂在屋子里,然后烧香叩头,有的地方的老人还讲述民族繁衍的故事。二月二之后,再把“喜利妈妈”卷成一个梯形的形状,装进袋子,放回西北角。之所以放在西北角是因为锡伯人民是以西北为尊的,认为那里是神的位置,有些锡伯族人如今依然保留着这种仪式。可见“喜利妈妈”是锡伯族原始祖先崇拜的产物,而“喜利妈妈”崇拜则是锡伯族原始祖先崇拜的形象化反映。
民间文学是广大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劳动生活中的创作成果。民间文学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就是集体性,这是因为民间文学采用了广大人民熟悉并喜爱的神话、传说、故事等口头文学形式,而这些神话、传说、故事也大多来源于人们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但是,现实生活并不会直接、原封不动地进入锡伯族民间文学。锡伯族人民对现实生活的素材进行了积极的选择,通过发挥充分的想象力,对所选择的素材进行剪裁、夸张、渲染等艺术加工,创作了本民族的民间文学。根据这一原则,“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有普遍性。”[2]这一表述揭示了民间文学对现实生活的本质反映。正如上文所提到的故事《灵芝姑娘》和《青蛙新娘》,这两个故事的女主人公都是集美丽、善良和智慧于一身的,但我们知道不会有动植物变成人类,也不会有织出来的东西变成实物的神奇的事情发生,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女性形象又代表了锡伯族人民内心世界追求的真实的女性形象。女祖神“喜利妈妈”一直是锡伯族人民所供奉的女神。不难想象即使没有“喜利妈妈”,锡伯族人民也会繁衍至今,这是因为锡伯族人民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凭借其勇敢无畏,勇往直前的民族精神繁衍了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喜利妈妈”是锡伯族人民所寻找的心灵上的慰藉,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见,这些女性形象是对过去锡伯族人民现实生活的反映,只不过这种反映是经过人民大众的剪裁、概括、夸张、渲染等艺术加工创造出来的。这些女性形象身上同时也包含了创作者的思想情感等因素在内的强烈而深沉的生活感受。
通过梳理分析,可以发现锡伯族民间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体现了一定的伦理规范和道德传统。女祖神“喜利妈妈”是一位聪明、善良、勇敢、正义的女性,为了部落的发展,她勇敢无畏,大义凛然,保护了部落人民;《灵芝姑娘》和《青蛙新娘》中的两位女主人公,在受到了人们的恩惠后选择报答他们,与他们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她们身上这种知恩图报、勤劳贤惠的美好品质一直是人类所追求和崇尚的;《才女吟诗救夫》中的才女在丈夫有难时并没有丢下自己的丈夫而是用自己的才华解救了丈夫,在她身上体现了一定的家庭伦理道德观念;长篇叙事诗《海兰格格》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悲惨命运缠绕始终的女子,在封建思想的束缚下,她内心依然坚守着对心上人的忠贞,即使她没有得到自己的爱情,但她身上这种对爱情的忠贞,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是锡伯族人民一直所敬仰的道德观念,同时也是所有人对忠贞爱情的向往。这些丰富多彩的女性形象无一不向我们展示了善良,勤劳勇敢,高尚无私的锡伯族女性的传统美德。
通过研究锡伯族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我们也可以感受到锡伯族女性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在我国,由于历史和现实的种种原因,几千年的落后与封闭极大地限制了广大女性的视野,女性几乎失去了人生自由,在社会中的地位非常低下,在过去的生活情境中也往往处于弱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更是束缚了女性的发展。但在《才女吟诗救夫》的故事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位十分有才华的女子。如果不是她有开放的思想,她也一定不会主动接受文化教育,她也救不了自己的丈夫。这位才女是妇女争取平等教育权利的典范,也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表现。从长篇叙事诗《海兰格格》中的女主人公身上我们也可以隐约看到女性敢于追求爱情的表现。她想方设法制造与心上人见面的机会,她坚强的维持生计,但这一切都被当时封建社会的强大势力所压制,这也是造成她悲惨命运的根本原因。她试图和封建势力做斗争,但本身就处于弱势的女性是无法与当时的社会抗衡的。她追求美好爱情的理想因为社会的原因最终还是没有取得好的成果。她们的形象告诉我们社会在向前发展,广大女性也在努力向前,广大女性要有信心,要抱着坚定的信念去做生活的主人。
锡伯族人民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民间文学深深植根于他们的民间文化、民间生活中,深刻地反映了他们的文化特征。锡伯族民间文学中有着神姿各异的女性形象,这些形象正面与反面皆有,寄托着当时社会本族人民的不同感情,不管是尊崇赞美、支持同情,还是批判,都充分地体现了锡伯族的民族特征和民族心理。总之,锡伯族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是锡伯族女性集体原型的曲折表现,是女性不断超越自我的体现,也是对女性天性各个侧面的反映,她们身上也寄托着当时社会人们的不同感情,研究这些形象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认识了解锡伯族文化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