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
忽然有一阵秋风匆匆掠过澧阳平原。风大约是从城头山遗址公园那边来的,从数千年的护城河上来的,从河边芦苇青青的花穗上来的。秋风吹过,禾田大熟,满目金灿灿的黄,比禾田更耀眼的,是一棵棵、一簇簇、一片片的栾树,它们高举着淡黄、橙红以及其他色彩的花束。花团锦簇的栾树遍布山野,令我陡然生疑,澧县该不是这种风靡南北的城市行道树的故乡吧?
有一种叫“阳光玫瑰”的葡萄把澧县当作风水宝地,其种植面积和产量在全国称最,道路两旁时见一座座葡萄园,不过,葡萄都叫一溜溜的塑料大棚遮蔽了。已是中秋,一些葡萄仍挂在藤上,一些老枝枯叶已被剪裁。离城头山不远处,有一座牌坊也被罩进了秋风难以侵入的棚子里。高大的玻璃棚子。透明的棚子。
我经常在乡野上行走,见过不少牌坊。作为纪念性建筑,牌坊分为道德坊、功名坊和标志坊,古代对建牌坊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约束,牌坊的规模、用料和牌楼多少,因人因事而不同。在村庄里,牌坊是宗祠建筑的延伸,它在村庄中特立独在的形态,仿佛是一种强调,其内在精神却是和宗祠的意义相连的。
其实,我们日常所称的牌坊,往往特指道德坊。那些以砖石木为材料的建筑,看上去不免单薄孱弱,却是封建统治下中国社会基础的一部分,甚至成为古代礼教千年不朽的象征,它强大的象征力量即使在今天,仍然生动地存活在我们的日常语言里,所谓“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即是。这一比喻的鲜活,恰好证明了集体记忆的深刻。因此,我把那老态龙钟而孑然兀立于一隅的牌坊,看作是一个人的纪念碑。
那么,这座成为“国宝”且被玻璃笼罩的余家牌坊该是谁的纪念碑呢?随同伴们参观之后,到底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我独自邀约秋风,又去造访了一回。好奇之处不仅仅是它何至于成为“国宝”,我尤为惊叹:在这个缺少民间古建筑的乡土环境里,它历经风雨沧桑,形单影只地留存下来真是一个意外!
它叫余家节孝坊。因为它,它所属的余姓村庄索性叫了牌楼村。在澧县,村庄好像更喜欢蹲在大路两旁晒太阳,长长的两行,而建成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的牌坊,则是巍巍然骑在过去的官道上,坐北朝南,为六柱三间九楼式,通体用祁阳白石垒砌而成,通高二十一米多,面阔八米,进深五米,四面均作“八”字形,从任何一面看过去都是三足鼎立的样子,六根石柱托起牌坊的梁枋,坚定不移地高高耸立。谁说这牌坊的独特结构,不是一种意志的表达,一种信念的隐喻呢?
底层明间两立柱双侧夹杆石为带座麒麟,次间四立柱夹杆石双侧乃带座狮象,基座底部设木地钉,这样使得牌坊更加牢固。据说,当年“破四旧”,有人企图放倒牌坊,人家是带着多少匹马力的拖拉机来的,拖拉机一使劲,缚住坊柱的铁链条绷断了,牌坊却纹丝不动。我想,雕饰于牌坊的上百个人物和众多的狮象龙凤一定忍不住轻蔑地冷笑,所以,那伙人面面相觑,慌不择路地跑了。
把牌坊建在官道上,以利于路人观瞻仰望,当然有教化天下荣耀宗族的用心。只可惜,不到两百年,官道已变成禾田,古牌坊早就失去了民间古建筑的烘托,反倒需要钻进比自己更为高大的玻璃房子里去遮风避雨了。
我见过的那些牌坊,令我过目不忘且感慨不已的,往往是上面的文字。最常见的,就是“节孝”或“贞节”二字,一旦与“圣旨”相映照,便注定有一位女子可敬且可叹地牺牲。有一副牌坊联曰:“节历冰霜,名镌金石。”上联是人生的历程,下联是命运的结局。冰霜无情,金石难道就是有情物吗?那位节妇用她如历冰霜的一生,赢得的声名只是一座石砌的牌坊,而牌坊上除了刻有奉旨建坊官员的官职、姓名外,还有父族和夫族两大家各位亲属的名字、身份。只留下“邱氏”二字的女子,倒是荣耀了一大群人,让他们得以名垂千古。另一座节孝坊,竖立在村中节孝祠前,祠门有联道:“冰心碧湛赋寒玉,绿水回环洗汉阳。”如余家牌坊者,有一座也是六根石柱以两个等腰三角形排列的牌坊,干脆被叫作了“节凛冰霜坊”。看来,是严酷的冰霜,造就了曾经林立乡野的牌坊建筑。然而,人们偏偏要通过各种雕刻技艺以及彩绘、堆塑、墨书等艺术手段,把女性凄苦的命运装饰得富丽堂皇!
我曾看到牌坊与宗祠相邻的景象。一座三开间的“旌表太学生胡岑之妻黄氏坊”,赫赫然紧挨着宗祠,其气派与门面壮观的宗祠相当。在封闭的村庄旁边,它们相依相傍,毕生厮守。那是多么耐人寻味的意象,又是多么精警深刻的揭示!尽管,所有宗祠旧时都不允许女性进入,可是女人出嫁了,就是嫁给宗祠的,就是嫁给宗祠里的香火的,甚至,就是嫁给一道圣旨、一座牌坊的。如花的青春,是她的嫁妆;如梦的人生,是她的洞房。仰望牌坊,就是眺望那些蓬勃的生命在宗祠的墙根下寂寞地老去的过程,那些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女人,其命运遭际何其相似乃尔。
在澧县,得到旌表的贡生余继泰之妻余罗氏会是一个例外吗?
牌坊是由余罗氏的次子余日禀主持建造的。余日禀的祖父因经商而致富,到了父亲余继泰手上,余家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户,余继泰二十八岁病故,留下多病的双亲和一对年幼的儿子。丈夫去世后,妻子矢志守节,终身未再嫁,悉心照料老幼,家业兴荣,儿子学业有成,先是长子选为监生,后来次子成为贡生并任职澧州州同,余羅氏成为公认的贤妻良母。兄长不幸早卒后,功成名就的次子余日禀深感一个妇道人家理家之艰辛,养子之不易,对母亲的崇敬之情与日俱增,于是,便想在去往县城的官道上建造一座牌坊。经乡贤举荐,通过澧州府,其母亲的事迹被禀报到朝廷,道光皇帝钦批此坊,不过,需自筹资金。
于是,余日禀自掏腰包,几乎耗尽毕生积蓄,经历十度春秋,工程方才告竣。当初建节孝坊时,余罗氏尚健在,她百感交集,泫然涕下,曰:“闻节孝者,妇道之常,何坊也?况演剧以庆。此庆也,氏乌乎当之?”仿佛自谦,却是传统的民间观念,是老百姓真诚信奉的人生哲学。相传牌坊落成之后,当地文武官员接踵来贺,四方观者络绎不绝,文官为之落轿,武官为之下马,小民为之除冠。我想,那番敬意既是对母亲的称颂,也是对儿子的赞许;既是对“节”的礼敬,更是对“孝”的褒扬。
据《直隶澧州志》记载,旧时澧州地方除众多的“科甲坊”“进士坊”等功名坊外,尚有三四十座节孝坊。那府志大约是它们曾经存世的最后证明,好比是纪念堂里的英名录。而余家牌坊能够幸存至今而不倒,恐怕最重要的,是有个“孝”字作为精神支撑,或者说,那是护卫牌坊的坚固的道德屏障。殊不知,天底下有多少牌坊变成了修路造桥筑水库的石料?又有多少牌坊形同遭人唾弃的骨骸被捣毁砸碎湮没在深深的草丛里?
建造余家牌坊是有故事的。玩味那些张扬孝道的民间故事,恍惚间,我猛然觉得,牌坊似乎成了一位孝子的纪念碑。
建坊所用的祁阳白石,属石中精品,以洁白似玉、坚如金刚著称。用心着意的余日禀获知此种石材,便派出家丁十人携白银五千两由水路下祁阳,不料船过洞庭遇湖匪,银两被掳掠一空,无奈半途折返。余日禀不甘心,其后派二十人再赴祁阳,又遭抢劫。无颜归返的家丁坐在岳阳楼下唉声叹气,一老翁见状上前探问究竟。身为湖匪首领的老翁为余日禀的孝心所感动,于第二天将前后两次抢去的万两白银还给余家,并派武艺高强的属下专程护送余氏家丁前往祁阳。
采买好石材,装船下湘江过洞庭,逆澧水而回,耗时整整一年。拳拳此心,天地可鉴。于是乎,连牌坊的设计也能得到神示。传说余日禀正为之冥思苦想时,有老妪从落日的余晖里走来,眨眼间,人无影无踪,却有一方手帕飘然落在他脚边,上面竟然是精美的牌坊设计图。余家牌坊,因此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余家牌坊是石雕艺术的精品,无疑,这也是它成为“国宝”的重要原因。精致而丰富的纹饰满布牌柱、枋、博风板等构件上,随处可见匠心。所采用的镂雕、浮雕、圆雕、线刻等雕刻工艺,手法娴熟,特色鲜明,注重刚健与柔和相融合,行止与神态相协调。比如,顶层正脊为双龙鱼尾缠绕吞脊,上端龙昂首向外作怒吼长啸,还有龙头鱼尾吞脊和鳌鱼角饰,无不以造型精巧美观而吸引眼球。但凡叫人叹为观止的工艺,注定会激发民间的想象力和创作热情,而编造出口口相传的神奇故事。
故事说的是,余日禀为招揽一名手艺高强的石匠主墨,在澧州府广贴文告。应试者甚众,却不入主人法眼。某日,先是来了一个后生,他肩背石锤,锤把上挂着一只鸟笼。人们定睛一看,都啧啧赞叹。鸟笼用整块石头雕成,里面还有一只石头的鸟儿呢,只要一碰鸟笼,鸟儿便点头扇翼,活灵活现的。余日禀当然惊喜,岂料有中年汉子接踵而至,他左手提着石匠工具,右手托着一把算盘,大声嚷着:卖算盘,卖算盘!余日禀验看算盘之后,更是大吃一惊,算盘也是石头做的,看框框无榫,看柱柱无节,看珠珠无缝,拨起来顺溜得很,声音清脆悦耳。到底该挑选谁做掌作师傅,难为了孝子余日禀。
期期艾艾,不觉间拖延了半月。这时有年近七旬的老石匠登门求见。他身背小包袱,嘴衔旱烟筒,声称为余家将奉旨建造牌坊而来,却是两手空空。余日禀确认人家叼的是竹烟筒后,要求老石匠展示手艺。老石匠手持钻子和锤子,从门前第一块石板开始,在每块石板上钻一个眼,一路小跑,一口气在三百六十块石板上钻了三百六十个眼,却气不喘面不红。人们并没有发现他手艺有何奇妙之处,倒是先前两位石匠看出了道行,他俩用墨线一牵,所有洞眼不偏不倚,都在墨线正中。老石匠最终以高超的技艺担当主墨师傅,那是自然,另二位则心甘情愿做了帮手。
故事还在发展,朝着一个耐人寻味却是天下雷同的方向。话说经过九年的努力,到了新建牌坊该上梁的时候,怪事来了,一根正中刻有“贞节坊”三字的大石梁,任人们怎么劳神费力,就是架不上去。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怀疑余罗氏行为有所不洁而得罪神灵。也不知是求成心切,还是为族人所胁迫,儿子居然敬香燃烛于堂前,跪请母亲释疑解惑。余罗氏满腹冤屈陈述道,自己毕生坚守贞操,每夜凄苦寂寞,便数铜钱煎熬时间,铜钱都被摸得能照见人影了。果然,余罗氏端出的小木盆里,五十枚铜钱变成了光可鉴人的铜镜。好啊,那就坦坦荡荡地继续上梁吧!余日禀在现场焚香祷告并发愿:倘若上天仍不顺遂人意,那就是怪罪我尽孝不诚,那么,我甘愿让落下的石梁砸成肉酱。这时,余罗氏匆匆赶来,也在儿子身边跪下并告知上天:经仔细反省,想起某次看见“公鸡踩雄”抿嘴笑了一下,莫非神灵检过,因此责怪?若然,请州府大人奏明皇上,废了这座牌坊。后来,州官果然下令停工,另拟奏本上报朝廷。皇上念余罗氏守节是真,反省也深,又念余日禀孝顺超众,天下少有,便下旨将“贞节坊”改为“节孝坊”,让母子二人同受表彰。于是,重新上梁的时候,刻有“节孝坊”的石梁一升上去就能合榫,严丝合缝、稳稳当当的。
看看,余家牌坊果然更像一位大孝子的纪念碑不是?余罗氏的事迹反而隐没到这些民间故事的背面去了。仅仅因为余罗氏看见“公鸡踩雄”抿嘴笑了一下!这样的笑意充斥在关于贞节坊的传说里,几乎俯拾即是。比如,在江西某地,有个员外女儿十六岁订婚,未婚夫亡故时,其扶棺成亲,一直住在婆家,毕其一生几十年不曾迈出自家庭院和绣花楼,堪称贞孝之楷模。她唯一的不足之处,也是曾听见“鸡公鸡婆打嗝”(当地土话,形容公母求偶的啼声),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其代价是,高耸的贞孝坊上还有两层怎么也加不上去了。好像老天爷明察秋毫,也监督着未亡人的一举一动。邻县有一女子也是在订婚之后未婚夫病故,她守寡的命运就不及员外女儿了,听得“打嗝”,她竟一命呜呼,化作一座“旌表饒士旦之妻吴氏贞节坊”,日夜翘望在进村的道路上。呜呼,原来哪怕得到旌表,哪怕化身牌坊,也要经得起冰霜般的拷问,才可以称得上“节凛冰霜”。
我为余家牌坊的幸存而庆幸。然而,庆幸之余,细看牌坊上的戏文场景,却见大多数人物或被取去首级或被施以斧錾铲去脸面,丢掉脑袋的倒也痛快,錾去脸面的,往往从下颌部入手,由浅渐深,凌迟一般,血与浆喷涌出来,红与白汇流一股。
一如许多古村落里的人物雕刻!那些人物的身子还在,造型依然。依然灞桥折柳、西厢拜月,依然茅庐三顾、桃园结义,依然抚琴弄箫、裙裾飘飘,依然横刀跃马、盔甲铮铮。一群群无头的冤魂!没有了花容月貌也没有了千娇百媚,没有了慈眉善目也没有了怒发冲冠,没有了经世的吟唱、千古的聆听,没有了滋润四季的泪和笑、激活生命的苦和怒,只是众多失去表情的人!
在古民居里,被毁容的并非只是雕刻在门、窗、槅扇等比较顺手地方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梁上、檐上、门楼上的人物形象也未必能够幸免。想来,那是得借助很高的梯子才能攀爬上去的,而在乡间,依我的乡村生活经验估计,要找一架现成的高高的梯子并不容易。却也不难,可以去村后的祖坟山上砍来竹木特制。我吃惊的是破坏者的耐心,老房子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充斥着神话传说、戏曲故事,而有的屋子里老祖宗留下的“脸”竟无一漏网,那真是件劳神劳力又费时的活儿。千百年的灰尘烟垢不会迷着他们的眼吗?马马虎虎悬挂在梁上的铁钩木钩不会磕着他们的头吗?扑棱棱打黑暗中蹿出的燕雀蝙蝠不会惊着他们的魂吗?靠老墙朽木支托,梯子站得稳吗?柱础已经风化,经得起震吗?一手握錾一手举锤,不会闪着腰吗?
要攀上牌坊也一样不易,也许艰险更甚。旷野上,忽然一个炸雷一阵狂风,怕也难说。估计破坏者是有点儿胆怯的吧,所以有少数形象尚能有头有脸地幸免于难。或者说,破坏者对那些人物形象并无深仇大恨,否则就该大刀阔斧杀它个片甲不留。牌坊上以及从前我见过的老房子里,保存完好的花卉禽鸟、祥龙瑞兽的图案证明,敌意全是冲着人类的面孔、历史的表情去的。为什么?
为了破坏得比较高明而文雅?为了取其性命而不致碎尸万段?为了隐蔽和保全?为了敬畏和叛逆?为了简捷的风格?为了致命的效果?或者,原因在于那些饱经风霜却丰富生动的脸,让后人无颜以对。那慈眉善目不让人心虚吗?那忠肝义胆不叫人羞惭吗?那风流倜傥不令人沮丧吗?嫉而生恨,爱而结仇,如以硫酸施暴的失恋者。
再不,就是前辈民间工匠的技艺叫人自惭形秽了。我想起有朋友曾用嘲笑制止了我钻牛角尖似的追问。他说:连小孩子打架都知道打脸,你不是从孩子过来的吗?一句话,噎得我透不过气来。仔细一想,忽然觉得事物的真相也许真的就这么简单,许多的破坏也许就出于原始的欲望,愚蛮的冲动,就为了打架打脸的快感。
面对这件“国宝”,我更愿意把那种破坏的冲动,归咎于自惭形秽的阴暗心理。是的,往昔工匠的精巧技艺,的确令今人自惭形秽。其实,民间传说里当真有这么一种“破坏”。牌坊上雕刻的狮象、麒麟、凤鸟及其他,曾经复活在一则传说里。说是每到夜晚,它们就会醒来,跳到地面上嬉闹戏耍,以致践踏了田地里的庄稼。尽管人们相信建造牌坊有天仙作法,遣来各路神工暗中相助,可是,为了避免庄稼颗粒无收,人们不得不对白日里道貌岸然端坐于六根石柱下侧的狮象麒麟们严加警告,警告的手段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戳瞎人家的眼睛。
我们大可不必怀疑这则传说的真实性。因为民间艺术的确使众多古老的建筑有了精血,有了神采,有了生命,乃至有了狐媚妖惑一般的魂灵。
滿目神圣的题刻文辞,满目华丽的精雕细刻,满目庄重的道德理想,满目朴实的民间祈愿。民间能工巧匠的一件作品,被玻璃房子保护起来并将传续下去,可是,它的技艺呢?它所象征和宣示的文化和精神呢?
禾田大熟。接下去,便是深秋。秋风更劲。我欣赏着团团簇簇的栾树花,忽然间发现,那些花束虽然艳丽,内中却也有些枯黄了。而远远地看,枯花也是艳丽的。
责任编辑:吴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