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树屯》中傣族谚语的文化内涵及英译研究

郝 会 肖

（西南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4）

一、引言

谚语作为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的符号之一，集中体现了各族人民有关世界、信仰、人生等方面的智慧和经验。在推动少数民族文化认同方面，谚语同样承担了重要的载体。处于西南边陲，跨境而居的傣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文化传统，尤其是流传在傣族诗歌典籍中丰富的民间谚语，更是彰显了傣族人民独特的语言特点和文化内涵。

随着少数民族典籍的整理、翻译和阐释工作的开展，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开始关注傣族谚语所蕴含的文学价值和文化价值。路易·艾黎在《郎鲸布》的译序中提出，把傣族诗歌译为英文能让世界共享这笔文化遗产。[1]他用简洁的文风传递了傣族谚语中的田园思想，让傣族文化步入了国外研究的视野。高力士通过整理和翻译傣族谚语，为国外进一步了解活态的傣族口头文化提供了翔实的文献。[2]《中国少数民族谚语选》（1985）和《中国谚语集成：云南卷》（1995）等丛书收录了傣族自然生态、气象节令和社会生活等方面的谚语数百条，为国内外研究傣族谚语提供了丰富的语料。但国干认为在跨语际翻译中，要保留谚语的句法结构、音韵特征和修辞形式等民族性特征，以还原其经验性、口语性、说理性的艺术特色和文化内涵，为少数民族文化的跨文化

交流做出了有益尝试。[3]然而，目前傣族谚语还尚未引起国内民族典籍翻译专家的重视，与其丰富的存世量、特有的文学魅力以及在民族文化传承上的重要地位还不相称。

二、《召树屯》中傣族谚语的文化内涵

《召树屯》是一部傣族经典叙事长诗，揭示了傣族传统的道德理想和生活风俗，更是反映语言与文化关系的一个重要样本。它采取了传统情歌对唱的形式，其中包含的谚语表达更体现了傣族民众从山川河流、森林、动植物等自然界中获得的经验和智慧。翻译不仅是对源语言做出阐释，更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即不同文化之间为达成主体间相互理解的一种互动和交流。译者应在各种因素制约下能动地阐释文化的张力，在与读者对话中填补空白。[4]因此，解码傣族谚语的文化内涵是再现《召树屯》中谚语特有的感性内容和艺术形式的前提条件。

（一）傣族谚语的说理性

傣族谚语采用通俗易懂和简洁明快的语言来阐明深刻的道理，富于知识性、劝诫性和哲理性，是傣族人们千百年来对特定生活现象的评价。例如摩古拉在为王子召树屯卜卦时说：“最好看的玉石常有斑痕，生得最直的树容易遭受风吹雨淋。”这则谚语说明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往往有向其对立面转化的可能性。在原始热带雨林和盛产玉石矿藏的地域环境里，傣族民众通过对自然界的观察得出了这一朴实哲学。摩古拉借此告诫召树屯，即便再高贵的王子也有和平民一样的身心体验，这也预言了召树屯的寻爱之途为何充满波折。

（二） 定型化句法结构

《召树屯》中的多数谚语上下呼应，音节数的构成基本对等，属于定型化的句法结构，如“天空中最能飞的是老鹰，地上跑得最快的是金鹿”“打鱼的不离水边，打柴的不离山边”“没有翅膀的鸟不会飞，没有鱼鳍的鱼不会游泳”等。这些谚语不仅表露出傣族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态观念，更体现了“赞哈说唱”的文化传统在傣族口头文学中的深刻烙印。傣族歌手赞哈通过双部句对仗结构，使源于佛典的文学故事以通俗易懂的形式进入傣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之中。

（三）陌生化修辞手法

傣族谚语倾向于通过比喻、夸张、衬托等修辞手段和生动形象的语言来含蓄地表达傣族人民朴素的生活感悟。在《召树屯》序歌部分，诗人通过“常青的菩提树啊，每一片都是有情人的心”这一比喻，揭开了召树屯与喃婼娜爱情故事的帷幕。受小乘佛教影响，西双版纳地区傣族对菩提树十分敬重，因此在村寨和寺庙附近都有大量栽种。诗人通过描绘菩提树叶子的心形形状，为召树屯的爱情增添了一份神圣和浪漫主义色彩，并喻示了傣族贝叶文学走向世俗化的文化流变。佛教典籍不只是具有教化功能的经文，在与民族文化融合中更具有了大众性和文学艺术性。

三、《召树屯》中傣族谚语的英译策略

谚语是浓缩的哲理诗，它既有诗歌的韵律和意境，也有格言般的凝练文风。因此，谚语翻译既有译谚之严，更兼译诗之难。[5]而采用异化、对等、文化补偿的翻译策略，能最大限度地还原《召树屯》中傣族谚语的文化内涵，让目标语读者缩小文化距离，领略傣族谚语的语言和文化魅力。

（一）文化意象的异化翻译

翻译并非是简单地源语言与目的语的对换，在本质上是一种跨文化交际活动。对于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傣族谚语，可首先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尽最大可能来传递傣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表征，实现抵御目的语文化价值观占主导地位的文化功能。在《召树屯》的谚语英译中，译者应充分了解其隐含的文化信息，忠实地传递出源语言的文化内涵。

例1.没有弦的丁弹不出声音,看不见的雷声总是跟着闪电。/The“ding”could produce no music with a lost string.The unseen thunder follows tightly after the lightning.

译文对傣族乐器“丁”这一文化意象，根据其傣语发音“ding”进行了拼音转码，将傣族乐器的独特性如实展示给了目的语读者。此外，译文通过押尾韵，再现了傣族赞哈调的韵文体特征，对仗结构增强了诗的节奏性与音韵感，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以及对傣族谚语文学性的认知。尤其在源语与目的语文化差异较大情况下，傣族谚语新奇的表达习惯能使读者感受到他者文化的异国情调，再现源语文化中的文化和修辞色彩。

（二）文化因素的功能对等翻译

谚语翻译不仅是语言形式的一般中转，更重要的是语言内蕴的转换。为了让文化信息实现有效的传播，达到交际目的，对少数民族谚语的翻译应从受众者的立场出发，做出能让受众接受的、对等的翻译，不加任何注释的异化方式可能会引起国外读者的困惑。因此，译者应站在读者的立场上，在跨文化交际中尽可能采取与源语言文化信息对等的翻译方式。翻译实践的中心在于寻找对等语，翻译理论的中心任务就是确定对等语的性质和条件。[6]P250对于《召树屯》中的谚语翻译，译文一方面要达到释义上的对等，即要符合译入语读者的认知语境，通过对词义作适当调整以达到表意层面上的动态对等；另一方面，译文要达到风格上的对等，切合谚语简洁的文风以及定型化的句法结构。

例2.鱼啊，只有在水里才能生存。/Without water,fish couldn't swim far.

例3.大树倒了会惊散鸟群。/The crack of tree scares birds in nest.

例4.爬上树去捉鱼，下到水里捞月亮。/Fish on the tree,or catch the moon;Your dream will draw a blank.

英 语 谚 语“No more than a fish loves water（William Shakespeare），Once a tree falls,the monkeys on it will scatter，Fishing for the moon in the water”与以上三则傣族谚语在说理目的、喻体选择和修辞手法上达到了高层次的对等。这种对等性反映了中西方谚语的共通性，二者都通过生活中的细节来揭示某一普遍真理，指导人民的行为，启迪人民的思想。[7]故译文在词语和句式选择上，尽量采用与已有谚语形式、功能对等的翻译方式，既可保留原单句或双句式的句型结构，又能忠实地传达谚语的语义，让读者产生与原文效果相同的联想，做出与原文读者相同的情感反应。

（三）注释性的文化补偿翻译

谚语有着独特的语法生产形式和民族文化色彩，完全异化或对等的方式难免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文化信息的省略或缺失。翻译作为一种文化之间的沟通媒介，如何让存在于一种文化中的民族典籍以鲜活的形态存在于另一种文化，是译者不得不思考的问题。[8]忠实而完整地传递出傣族谚语所隐含的民族文化信息，注释性翻译这一辅助手段必不可少。作为文化补偿措施，它可以最大限量地保留傣族谚语中物质文化的特色。

例5.情人不会吐掉嘴里的槟榔。/Couples always kept their betel-nut.

在傣族习俗中，一方一旦选中了心上人，就要向对方嘴里塞槟榔来表示定情。诗中的“槟榔”有着丰富的文化民俗内涵，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咀嚼嗜好品。而简单的直译无法表达出其背后的文化习俗，通过加注释：Sending and chewing the betelnut play an important part in courtship.When the two fall in love,they chew it together to show a unity and eternity of love，则补充了槟榔是傣族青年的爱情信物这一文化意义，将其表层含义和深层含义都完整地呈现给了读者。

例6.想吃鱼的翡翠鸟总是蹲在水边，蝙蝠一看见佛寺就绕着飞转。/To catch fish,the halcyon always holds its claw;The bat swirled around the temple to grant his awe.

水边捕鱼的翡翠鸟和绕寺飞转的蝙蝠分别展示了傣族独有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其中“蝙蝠绕寺飞”是傣族的一则成语，据传有一个和尚被赶出佛寺，无家可归，由于他心念佛寺，后来化为一只蝙蝠绕寺而飞。因此，译文通过拟人修辞格grant his awe(找寻以往的尊严)，以及注释：According to Dai's folklore,a homeless monk has transformed to a bat flying around the top of the temple after being driven away by the tribe chief,来 影射这个民间典故。词语awe（敬畏）与claw（爪子）构成尾韵，整体契合了傣族谚语源于生活、讲究音韵、寓意深刻的多元文化特征。文外注释的翻译策略虽有悖于谚语“语言精炼”的文体特征，但这种翻译策略倾向于优先考虑源语文化，起到了向国外读者推介少数民族文化的积极作用。

四、结语

谚语负载着大量的文化信息，这些信息传递的有效与否直接影响着少数民族文化对外传播的效果。谚语翻译是一个双重和互动的文化阐释过程，译者一方面要对谚语的文化内涵进行解读，另一方面还要根据目的语读者的期待视野选择异化、对等或者注释性的文化补偿翻译策略，以实现翻译的文化交流与信息传递的目的。当下国内学者应加大力度进行傣族典籍中谚语的挖掘、整理、研究和翻译工作，并借鉴开放平台的出版模式，以推动这部典籍在跨语际传播中获得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