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龙 曾 婷 李小伏 欧阳雁童
(湖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 常德 415000)
《古都》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千重子是双胞胎之一的弃婴,被居住在京都的布料商太吉郎夫妇捡到,在两夫妇的真心对待下长大,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千重子优美,文雅,善于感受,赋有少女细腻的心理,这很大程度和家庭背景有关。分析作品的角色附带和表现出来的仁与义,一同感受川端康成内心对于仁义的独白和理解。
年轻的千重子总穿父亲太吉郎构图的衣裳和店里料子做的衣服。父亲觉得女儿在这个年纪穿的太素淡,认为女儿要是穿得再花哨些,早就可以找到意中人了,故而要求女儿无需因情义而如此。而千重子告诉父亲并不是因为情义时,父亲太吉郎难得一笑。可见,太吉郎还是很高兴女儿能赏识他的花样设计。在太吉郎烦恼怎样突破自己时,甚至想要咬破承载着两三代尼姑信仰体现的吉祥物旧念珠时。千重子能了解,父亲在店铺里竭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像要咬碎念珠似的。千重子送了两三册克利的厚画集给父亲太吉郎,而后太吉郎在尼姑庵里反复欣赏了好久,然后为女儿画出腰带图案。
千重子要求上大学,但她服从于父亲的意愿。有自己的感情,但在婚姻问题上绝对服从父母。她之于父母,并不是纯粹的服从,只是她作为唯一的女儿对父母浓浓的感激和敬爱。南洋名贵印花丝绸做的帷幔只因千重子一句“做袋子太可惜,剪开用作茶道的小绸巾又嫌太大,要是做腰带,大概可以做几条吧。”[1]而后太吉郎就用剪刀把帷幔剪开了。千重子与父亲太吉郎并非亲生女儿,然而他们在都知情的情况下,彼此的关系更胜很多亲生父女,这就是仁的精神的另外一种表达。他们彼此体谅,愿意为彼此做出牺牲,这也是义的精神的所在。
千重子在意自己是弃子这重身份,而父母为此对她撒下了善意的谎言,只言她是被抢来的。已做好思想准备,死后下地狱都不顾,只要今天有个千重子这个好闺女。在知道千重子有个双胞胎姊妹的时候,父亲太吉郎与母亲阿繁同意把苗子带到家里并承诺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千重子之于养父养母的回报之“义”,养父养母给与千重子的爱中的“仁”,正是我们世人所称赞的仁义。
千重子父亲太吉郎是祖传从事和服布料买卖的商人,家里珍藏着非常丰富的古代和服布料和纹样。太吉郎自己也出于爱好从事和服图案设计,并将自己的图案委托京都西阵从事和织补商宗助进行制作并销售。太吉郎家里的掌柜为照顾主人的面子,只勉强接受两三件太吉郎的画稿拿出去印染。吉郎的花样设计并不时尚,生意并不好。只是依赖家传的生意关系,勉力维持这间店面。在受到西方和现代化商业影响工业化对古都的冲击下,这间和服布料店极有可能面临终结。于此背景下,太吉郎夫妇对千重子的关怀更难能可贵,千重子婚姻上对父母的绝对服从,愿意将未来耗在这极有可能面临终结的店铺,又一次见证千重子之于父母的感恩。千重子与太吉郎夫妇之间的互动,是人与人之间浓浓的仁义。而此背景下,将来店铺的命运扑朔迷离,时代并不特地关照那些小人物,于此而言,西洋化的入侵下,将上演一场生存战。时代于时下,古都是残酷的,并不仁义。
苗子是《古都》里另一人物,并未被父母抛弃,但在襁褓中成了孤儿,最终在北山村这个淳朴而又温情的村落长大成人。
祗园节时,于御旅所与姐姐千重子相遇。彼此参拜的她们各有所求,千重子祷告父母平安,苗子祷告的则是知道姐姐下落,而苗子的祷告时间更长,更为虔诚。千重子在其祷告后出现,这位北山村的姑娘直勾勾地望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而小说中对千重子的反应描写则是“千重子强抑制翻腾的情感。‘我是独生女,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千重子虽然这么说,可她的脸色是一片苍白。”[2]千重子如此反应之下,苗子她善良地表示认错了人,身份的悬殊之下,苗子为千重子的幸福祝福,发誓保守相逢的秘密,不舍而又满足地道别。而千重子知道但又不想了解自己的身世,然而又控制不住地去想。不承认与苗子是孪生姊妹的身份,却不断询问苗子父母的情况,当听到父亲从北山树上掉落,猜想父亲在杉树梢上牵挂被遗弃的双生儿千重子,不慎掉落而冒冷汗。回到家后,心烦意乱,泪流不止。
而在秀男给千重子送腰带时,千重子首次承认苗子是其姐妹。终究觉得对苗子太薄情,千重子请求秀男织一条腰带给苗子。而这却给苗子带来了意外困扰。秀男见过苗子后向她求婚,即使心动,但担忧会给千重子添麻烦,最终拒绝。千重子约见苗子于北山,雷雨来袭,在杉林里无物可遮蔽的情况下,她毫不畏惧,以身体庇护千重子。千重子多次邀请她去店里,最初的拒绝,到后来的去了,也没有接受千重子父母收养的决定。文末有这样一段描述:翌日的早晨,苗子一早起床,把千重子摇醒:“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一生的幸福了。趁着没人瞧见,我该回去了。”[3]最终,苗子仍然称呼姐妹千重子小姐,仍然选择回归北山,不插足千重子的生活。
苗子说:“虽然寂寞,但我埋头劳动,把这些都忘掉了。”[4]可是千重子的悲哀却是刻骨铭心的,她对苗子说:“也许幸运是短暂的,而孤单却是长久的。”[5]尽管千重子极力挽留,最终似乎懂得苗子在意的身份悬殊,不愿意干扰她的生活,即使不舍,也只能看着苗子不回头地回归北山,而后是她余生长久的寂寞。
苗子是个善良的姑娘,是川端康成笔下常见的具有献身精神的女子。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她代表着远离城市的那些淳朴村民,反映着他们的善良,乐于奉献。千重子与苗子之间这种相互奉献之美,体现的是浓浓的人与人之间的仁义情怀。
姐妹之间的相互奉献之美,父母的亲情之美。这是作者川端康成于《古都》里所展现给读者的纯正的美好。然而美的事物总需缺陷来烘托,《古都》亦存在难以成全实现的“仁”与“义”。
秀男倾心于千重子,在太吉郎请求他给织腰带时,听说是在尼姑庵里画出来后,态度不好,甚至出言不逊,并没有因为是倾心之人的父亲而讨好。秀男提议太吉郎回家,即使他挨了太吉郎的一巴掌。这是他出于本性而发出的行为,骨子里的仁义。他出于身份的原因,不敢向千重子诉说。在千重子要他给苗子做腰带时,还满心想着是给千重子的。然而他却向苗子求婚,他把苗子当成了千重子的“幻影”。他将自己对千重子的求而不得,转向和千重子长得一样的苗子。这是他对苗子的不公和不仁。而这样的秀男更符合现实中的人的模样,人有为人称道的美德,也有深埋的劣根性。作者川端康成笔下的秀男,仁与不仁共存。
《古都》中轻描淡写的写了一笔舞女。太吉郎在乘坐古老的“叮当电车”时,遇到了一中年妇女,而后攀谈起来。对话时,提及身边十四五岁光景的小千子。小千子是在烟花巷里成长的孩子,有两个姐姐。大姐初中毕业,就要出来做舞女。而小千子美貌非凡,也会步她姐姐的后尘。养于烟花巷里,终于烟花巷里,可谓命定的舞女之路。面对生活没有第二种选择,还只豆蔻年华,人生便被安排好,被期待毕业,被期待成为舞女,生活对她而言实在残酷。太吉郎来到上七轩,服侍的艺伎告诉太吉郎,在其成为舞女第三天,把一个讨厌的客人的舌头给咬了。太吉郎则想看看舞女的牙齿,疑惑十八九岁的舞女,怎会狠心咬起人。这也当是替读者提的问题,为何如此小的年纪,狠心咬人舌头?不论实际的原因如何,都可见这位舞女的艺伎生涯不易。不论豆蔻年华的小千子还是已经步入艺伎之列的这位舞女,在这古都城苦苦挣扎生存,直面着社会的不仁与不义。
《古都》中的水木真一和龙助是两兄弟,他们都爱着千重子。水木真一和千重子是青梅竹马,喜欢千重子,却不敢直说。而千重子同样喜欢着水木真一,水木真一并未解其中意。而作为哥哥的龙助,不同于弟弟,他热烈而直接地向千重子表达了他的感情。他的追求付诸于行动,帮佐田打理店铺,说想抚养幼年千重子。最终他父亲对佐田太吉郎踌躇着表明了愿做上门女婿的意愿。《春花》篇末,千重子讲到自己想上大学却被父亲要求继承家业,真一问起是否婚姻也绝对服从时千重子表示肯定。父母说起想要她嫁给秀男的事时她也没有表示异议。可见她很有可能为了家业而嫁给龙助。三个人的故事,纠缠不清,总会有不完美。三个人各有悲喜,有人得意有人失意。而这样的结果,是他们生存的社会导致的。社会的残酷,仁义往往难以成全。
古都城里,可见的是人生百态。似千重子般的幸运,知恩图报;或似苗子般的自强不息,甘于奉献;或似太吉郎夫妇般的善良,倾心以待。此般种种见到的都是人性的美好,彼此之间的仁义之情,在帝都下见证。然亦有苦苦挣扎的人,因门第差距对爱情求而不得的水木真一及秀男,西洋文化入侵下苦守传统的太吉郎,小千子毫无悬疑的艺伎之路……他们接受到的是社会和时代的不仁义对待,又如何叫他们有余力去对他人施与仁义。
川端康成在写《古都》时说:“想写一篇小说,借以探访日本的故乡。”之后在随笔中又提到:“京都是日本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我把京都深幽的景色,当做哺育我的摇篮。”以此可以看出,《古都》选择了日本的古都京都来作为创作的背景,这主要是因为京都是日本美最集中和最杰出之地,也是日本文化的繁盛之地,被称为“真正的日本”,是“日本人精神的象征”。[6]可见,古都就似当时的日本社会。作者川端康成给读者展现的是一个精神上的仁义与不仁共存的古都,赋予古都中人物丰富的情感及仁义精神,描绘了作者理想的社会,使读者与作者一起代入这个仁义与不仁共存的社会,引发思想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