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莲枝
(百色学院外国语学院,广西 百色 530099)
壮族麽经布洛陀是壮族传统文化的经典,涉及创世神话、伦理道德、信仰禁忌等主题,是壮族先民从蒙昧时代走向文明社会的历史记忆。“麽”有两层意思,一是喃麽、念诵,二是壮族布麽(师公)做法事仪式的统称,即“做麽”。壮族先民尊奉布洛陀,把集体智慧和文明创造叠加在布洛陀身上,凸显布洛陀创造万物、消灾解难、规范道德等功绩,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壮族布洛陀文化现象。由神职人员“布麽”喃唱,麽经布洛陀在壮族代代传承,民间信仰特色鲜明,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信仰体系。本文旨在解读麽经布洛陀中民间信仰的文化内涵,探讨其英译的可选策略。
麽经布洛陀是中国壮族复合型创世史诗,歌颂始祖布洛陀造天地万物、定伦理规范等丰功伟绩,蕴含着丰富的民间信仰文化。民间信仰是指“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民众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行为习惯和相应的仪式”。[1]民间信仰是麽经布洛陀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经文中表现形式多样,解读麽经布洛陀的民间信仰,有助于理解壮族文化的历史渊源、触碰壮族文化的灵魂深处,为信仰文化英译的有效传递奠定基础。
麽经布洛陀伴随着壮族的发展而传承,成为壮族文化记忆的有效载体,它通过布洛陀形象的“碎片化”叙事,辅以文字记载和仪式书写,凝聚了壮族人民的集体记忆,经由布麽在各种节日、庆典、消灾、解冤等仪式中喃唱传承,实现了民族的内部认同。麽经布洛陀包含着人类早期的社会文化信息,保留着原生态的民间信仰。民间信仰源于“万物有灵”,壮族人民崇拜多神,信仰多元,内容丰富,在麽经中表现为多元崇拜大杂烩。
自然物象指的是自然界的物质和现象,比如山石水土、电闪雷鸣等,远古壮族人民相信万物有灵,他们将自然物象神秘化,从而产生自然崇拜。自然崇拜“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最为普遍的共同信仰形式。作为一种信仰的历史形态,它是产生最早、延续时间最长,甚至流传至今,且与人类的生产生活关系至为密切的崇拜形式”。[2]壮族人民聚居的地区属于亚热带气候、常年潮湿多雨,周边多为喀斯特地貌,以农耕稻作为主要生产方式,并辅以水生渔猎等,渐渐形成了自然崇拜,麽经中出现的崇拜对象主要有雷神、水神、火神、石神等。
1.雷电神秘化——雷神
雷神又称雷王、雷公,壮语为byaj/gyaj(音译为“图岜”)。壮族人民认为,雷神住在天上,主管风雨雷电,威力无穷。《布洛陀经诗译注》说“雷公捏成大磐石/……大磐石稳定了天下”[3]80,凸显了雷神的神威。《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的《创造天地》篇说“Caux baenz mbwn cux gyaj”(造成天装雷王)[4]21,《造雷雨》篇说“雷王造水、造云,造黑雾、造雷鸣闪电”。[4]30壮族人民敬奉雷神,他们认为,若得罪雷王,他就不降雨,会导致旱灾。农耕民族靠天吃饭,出于对雷王的敬畏心理,壮族人民在不少地方修建雷王庙,定期祭祀,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倘若久旱无雨,就举行祭祀雷神的求雨仪式。
2.水神秘化——水神
“Ngieg”(音译为“图额”,意为“蛟龙”)是壮族民间敬奉的水神。麽经布洛陀记载“ngieg造码头造河沟”[4]22-30。壮族神话说,“ngieg”和雷王、老虎、布洛陀是四兄弟,排老二,专管水界。麽经《造万物(赎鱼魂经)》有关于祭祀水神ngieg的经文,“把蛟龙送回江河/把龙王送下大海/祈祷要三牲去供/祈祷要五牲去祭”[3]428。传说中,ngieg形似巨蟒蛇,颜色黝黑,长有火冠、四爪、鳞甲,居于江河深潭中,能呼风唤雨,造河沟造,泉塘,还会变成人形与人交往。壮族人民认为,若ngieg变形出现,一般预示灾变。但ngieg变形有时亦具有善良可亲、同情救助弱者的品格。壮族民间广泛流传着有关ngieg变成俊男靓女,常在歌圩时节来与异性对歌、谈情说爱和交换信物的故事。还说若当事者发现它的异常表征而探问,它会立即隐身于沟渠水塘或江河中,还会传来悠悠的山歌声[4]。在《壮族麽经布洛陀遗本影印译注》下卷“喃诵恭请王曹和土地神”篇章中,说到王曹是水神和民间女子所生的儿子,是专管水界大小神灵的水神,称“水府王曹”,也是管理阴间伤鬼的神,叫太生神[5]005。该书“破狱”法事中的“麽皇曹”[5]019-079“又论太生一伤”[5]087-131两个篇目麽诵了王曹的身世和神绩。
3.火神秘化——火神
壮民族也有过火崇拜的文化现象,《造万物(造火经)》就是例证,关于火的记忆有“古代还没有创造火/先世还没有发明火/人像乌鸦一样吃生肉/人像水獭一样吃生鱼/……天下冷如冰/天下冻如雪”[3]210-252,布洛陀指点人们用木片、艾草造火,火的使用结束了人们茹毛饮血的生活,开启了新的人类文明。然而,若用火不当,则引起毁灭性的破坏,麽经中讲述了因“冒犯火神”而导致的种种灾难,人们通过禳解,得以消灾。由于对火又敬又怕,产生了一些与火相关的禁忌,也有“送火神节”等祭祀活动。[6]麽经中也把“敢卡”尊为火神。广西河池市东兰、巴马、风山等地壮族传说,敢卡是创世神布洛陀的儿子。布洛陀吩咐他上山造火,敢卡用樟树搓榕树,三天三夜才搓出火种。后因敢卡把火种藏在屋檐下,引起火灾,敢卡被火烧死,变成火神。在壮族民间信仰观念中,生育神或火神均是与人类祈求生存繁衍有关的重要神灵。在麽经里,一般都把敢卡与皇帝并列,可见对其地位之尊崇。[4]
4.石头神秘化——石神
壮族人民大多生活在喀斯特地貌石山地区,因而对石头的崇拜成为壮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麽经布洛陀的《造天地》说“大石块稳定了大地/大磐石稳定了天下”[3]80,又说“把大石破成两边/把石头劈成两片/……造出了天和地”[3]86-87。《杀牛祭祖》中,有磨刀石(hin/lin baenz cax)的记载,说伏羲兄妹结为夫妻生下似磨刀石样的肉团而繁衍人类,反映了人们对磨刀石的崇拜意识。究其源,实为基于“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生活经验。人类从使用石斧蚌刀、骨针,到青铜器的刀斧剑戟,均靠磨刀石的磨砺而使之工效倍增,达到满足自身的生活、生产和战事的功利目的。历史上,磨刀石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在广西平乐县银山岭战国墓葬出土的随葬品中,有不少砺石(即磨刀石),与铜、铁、兵器和生产工具、生活用具为共存物。过去壮族的家庭及家族都置有专用的磨刀石,将祖传的磨刀石视为特种家产,并有专人管理。如广西东兰县大同乡的《覃氏族源歌》中,就说到覃家十二个兄弟共用一块大的磨刀石,由长子管理,十二兄弟各自使用一处磨面、从磨面的宽度深度可观察到各人“利其器”的情况,评价各人的勤劳程度。[4]
动物和植物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在狩猎和农耕时代,壮族人民主要靠动植物来维持生计,或食用或辅助劳动生产,并逐渐将动植物神圣化,形成了祭祀习俗或禁忌。壮族人民认为,在天地之间,不仅人类有灵魂,和人类生存在同一空间的动植物也有灵魂。若灵魂受到惊吓,就会失魂而生病。同理,动植物灵魂若被惊吓走散,动物会染病、植物会枯死。解决方法就是举行赎魂法事。
麽经《创造天地》记载:从前天地未开之时,宇宙是个圆坨坨,是蜾蜂和蜣螂将之咬破,变成天、地、水三界。[4]《造人》提到:斑鸠、山鸡、马、牛都参与谷种搬迁,搬回糯米、粳米谷种,从此百姓有了吃。[3]158《造天地》说水牛、黄牛长得很高,十庹深的海水只淹到他们的胸和肩,牛蹄踩出水洼,牛尾巴甩出条条大路。[3]91-94由于农耕需要牛犁田耕地,牛不可或缺。敬牛、爱牛,是壮族人民的传统。农历四月初八,是壮族的敬牛节,脱牛轭,让牛休息,喂甜酒和五色糯饭等。[7]《赎水牛魂、黄牛魂和马魂经》《赎猪魂经》《赎鸡鸭魂经》《赎鱼魂经》等都是动物神圣化的例证。
壮族人民也将植物神圣化,认为植物和人一样有灵魂。作为稻种民族,壮族人民敬奉谷神,麽经有《赎谷魂经》[3]254-315,认为稻种从发芽到长成禾苗,从抽穗到结谷,是一种生灵的生长过程,播种、插秧、护苗、收割、入仓都有崇奉“稻谷魂”仪式,有传统的“稻魂节”,碰上病虫或旱涝灾变,则请布麽做“赎稻谷魂”法事,祈求年景好转。广西都安有“拜秧”仪式,德保、靖西、那坡等地,有“祭青苗”和“吃新米”等谷神崇拜仪式。麽经有“ciep liengz buj mingh(接粮补命)”之说,是为老人补寿的法事仪式。老人身体衰弱,布麽认为是这人的粮仓空了,寿命不长,应给予送粮补寿。送粮的方法是,老人的子孙亲戚每人做一小袋米,一斤或几两不等,写上名字送给老人,并说祝福长寿的话。[4]949因此,壮族民间有“运魂米”“填粮补寿”习俗。《造万物(造火经)》也提到,榕树、竹子、樟树都能成为社神[3]243-245,民间有“种竹补命”之说,壮族人民供奉榕树等,将它们视为村落保护神,不容冒犯和亵渎。
在壮族人民的信仰中,除了生活在天地间的人类,宇宙中还有神仙和鬼怪。人们认为神仙住在仙界,具有超能力,他们可以上天入地,安享极乐世界。壮族人民敬神供神,感恩各路神仙开天辟地,创造万物,规范人伦等。神仙信仰是壮族人民追求理想生活的心理诉求,他们改造自然、战胜自然,从采集狩猎到农耕时代,再到文明社会,他们离开山洞,移居喀斯特地形台地,不断改善农业文明,逐渐彰显人类改变大自然的威力。前行中,人们把人类的种种力量神奇化,逐渐将人类文明累积叠加,最后聚集到布洛陀身上,在麽经中,很多地方称布洛陀为“仙”为“王”,尊奉其为至上神。
由于母系社会的残存影响,人们也尊奉姆六甲,麽经经文经常并列出现“布洛陀”和“姆六甲”,人们碰到难事,就去问布洛陀、姆六甲,布洛陀和姆六甲成为壮族民间信仰麽经的主神。此外,有汉王、祖王等众多大神,也有生育神“乜老”,造鸡神“娅皇”,更有土地神、社神、祖先神、行业神等。人们认为“布麽”是通灵巫师,有“脱魂”“附体”神功,法力无边,正如布麽自述:“天地把我来生养/……老虎为我拿大刀/夜鬼蝶为我拿锣/……吃着烧红铁当餐/一餐就吃十把刀……”。[5]137-143通过做法事仪式和麽唱经文,布麽可以将神仙请到道场,发挥他们惩恶扬善的功能。
壮族人民惧鬼,相信灵魂不灭,认为人死后,灵魂离开肉体,到彼岸世界去,或为仙,或为鬼,重新生活。人活着时,体内只有一个灵魂,但死后变成三个,一个在坟地,附在遗骨上,成为守坟神,保佑子孙家运;一个留住家中神龛,当祖先神,保佑家庭安康;一个回归花婆后花园,附在神花上,等待投生。然而,非正常死亡的人,如落水、刀砍、跌崖等,其灵魂只能在阴间游荡,不能归宗。由于这些亡魂不得安宁,他们就会回来祸害家人。这些亡魂家人必须请“布麽”来做“破狱”法事,喃诵经文,才能解救亡魂,让他们回归祖宗所在地。当生活出现病灾,人们习惯将病灾归咎于鬼怪作祟,因此出现了阴间鬼怪、血塘女鬼等说法,麽经中有不少关于此内容的篇章。
麽经布洛陀中的民间信仰是壮族的精神家园,反映了信仰原生型的壮族民间宗教,是中华文化资源的有机组成部分。新世纪以来,独特的壮族文化逐渐进入国际视野,不断吸引世人眼球,其典籍翻译激起译界兴趣,译者们积极推介优秀的壮族文化。壮族民间信仰兼容并蓄,体现了壮族民众的生产生活、发展状况、变化轨迹等,值得译者付出努力。麽经布洛陀多为五言句,多腰脚韵,读起来朗朗上口,具有一字一音一义的特点,翻译成英文时,单词长短不一,韵律缺失不可避免,意义表达不对等或空缺比比皆是,传神达意费周章,炼意铸辞搜枯肠。基于壮族麽经布洛陀民间信仰的“神秘化”“神圣化”“神奇化”,想让英译文“信”和“达”,有哪些翻译策略可供选择?
逐行翻译(interlinear translation)指的是“目标词语逐行出现在它们所对应的原文本项目的下面(或上面)”。[8]曹明伦认为,“要实现翻译目的,完成翻译任务,就必须追求目标语文本和源语文本的意义之相当、语义之相近、文本之相仿、风格之相称”。[9]麽经布洛陀内容独特,形式独特,五言诗形,融壮族神话、宗教、伦理、哲理、民俗于一体,蕴含丰富深邃的民族文化思想,不管翻译版本是英文译本,还是壮英对照译本,或是壮汉英对照译本,忠实原文、力求达意、逐行翻译应该是较为理想的版本模式,可供读者进行文化研究和翻译探讨,也有助于读者更全面了解原典文本的文化思想。美籍学者贺大卫(David Holm)于2003、2004、2015出版了麽经布洛陀英译选本,国内韩家权教授也出版了《布洛陀史诗》(壮汉英对照),他们的译本都是逐行翻译的有效尝试。例如:
原文: Byaj gaemh baenz gonj rin 雷公抓石块
Byaj gaenx baenz gonj ranx 捏成大磐石
Baenz gonj rin dingh mbanj 石块稳大地
Baenz gonj ranx dingh biengz 磐石定天下
Mbouj baenz biengz baenz deih[3]80天地却未成(笔者译)
贺译: The thunder god grabbed an enormous rock,
The thunder god squeezed till a huge boulder was formed.
It became a great rock to set the village in Place,
It became a huge boulder to set the realm in Place.
Domains and localities had not yet come into being.[10]
韩译: The God of Thunder takes up a big stone,
And kneads it into a huge flat rock,
Which holds the earth stable firmly.
The rock ensures the earth tending to stabilize,
But the earth hasn’t come into a good shape.[11]
原文为五言对照(古壮字、壮文拼音、国际音标、现代汉语、现代汉语译文),此处仅提取壮文拼音来加以说明。这些经文句子表达了壮族人民的雷神崇拜和石头崇拜,原文中的古壮字行和壮文拼音行均为五言诗行,句末有停顿,但无标点符号,呈现腰脚韵式,即例中第二行末的“ranx”、第三行末“mbanj”、第四行中间的“ranx”形成了腰脚韵,富于节奏,朗朗上口。不管是贺译还是韩译,英译文都是逐行翻译,原文是五行诗,译文也是五行诗,措辞简洁,为便于阅读添加了标点符号,虽然句末不押韵,但译文都尽可能选取小词、短词,通俗易懂,读起来节奏感强,易于吟唱。译文信实通达,较大限度和原文保持一致,语句流畅通顺,可见,逐行翻译有助于达成麽经布洛陀英译的信达效果,正如本雅明所倡导的句式直译,即“一部真正的译作是透明的,它不会遮蔽原作,不会挡住原作的光芒,而是通过自身的媒介加强了原作,使纯语言在原作中体现出来。最重要的是,我们也许可以通过直译原文句式的方式成功地实现这种效果。”[12]
壮英翻译至少建立在三对二元对立体之上,即壮英文化、壮英语言、作者译者,而英译文读者则给整个翻译过程造成压力。翻译过程是译者不断进行选择的过程,影响因素有语言差异,更有社会、历史、文化等,译者需要表达原作的精神实质,再现原作风格,也需考虑英语语言文化的接受语境。翻译的重点是解决文化冲突,因为语言是文化的外显形式,文化因素通常体现为文化特色词和形象语言。就麽经布洛陀的民间信仰英译而言,在英语读者可接受的范围内,能直译就直译,可拘泥于原文的语词或结构对应。影响英文读者理解的人名、神名,可根据需要简化翻译或虚化翻译。具有鲜明的壮族语言、历史或文化特色词,若英语读者很感兴趣,可灵活处理,如巧借译注,向英语读者介绍壮语文化的相关知识,增进读者对原文的理解,更好地传译壮语文化习俗和文化观念,增加翻译的文化交流功能。
译注就是指“译者添加到翻译文本中的自己认为有用的内容(A note that translators add to translated texts in order to provide information they consider to be useful.)”。[13]译注是翻译的变通和补偿手段,是译文的“副文本”(paratext),起解惑或补正作用,有助于完整传达原文语义及风格,帮助读者全息理解原文意义和深入了解原文的语言和文化特色。柯平认为,变通和补偿手段包括加注、增益、视点转换、具体化、概略化、释义、归化和回译,译者所加的注释基本上有两种形式:(1)音译附加注释或说明。(2)直译加注。[14]马红军将补偿手段划分为显性补偿和隐性补偿,前者指明确的注释(包括脚注、尾注、换位注、文内注以及译本前言、附录等);后者包括增益、具体化、释义、归化等手段,指译者充分利用各种译入语手段对原文加以调整。[15]
麽经布洛陀是壮族传统精神文化的历史纪录,集想象、寄托、愿望于一体,反映壮族原生态的信仰观念,经文中不乏英语文化中没有而壮族才有的特色文化,译者应灵活运用前注、后注、脚注、夹注等方法,尽可能在英译中传承表达壮语特色词。例如,在壮族民间,媒人说媒成功,办喜事时,媒人除了吃喝,还可以得到一个猪头和钱作为报酬。故以猪头作为说媒的代名词。若路上遇到做媒的,问她去哪里,回答是吃猪头肉。[4]2400在《唱罕王》篇章中就出现“gyaeuj mou(猪头)”习俗,“Bae byaij dog lawz ndaej gyaeuj mou(走第一回哪里就会得到猪头)/ Baiz swq ndeu lawz ndaej leg vun(说一次媒哪里就会得到别家女儿)”。[3]623民族志译者贺大卫在《汉王与祖王》中将“猪头”翻译为“the pig’s head”[16]55,并在译文后添加译注:
“According to Zhuang custom,in order for a match to be successfully arranged,there must be the gift of a pig’s head to the match-maker.It is for this reason that a match-maker is called gwed gyaeuj mou‘(she who)carries the pig’s head’.”[16]323
此译注将“猪头”习俗的文化内涵介绍给英语读者,让英语读者有机会了解壮族传统的婚礼习俗。译著中类似的译注比比皆是,有益于英译文读者了解壮族民俗文化的精髓。由此可见,译者可根据实际需要,借助译注这一有效辅助手段,在可读性和忠实性之间寻求出路,向英译文读者推介独具特色的壮族文化。
语言承载着文化,文化根植于语言。壮语和英语的差异很大,两种语言都从各自的文化中获取营养和生命,壮英翻译不仅是语言对等问题,更要注意语言的文化因素,考虑壮语民族和英语民族固有的文化心理。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应该努力洞察壮语中所蕴含的文化因素,恰当处理语言和文化差异。人们普遍认为,只要掌握壮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就可以胜任壮译英工作,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任何语言,必须扎根于文化;任何文化,也以语言为生存土壤。而信仰是意识范畴,具有明显的主观特征,更能体现民族个性。译者在英译壮族民间信仰时,应该总体审视,具有敏锐的文化意识,把握壮族民间信仰的核心特质,考虑英语文化的兼容性,避免文化冲突,在介绍壮族民间信仰文化的同时,促进文化交流和沟通。
作为一个从远古走来的民族,壮族民间信仰积淀深厚、特色突出、体系完备。英译时,译者应把握其特征,抓住其内核,力求传达其实质,若出现语言表达空缺,出现不可译现象,则应从容应对,选择、变通、取舍,以保证精华文化的传译。麽经布洛陀中的民间信仰最突出的特征是:原始性、零散性、功利性、开放性、尚巫性。壮族民间崇拜多神,从天上到地下,从水域到山林,神灵无处不在,体现了原始的万物有灵思维。神灵各司其职,互不统属,体现一定程度的零散。无论神鬼人畜,只要能安慰心灵,消灾免祸,人们都愿意祭拜,实用功利性强。巫术色彩较为浓重,麽经中的鸡骨经就是例证。译者需要对壮族民间信仰的这些特征了然于胸,翻译时纵观全局、总体把握,在向英语读者介绍壮族麽经时,履行传播优秀文化职责,扮演沟通壮英文化桥梁角色,不乱译、不硬译,在翻译理论的指导下,灵活运用可选的翻译策略,尊重壮语原文,兼顾英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在不损害民族形象的前提下,实现原文与译文最大程度的意义等值和文化传达。
麽经布洛陀的收集整理始于1950年代,《布洛陀经诗译注》《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壮族麽经布洛陀遗本影印译注》都经过较为系统的整理。[3-5]麽经布洛陀历经口耳相传和古壮字记载,“布麽”进行法事活动时喃诵经文,以求消灾免祸、赎魂驱鬼、解冤求福、匡正伦理、安定社会。麽经信仰是立体化的结构,以超人间力量信仰为核心,囊括精神信仰、解释认知、祭祀操作、生活习俗、文艺审美等诸多层面。译者有必要了解麽经布洛陀的历史渊源和来龙去脉,把握壮族民间信仰所反映的历史现实,本着沟通与交流,如实呈现原生态的信仰观念、活动仪式、习俗风情等,注重意义传达,对一些纯粹表达地理概念无实在意义的地名,可虚化或不译,做到总体审视、传神达意。
壮族人民基于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事象,发挥人类的想象,将精神寄托和生活愿望诉诸麽经布洛陀。麽经反映壮族原生态的生活哲理、信仰观念、情感体验、道德规范等,是壮族人民的原生态文化百科全书,是壮族传统精神文化的历史纪录。麽经中的民间信仰是很复杂的文化事象,体现了壮族人民开放包容、博纳并蓄的情怀,其信仰体现为多元混合体,他们崇拜自然物象、神仙鬼怪,将他们神秘化、神圣化、神奇化。他们敬奉布洛陀,凡遇难事则请布洛陀指点,他们顺应自然又改造自然,形成了奉神、尚巫、事鬼的信仰体系,充斥着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气息,体现了世俗功利的多神崇拜,反映了惧鬼敬神的民族心理。翻译是沟通壮语和英语的有效手段,是文化交流的有机组成部分。深深扎根于壮族文化土壤的麽经布洛陀民间信仰,通过英译走向英语读者,可通过逐行翻译、巧用译注、总体审视等策略,力求英译文充实通达、语言顺畅、可读性强,以期帮助优秀的民族文化走出国门,促进壮语民族和英语民族的文化沟通与交流。
❋本文系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年度项目“民族志翻译视角下的壮族创世史诗《布洛陀》英译研究”(项目编号:16BYY036)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