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司马迁研究综述

2019-12-27 21:05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7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思想

郝 建 平

(包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30)

2018年,对司马迁的研究仍然成为秦汉史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不少学者投身其中,并有丰硕的成果面世。根据中国学术期刊网进行统计,本年度发表的有关司马迁研究论文共有73篇。学者们从生平、政治、经济、史学、文学等多个角度探讨了司马迁的思想与学术成就。

一、关于司马迁生年的研究

司马迁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由于在《史记》《汉书》中缺乏必要的记载,长期以来争论不断,归纳起来,大致有两种看法影响较大:一是王国维的汉景帝中元五年(前145)说,二是郭沫若的武帝建元六年(前135)说。

支持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说的有袁传璋、吴名岗等。袁传璋在《王国维之〈太史公行年考〉立论基石发覆》一文中,对王国维的考证提出了质疑,认为在《史记》中“二十”与“三十”很少有互讹的例子,而“三十”互讹成“四十”的例子则有30多处,“数字讹误说”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因此,王国维的论证既无“科学的基础”,也不合逻辑,所谓司马迁在汉景帝中元五年出生的观点是错误的。[1]他在另一篇文章《“司马迁生年前145年论者的考据”虚妄无征论》中,对持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论者所提出的论据一一进行了分析,认为其对“十九岁前耕牧河山之阳”“家徙茂陵”“仕为郎中”的考证,是纯属想当然和毫无实证的。将《报任安书》看作是太始四年写的,以及将任安死的时间定在征和二年七月,也都属于伪证伪考。[2]吴名岗的《“二十南游江淮”证明司马迁生于建元年间——兼答张大可先生〈司马迁生年述评〉》认为,《太史公自序》中有司马迁自己写的行年资料,利用这些资料可以科学地推出司马迁真实的生年。“年十岁则颂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等是司马迁生年两说共同认可的第一手资料。在这些已知点的基础上,用排比行年法、数学求解法和原文解读法三种方法可以一同得出司马迁是公元前135年出生的结论。[3]

陈曦在《〈报任安书〉作年为基准点不能成立——就〈报任安书〉作年与袁传璋先生商榷》一文中,对袁传璋认为《报任安书》作于太始四年说及任安死于征和二年七月说属于伪证伪考作了回应。指出因无法考证出司马迁是具体哪一年写的《报任安书》,因而袁传璋以《报书》作年作为推导司马迁生年的基准点是不能成立的。并通过考证,认为《报任安书》并不是写于征和二年的。[4]张大可的《解读袁传璋“虚妄论”提出的一些问题》,对袁传璋在《王国维之〈太史公行年考〉立论基石发覆》和《“司马迁生年前145年论者的考据”虚妄无征论》中所提出的问题,从五个方面进行了评说:一是袁文两位数字合写常理说并未驳倒了王国维的立论基石;二是用排比司马迁行年的办法来考证其生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三是袁传璋对已正确认识到的“唯一出路”不用正解,而是标新立异南辕北辙;四是袁传璋精心编织伪证伪考;五是袁传璋对“仕为郎中”无可辩驳的正确考证,不惜歪曲历史。最终认为袁传璋的考证是伪证伪考。[5]

以上争论所提出的观点均为旧说,所用材料并无新的增加,只是对过去观点的再次强调。

王强、卢梦雨的《司马迁生年考》则提出了与传统两种生年说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关于司马迁生年的两种说法,都是以《博物志》作为考证的主要依据而得出的结论,如果把关注点集中在司马迁的著述上,会有不同的结论出现。作者赞同《报任安书》的写作时间为征和二年,以此作为基准点,以“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向前可以推出司马迁出仕的时间在元狩六年至元鼎六年之间,依据“二十而南游江、淮”一句来推算司马迁出仕时的年龄在前117至前111年之间,由此向前推,可以得出司马迁的生年应该在武帝建元三年至七年间(前138—前134)。[6]

二、关于司马迁哲学思想的研究

司马迁关注哲学问题,在《史记》中就包含有他对哲学问题的思考。对此,学者们做了研究。方坚伟的《司马迁阴阳五行思想辨析》一文指出,阴阳五行思想在汉代非常盛行,作为学者的司马迁也难免受其影响。司马迁所持的阴阳五行思想其学术来源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董仲舒的公羊学;二是家学传承,特别是其父司马谈所推崇的黄老思想的影响;三是接受了《易》学思想。这种阴阳五行思想突出体现在:第一,五帝系统与五行相配的关系:第二,“八书”的内容中含有丰富的阴阳五行思想;第三,通过阴阳五行来倡导德政思想。司马迁这种思想的实质,在政治上体现为对正统论的推崇,在史学上表现为赞同五德终始说。[7]张文杰在《司马迁五行思想的二重性探索》一文中对先秦时期的五行思想进行了梳理,认为其时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五行相胜和相生的思想。分析了五行相胜思想在汉初的应用,并从“天人感应”思想、“三统”思想、“五行”思想三个方面论述了董仲舒学术对司马迁五行思想的影响。作者认为,司马迁的五行思想体现出二重性,一方面由于现实的需要,他特别张扬五行相胜说,另一方面在古史系统的建构上,他又极力利用五行相生说。司马迁的五行思想同董仲舒相比较是前进了一步,并对后来的五行思想及古史构建产生了重大影响。[8]

三、关于司马迁经济思想的研究

司马迁十分重视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史记》中就有专门论述经济问题的篇章,如《平准书》《货殖列传》等,从中可以体现出司马迁的经济思想。对此,学者们有所研究。詹朝阳的《司马迁的经济思想新论——以〈史记·平准书〉和〈史记·货殖列传〉为参照》一文认为,司马迁在创作《史记》时之所以要设立经济专篇,是因为他亲身经历了西汉社会经济政策的变化,以及这一经济政策的改变对当时社会各方面所产生的影响,目的是要对汉武帝所实行的各项经济政策做出评价,并借以阐释其经济思想。司马迁经济思想的核心并非多数学者所主张的自由经济思想,而是“承秦之长,易其之短”。司马迁主张政府应成为引导社会总体经济良好发展的力量,而不是在经济事务中退居幕后,听由市场自由放任。[9]楚新《司马迁的经济思想——读〈史记·货殖列传〉》一文指出,司马迁在《史记》中专门为商业与商人写下《货殖列传》一章,可谓开了古代史书的先河。司马迁强调劳动创造财富,认为正是农、工、商、虞四种人各司其职的劳动,才为社会提供了物质财富。他也重视市场与价格的作用,已认识到通过市场价格机制的调节,货物才能正常流通,从而满足人们的需求。这些经济思想至今仍符合世界潮流。[10]张文钰的《〈货殖列传〉经济思想启示》一文认为,司马迁对汉武帝过度的“抑商”政策提出了质疑,主张农、工、商、虞发掘的自然资源是民众富裕的原动力,只有并重发展,才能使社会得以进步。这种重商主义思想具有时代的进步性。司马迁反对政府与民争利,认为这是竭泽而渔的行为,政府一方面应顺应人们逐利的本性,另一方面要对民众加以引导教诲,并利用规章制度予以约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发展经济之目的。《货殖列传》的经济思想,对制定当代经济政策具有四方面的积极借鉴意义:一是坚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二是坚持继续放水养鱼,进一步激发市场活力;三是坚持发展民营经济,不断提振民间投资信心;四是进一步扩大内需,释放居民消费潜力[11]。李春光、朱海森在《〈史记·货殖列传〉商人入传标准探源》一文中指出,司马迁在 《史记·货殖列传》中首次为商人立传,对于什么样的商人能够被选取入传,他有着自己的标准。他没有把财富的多寡作为唯一衡量标准,而是在自由主义经济思想指导下,以不提倡无为,不作奸犯科,凭借自己的能力而获取利润且有着较高道德修养的商人作为衡量入传的标准[12]。

有的学者从经济伦理的角度对司马迁的经济思想作了探讨。刘孟佳的《司马迁经济伦理思想研究》一文认为,司马迁经济伦理思想的理论渊源主要来自四个方面:一是《易经》“唯变所适,义利和合”的思想;二是道家“道法自然,义利俱轻”的思想;三是儒家“以民为本,重义轻利”的思想;四是法家“人性自利,利为义本”的思想。司马迁经济伦理思想的哲学基础包括“善者因之”的认识论;“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方法论;“若水趋下,自然之验”的人性论;“礼生于有而废于无”的义利观等方面。司马迁认为人的欲望是不断发展的,正是这种欲望成了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所有生产活动都是以满足人们的物质和精神消费需要为前提的。在经济发展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是生产,而消费又对生产具有引领作用,作为将生产和消费连接起来的中间环节,分配需要使价值链各方的利益保持平衡,交换要遵循价值规律进行等价交换。国家要减少对经济活动的干预,顺应人们的消费需求,鼓励人们开展多种形式的生产经营。司马迁经济伦理思想在当今的经济活动中仍有着重要的指导价值。[13]刘静在《从经济伦理的视域再论〈货殖列传〉的义利互存及教育价值》一文中指出,司马迁立足于社会的实际,把农工商虞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尤其强调工商活动对社会发展所起的作用,但他也认为商业活动必须要符合道德伦理的规束,也就是提倡人们追寻理性的“利”。[14]

李骁衡的《从司马迁班固经济思想看东西汉经济人文地理思想差异》一文通过比较司马迁和班固经济思想的不同来说明西汉与东汉主流经济思想的差异。指出,这种差异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第一,东西汉人对从事货殖者的基本认识和定性不同。司马迁认为从事非农业生产者具有合理性,对社会不具有危害性,而班固则认为从事货殖而致富的人都是败俗伤化的僭越者。第二,对于国家统制经济的做法,东西汉人有着不同的态度。司马迁不赞同国家对经济进行大规模的干涉及与民争利的行为,而班固则认为国家对经济的统制是正确的。第三,东西汉人对义利观的认识不同。司马迁主张义利结合,并把利看作是义的前提,而班固则是重义轻利的。第四,东西汉人对四业的重视程度不同。司马迁主张四业并重,而班固则主张重农轻末。[15]

四、关于司马迁政治思想的研究

许抄珍《司马迁政治思想矛盾的原因探析》一文认为,司马迁的政治思想在许多方面体现出矛盾性,如他既崇儒家,又尊黄老等,造成这种矛盾思想的原因主要为:一是各家思想文化融合所形成的矛盾。二是由于《史记》借“史”来表达“一家之言”造成的矛盾。三是儒家的理想政治及道家的现实政治二者影响所产生的矛盾。四是身兼文人与官吏双重身份和尊汉思想造成的矛盾。五是理性思考和感情激发交织在一起产生的矛盾。[16]张红霞的《探析司马迁的人才观——以〈廉颇蔺相如列传〉为例》从人才的特征、人才的产生、人才的素养三个方面简要分析了司马迁的人才思想。指出,司马迁认为人才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要有才能;第二,要有良好的道德品质。人才的产生,既离不开自身的努力,同时也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人才应该具备爱国、有智慧、勇敢、有气节等多方面的素质。[17]

五、关于司马迁音乐思想的研究

音乐历来为统治者所重视,作为维护统治的一种工具。司马迁也看到了音乐的重要作用,故在《史记》中列专篇《乐书》加以叙述,从中可以看到司马迁对音乐的看法。对此,学者们有所关注。仝智倍《史记中的音乐思想探究》一文指出,司马迁在《史记》中把音乐与自然、政治、社会相联系,认为音乐能和自然界中万物相通,能使它们变得成熟。音乐对于人类具有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作用。音乐也在维护社会政治环境的稳定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8]刘贵振、刘志甜的《论〈史记〉的音乐道德观及其现实意义》指出,司马迁在《史记》中用《礼书》《乐书》,记录和诠释了音乐形成的原因及其对礼仪道德所起到的规范作用,认为礼仪和音乐的创制,并非为了满足人们的欲望,而是以其来教导民众,使他们能够养成判断善恶的能力,并按照善的要求来对自己行为加以规范。音乐不仅可以使人们的情感得到改变,而且也可以使人走向善良。司马迁的音乐思想对后代产生过深刻的影响,但由于他把音乐视为统治阶级维护其统治的政治工具,因而表现出了时代的局限性和阶级的狭隘性。在现代社会, 音乐作品在吸收和借鉴古代音乐思想的有益成分基础上,要加强道德建设,体现社会的主旋律,为建设和谐社会做贡献[19]。

六、关于司马迁文学思想的研究

司马迁撰写的《史记》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特别是其所开创的传记文学体裁,向来被人们所推崇。从他所塑造的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中,可以反映出司马迁对文学的认知。对此,学者们多有研讨。赵国华的《司马迁笔下的齐太公》一文认为,司马迁在《史记》中利用所能收集到的资料,第一次对齐太公的生平事迹作了概要的叙述,特别是对齐太公在辅佐周文王兴邦和武王灭商,以及在齐国治理的过程中所发挥的谋略作用,给予了较多的笔墨描述,从而展现了齐太公作为谋略家的形象。这种注重历史人物在谋略方面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司马迁编写人物传记的学术趋向,其作为纪传体史书的精髓是值得肯定的。[20]杨敏、段宗社《司马迁对项羽悲剧命运的理解与建构》一文指出,司马迁在塑造项羽人物形象时,对其悲剧性格因素给予了较多的关注,认为这是导致失败结局的重要原因,因此,可以说《项羽本纪》是一篇具有悲剧特征的人物传记。[21]董敏娜的《论〈史记〉对孔子形象的重塑》一文认为,司马迁在撰写《孔子世家》时,坚持实录的精神,对于当时能够利用的有关材料进行审慎选择,从而使其成为历史上第一篇完整可靠的孔子传记。汉武帝时期,为了政治上的需要,将儒学提升为统治思想,因而孔子的形象被神化,具有了许多神秘性。在这样的背景下,司马迁秉持学术良知,极力张扬孔子的积极用世、百折不挠、坚持理想、无所畏惧的人格精神。这既给当时的知识界带来一股清新之风,也对后代知识分子性格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司马迁对孔子非常崇敬,这从他“至圣”的评价中可以看出。“至圣”包含两方面的意思:一是伟大的人格精神,二是伟大的学术贡献。司马迁的评价对孔子崇高地位的确立起了关键作用。[22]曾磊《试谈〈史记·李斯列传〉与〈赵正书〉对李斯形象的塑造》一文认为,司马迁在李斯的传记中把李斯的五叹六说作为全文的线索,叙述了李斯一生的经历,一方面对李斯辅佐秦始皇统一全国的功绩予以肯定,另一方面也对李斯给予严厉的批评,从而使李斯不具有忠臣的形象。在司马迁看来,李斯在两件事上最能体现其不忠:一件事是违背皇帝遗诏,诈立胡亥;另一件事是为保住自己的爵禄而阿谀秦二世。而北京大学所藏西汉竹书《赵正书》通过对李斯三次奏言的叙述,把李斯塑造成了一个的忠臣形象。这一形象与《李斯列传》有着很大的不同,却更可能是符合实际的。[23]

韦群的《司马迁对〈尚书〉的文学接受》一文从叙事写人物、语言修辞、文艺观念等方面对《尚书》与《史记》的关系做分析,以此来说明司马迁对《尚书》的文学接受。司马迀对《尚书》人物形象的接受,主要反映在对《尚书》人物类型的接受上,人物类型由单一的明君贤臣发展为囊括多种社会阶层的人物。接受《尚书》人物的性格,表现为司马迁把《尚书》平面化的人物加以立体化,使人物具有了真情实感。司马迁对《尚书》修辞的接受,主要表现在比喻、引用、排比和对偶上。在文艺观念上,司马迁对《尚书》中以“诗言志”的文学思想予以继承,并且加以发展为“发愤著书”观。[24]

对于司马迁对后代文学的影响,学者们也做了探讨。孔云云在《〈史记〉人物传记体裁对唐传奇的影响》中指出,司马迁的《史记》开创了纪传体史书的先例,这种传记体的体裁对后代小说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特别是唐传奇在三个方面借鉴了这一特点:一是唐传奇仿照《史记》以“传”“记”命名篇章;二是唐传奇仿照《史记》开头对主人公的身世做一简单介绍,在结尾部分则把主人公最后的结局交代清楚;三是唐传奇仿照《史记》以时间顺序来叙述主人公的生平经历,同时在文中利用序言将写作的理由和材料来源加以交代,在文章的末尾通过论赞的形式表明自己对主人公的褒贬态度。[25]张三玲的《试析〈史记〉文学经典的建构过程及其意义》认为,司马迁的《史记》之所以能成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经典著作,首先在于其自身所蕴含的巨大的文学价值,同时也得益于众多读者对其文学价值的努力阐释,亦即把其作为文学经典加以建构。从汉代到唐朝,《史记》文学经典的地位逐步被奠定;到宋元时期,正式确立了《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明清时期,《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有了进一步巩固;到了近现代,《史记》的文学经典地位被不断加强。[26]

对司马迁所写的《报任安书》一文,学者们也进行了研究。虎维尧在《述不可言之事,抒不可通之情——从意脉还原谈〈报任安书〉的深厚底蕴》中指出,司马迁遭受了宫刑耻辱之后,十分想把自己内心的孤愤之情表达出来,但又苦于没有理解自己的倾诉对象,恰在这时,好朋友任安来信了,于是借《报任安书》把自己不可言之事:刑余之人的耻辱、信仰和价值的颠覆、专制权力和专制思想的不可理喻、人情之浇薄,以及悲愤之情:人生世界的悲凉、建功立业的价值追求、对个人才华的自许,酣畅淋漓地抒写出来,从而开启了后代士人对不平之事加以书写的普遍主题和思考转向之道。[27]王尚文的《为〈史记〉而忍辱,因申愤而赴死——〈报任安书〉解读》,认为,司马迁因替兵败匈奴的李陵辩护而触怒汉武帝被判死刑,是接受判决就此死去,还是请求援引以前的判例,以宫刑而代之?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司马迁选择了后者,他之所以能够承受这巨大的屈辱,就在于他把有时间完成《史记》看得高于一切。司马迁并没有被专制君主的淫威所屈服,他在《报任安书》中直言“明主不晓”,实际上就是对汉武帝的指责,并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28]。

七、关于司马迁史学思想的研究

在我国的历史上,司马迁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而且也是一位具有丰碑意义的伟大史学家,其在史学上所取得的多方面的成就,历来被学者们所重视。

对于司马迁创作史记的动机,郑先兴《司马迁的史家动机论》一文认为,司马迁撰写《史记》的动机是自觉自愿的,他在《史记》的编纂中将史家动机论加以融入,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司马迁认为,史学家撰著史学著作的动机主要有以下一些方面:一是继承先辈的遗训与所从事职业的职责要求对历史过程作真实的记录;二是对于社会中出现的新知识、疑难问题,需要史学家去加以阐述;三是通过研究历史而取得一番成就;四是通过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为国家的文化建设提供帮助;五是由于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到了挫折,这就使他们不得不改变志向,转而从事史学研究。[29]杨伟义的《论司马迁“发愤著书”说的理论资源》一文认为,先秦时期已有了“著书立名”的观念,并对艺术形式所具有的排遣忧愤之功能有了初步认识。司马迁在此基础上,将两者结合起来,明确提出了“发愤著书”的创作动因论,这一观点,被后代众多的学者所继承与发展[30]。

对于司马迁的历史观,张东峰的《论司马迁〈史记〉中的历史观》一文指出,《史记》中所体现出司马迁的历史观主要有如下一些:第一,具有正确评价历史功过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司马迁既对有功于国家统一兴盛的历代最高统治者做了热情颂扬,又对一些功臣乃至社会底层的侠义之士给予了赞扬,同时对农民的抗暴斗争也予以肯定。第二,已认识到经济发展是国家安定、社会进步的必要条件。司马迁认为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工商业,人的政治地位是由物质财富多少决定的。第三,继承了先秦以来“天人相分”的唯物主义传统。[31]徐小跃《司马迁是在“亦”“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中“成一家之言”的》一文认为,司马迁的新史观主要表现在:一是重社会人事而轻鬼神之事;二是认为社会的发展变化存在着自身的规律,而不是由所谓的“五德终始”说决定;承认国家的成败兴衰、人生的贫富祸福,是由人为因素决定的,而与上天无关。司马迁之所以能形成这样的新史观,是因为他在探究天人关系时,摒弃了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而是采用了天人相分论。正因为如此,才使《史记》成为“史家之绝唱”。[32]

对司马迁撰写史书的方法,刘彦青《论史书撰写艺术中的自注法——以〈史记〉为中心》一文认为,自注法是我国一种别具一格的史学著作撰写方法,其在先秦时的一些典籍中虽有运用,但并不多见,其被大量地、成熟地使用是在司马迁的《史记》中。作为一种叙事方法,《史记》中有多种自注类型,既有对原有材料本身的自注保留,也有对原材料内容的注解,还有司马迁对自己通过调研、采访而撰写新材料的自注。《史记》中的自注有四方面的作用:一是对正文内容进行解释、补充;二是体现价值判断及是非评价;三是建立一种叙述结构;四是成为全书有关内容“互见”的工具。司马迁的这种撰写方法为后世史书的写作树立了典范[33]。王俊杰的《〈史记〉战争叙事的三种笔法》认为,司马迁在《史记》中叙述战争时主要使用的是史家笔法,包括三种形式:第一,展现长篇说辞,借用历史人物的喉舌来叙述天下的形势及战胜敌人的谋略;让策士通过语言的表达来展现他们的价值追求及性格命运。第二,大量采用军事文书来叙述战争,这一方面是因为司马迁作为文学大家对好的文章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他想借用古人的文章来表达自己的观点。第三,采录军功档案而不载录方略谋划,它表面上跟公牍文字相似,实际上是叙述战争的一种方式,具有古朴厚拙之美。[34]汪春泓《〈史记·越王句践世家〉疏证——兼论〈史记〉“实录”与“尚奇”之矛盾》一文通过对《越王句践世家》的分析,认为《史记》中既有“实录”,也有“爱奇”,二者构成了矛盾。《越王句践世家》所采用的材料,大多是小说家之言,以此为依据而做了历史演绎,因此,把《史记》完全看作是一部“实录”,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35]

对于司马迁取得史学成就的原因,王成军在《司马迁成就良史原因探析》中认为,其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主观方面,司马迁具有相当突出的德、才、学、识史学修养;二是客观方面,司马迁处在国家一统上升期相对宽松的史学发展环境和对史学的强烈要求。[36]

对于司马迁所取得史学成就,赵生群在《〈史记〉:历史的长城》中认为,《史记》的史学成就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史记》开创了一种以人物为中心叙述历史的方式,即所谓的纪传体,而以前的史学著作是以事件为中心的。第二,《史记》是一部社会史,它突破了以前史著偏重政治的局限,从经济、地理、文学、天文、礼乐等诸多方面展示2000多年的历史画卷,这就使其具有了百科全书特征。第三,司马迁的视野非常广阔,在《史记》中记载了许多周边国家和一些少数民族政权的历史,这些弥足珍贵的记载对于世界历史具有重要的价值,把《史记》视为一部世界史,并不为过。第四,司马迁撰写《史记》之目的,就在于通过探究历史发展的规律,总结经验教训,使统治者在治理国家时能有所借鉴。[37]高金国的《口述实录的魅力》一文认为,司马迁是一位记者,他在写作《史记》时,不仅广泛利用官方的档案文书,而且还进行实地考察和访谈。特别是他还对历史事件亲历者或其子女进行“口述实录”,从而保存下了最真实、最生动的细节。[38]

对于司马迁撰写历史著作风格的比较研究,雷晓斌的《司马迁的〈史记〉与希罗多德的〈历史〉比较研究》从三个方面分析了《史记》与《历史》在写作风格上的不同:一是在材料的选择上,希罗多德把他收集到的口传资料,尽可能以原貌的形式收录在书中,因而体现出了有闻必录的原则。而司马迁采取的是实录原则,面对浩如烟海的材料,司马迁经过一番仔细甄别、考订后,有选择地加以利用。二是在写作的目的上,《史记》始终贯穿着劝善惩恶的精神,尤其表现在对于人物的评判上。而《历史》的主要目的是保存历史材料,因而较少有伦理道德倾向。三是在作者主观意识的灌输上,司马迁主要通过人物来诠释历史,因而《史记》中感性的因素较多。而希罗多德记录历史主要是以理性的态度。造成这种中西史观的差异,是由于中西文化传统的不同。[39]

八、关于司马迁旅游经历的研究

为了增长自己的见识,司马迁除了读万卷书外,还行万里路,到许多地方进行游历调查,对此,学者们予以关注。

张大可《中国最伟大的人文考察旅行家》一文指出,司马迁从二十岁开始游历,历时39年,共有三种形式:一是二十岁时奉父命到大江南北、淮河两岸进行人文考察;二是陪伴汉武帝巡视山川;三是作为钦差大臣,监军平定西南夷,并设郡置吏。司马迁所进行的人文考察其内容主要有:一是实地访问、调查;二考察文物遗迹;三是考察各地风俗物产;四是采集歌谣诗赋、俚语俗谚;五是搜求诸侯史记。司马迁的人文考察取得了如下成就:既收集到了大量史料,补充了文献记载的不足,又极大地丰富了司马迁的知识,同时开拓了历史新领域。[40]薛引生的《古代杰出的文史旅行家司马迁》一文认为,司马迁是中国古代杰出的文史旅行家,他一生中遍访祖国的名山大川。他的游历经历主要有:一是追觅华夏祖宗的足迹,凭吊先贤励心志;二是考察古迹以明辨是非;三是奉命出使西南,获得了西南各族第一手的资料;四是随汉武帝出行众多地方,进一步扩展了见闻。所有这些活动,均为其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使《史记》的撰写建立在了坚实的基础之上。[41]马宝记、许盘清的《司马迁行踪路线考》根据《史记》《汉书》的相关记载,对司马迁行踪路线进行了考证。认为,前126 年(元朔三年)司马迁二十岁时,游览了江淮、齐鲁等地。前 111年(元鼎六年) 司马迁三十五岁时,奉命出使西南一年多,到达巴蜀、昆明。他还多次随武帝出巡各地。从这些经历中,他为《史记》的写作收集到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42]范德伟、田志勇在《司马迁的考史游记刍论》中认为,司马迁一生游历过许多地方,这种游历是一种考史之游,即他根据历史记载,对历史事件的发生地进行实地考察,并将这种考察的结果融汇到《史记》的撰写中,从而开创了考史游记的先河。[43]

一些学者还从对比的角度分析了司马迁的旅游与他人的异同。任群英在《孔子之“游”与司马迁之“游”》中指出,孔子年轻时曾外出游学,55岁后又周游列国达14年之久,而司马迁也曾多次外出游历。孔子的游历与司马迁之游有相同之处:一是均具有强烈的实用目的,二是都带有明显的政治取向。但两人之游也存在着不同之处:一是游历的范围不同,孔子的游历局限于中原地区,而司马迁的游历则范围广大,涉及今天的13个省。二是游历的性质存在着差异,孔子的周游是政治之游,而司马迁的游历则是为了建构大一统的文化精神。两位之“游”,均对后代士人的游历产生了重要的影响。[44]戈春源的《司马迁与徐霞客旅游特色及启示》认为,司马迁与徐霞客都是我国古代伟大的旅行家,他们的旅游有共同的特点:第一,重视边疆政治形势;第二,关注民生发展;第三,关注各地风俗习尚。但两人之游也有侧重点,司马迁侧重于对历史的考察,而徐霞客则偏重于对地理的考察。[45]徐兴海的《司马迁与徐霞客旅游之比较》认为,司马迁与徐霞客的旅游有许多相似之处:均为二十岁左右开启了旅游之程;都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两人均有充足的知识准备;都在旅游中实现了精神的追求;两人所写著作均为游记。[46]

九、关于司马迁社会思想的研究

吴梦雅在《论司马迁对方士与医者不同叙事态度的起因》中指出,《封禅书》是描写方士的,《扁鹊仓公列传》则是叙述医者的,这两种职业在一定历史时期都参与过国家的祭祀活动。司马迁认为,方士依靠欺诈手段获取了祭祀参与权,而医者则是最终与巫分离并主动不再参与祭祀的。司马迁对于方士的不学无术、拙劣表演给予了贬斥,而对于凭借技术来治病救人的医者予以赞扬。[47]付昀夕的《浅析司马迁、班固游侠思想的差别及其原因——以〈史记·游侠列传〉〈汉书·游侠传〉为例》认为,司马迁在《史记》中和班固在《汉书》中所表现出来的游侠思想有着很大的差别,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对游侠的评价上,司马迁对游侠给予了同情和褒扬;而班固认为游侠的所作所为是对国家和社会安定有害的,他对游侠的态度是排斥的。二是在对于游侠形象的描写上。司马迁所描述的游侠主要是布衣之徒,他们身上具有信守承诺、救危济难的优秀品质。而班固所描述的游侠主要是一些豪暴之徒,他们广聚门客、行为放荡。司马迁、班固游侠思想之所以有这样的差异,主要由三方面的原因所造成:第一,在思想倾向上,司马迁多倾向于民间;而班固则倾向于上层。第二,在学术背景上,司马迁是儒道兼尊;班固则是独尊儒术。第三,从身处的社会环境来看,游侠风气在司马迁生活的时期比较盛行,而在班固生活的时期已经消退了。[48]王渭清的《试论司马迁对两汉“通人”观形成的影响》一文认为,“通人”观念是在东汉中晚期定型的,司马迁对“通人”观念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这主要反映在他从五个方面对“通人”的特征进行了建构:一为博学,二为有胆识,三为不墨守成规,四为融合古今,五为反对迷信。[49]宋宁宁《论司马迁的等级观》一文指出,司马迁的等级观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对尊卑有序的社会等级制度予以肯定,另一方面他又用道义标准来衡量社会各个等级的人,既不回避社会上层的恶行,也真实记录社会下层的善行。他认为如果社会各等级的人都能各尽本分、各守其德,就能形成一个安定和谐的社会。[50]

廖雯在《从〈魏公子列传〉探究司马迁的理想主义精神》中通过对《魏公子列传》的分析,展示出其中所寄托的司马迁理想主义精神。认为这种理想主义精神主要体现在:社会政治层面的德治仁政理想,人际交往层面的相知、舍己为人理想,人性层面的理想品质。司马迁理想主义精神的形成,主要是其对儒家思想推崇的结果。[51]刘向斌的《大学生学习司马迁精神的现实意义与基本内涵》一文认为,司马迁的精神有着丰富的内涵,当代大学生,应学习司马迁坚守理想信念的精神,敢于担当的精神,面对挫折不低头的精神,求真务实的精神,敢为天下先的精神。[52]

总的来看,2018年学界对于司马迁的研究,取得了较为突出的成绩,并呈现出以下特点:第一,研究涉及的内容较为广泛,涵盖司马迁的生平、政治思想、经济思想、音乐思想、史学思想、文学思想、社会思想等诸多方面,特别是对其旅游经历有9位学者撰文7篇予以研讨,这是近年来少见的现象。第二,在研究的方法上,注意进行对比研究,如将司马迁的旅游经历与孔子、徐霞客的旅游经历相比较,将司马迁的《史记》与希罗多德的《历史》进行对比考察,从而进一步拓宽了研究的视野。第三,开展了必要的学术争鸣,对于司马迁的出生年问题学者共撰写了6篇文章予以争论,尽管尚未形成一致的看法,但这种争论对学术的繁荣是有益的。当然,我们也要注意,在学术的争论中,一定要避免过激言辞的使用。第四,《渭南师范学院学报》继续发挥着司马迁研究主阵地的作用,全年共刊发20篇有关司马迁研究的文章,占到总数的27%,其中不乏有一定影响力的大作。特别是其所设置的“旅行家司马迁专题研究”专栏,一次刊发相关文章7篇,被《高等学校文科学术文摘》予以介绍,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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