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昱枫
(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河北保定 071002)
《李公墓志铭》全称《大宋故谏议大夫赠礼部侍郎李公墓志铭》,约刻于北宋真宗天禧年间,全文字共60行,满行46 字。长为72 cm,宽为85 cm。出土地点为今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大兆村,时间不详。现今拓片收藏于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该墓志拓片在《秦晋豫新出墓志搜佚续编》也有收录。关于李若拙的研究,李裕民先生曾在《绝密军事会议如何会惊现于世——<宋史·杨业传>揭秘》一文中将李公墓志铭的部分信息作为史料仅对杨业战死前的一次绝密军事会议辩论的细节究竟是何人所提供的材料而记录保存于《宋史》中这一问题进行研究,但并未对墓志铭中的其他信息进行剖析研究。张经洪在《宋名臣李若拙墓志铭考释》中对李若拙生平家世,婚姻子嗣,仕宦经历等做了详细的考证,并通过对其交游情况对墓志篆书人也做了相关论述,但对于李若拙两次出使交趾并未做详细讨论,因此有必要对此墓志铭再做更加进一步研究。
太祖开宝元年(公元968年),越南丁朝开国皇帝丁部领平定国内十二使君叛乱,建立了越南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但丁朝只存在了十余年,就因内乱,为十道将军黎桓所代。对于丁部领、丁琏父子称帝问题的研究,叶少飞在《丁部领、丁琏父子称帝考》一文中做了详细的论述,据越南史籍记载,“丁部领称‘大胜明皇帝’”。丁部领,丁琏父子表面上表称臣,借以隐瞒其妄图自立为帝的野心。丁部领建国后,与宋交好,数次遣子丁涟来宋朝贡,请命受封,宋朝亦接受其臣服,遣使册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其子丁琏为检校太师,静海军节度使,安南都护,承认了丁氏父子在交趾的统治地位。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太祖令髙保绪以鸿胪卿偕同王彦符为官告使“诏封琏爵”,这也是宋朝建国后第一次派使臣出使交趾。
但由于丁部领想立幼子为继承人,丁涟不服,派人暗杀其弟,但丁涟及其父丁部领又为属下大臣杜释所杀,交趾内乱。后定国公阮旬等诛杀杜释,和十道将军黎桓扶立丁璿即位,同时尊其母杨氏为皇太后。黎桓本就丁氏内乱为黎桓篡夺其位也提供了契机。丁璿年幼,便由黎桓摄政,行周公居摄之事,自称副王。黎桓要挟太后及帝执掌军旅之事,出入宫禁自由随意,毫无顾忌。黎桓的专权与跋启,引起了定国公阮旬、外甲丁佃、范盂等人的警惕与不安,于是相率起兵,谋诛黎桓。
交趾国内的一番动乱,引发了宋朝对其应对方法的思考抉择。黎桓专权,“树党渐不可制”,又将丁氏族人“迁于别第举族禁锢”。太平兴国五年六月,太常博士、知岂州侯仁宝上疏“交州主帅被害,其国乱,可以偏师取之,愿乘传诣网面奏其状,得详悉。”太宗认为其言之有理,颇为赞同。时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一章事的卢多逊又进奏太宗说“交阻内扰,此天亡之秋也,朝廷出其不意,用兵袭击,所谓疾雷不及掩耳。今若先召仁宝,必泄其谋,蛮寇知之,阻山海预为备,则未易取也。不如授仁宝以飞挽之任,因令经度其事,选将发荆湖士卒一二万人,长驱而往,势必万全,易于摧枯拉朽也。”卢多逊的上奏,促使太宗最终下定了讨伐交阻的决心。
太平兴国五年七月丁未,太宗下讨交州诏,诏曰:
“国家声教所通,威灵咸暨,故乃跕鸢之境,未归舆地之图,矧兹一方,近接五岭......宜龚行于天讨,用丕变于蠻陬。宜以兰州团练使孙全兴……供奉官、合门抵候王僎,为广州路兵马部署,分路率师致讨。”
七月丁未, 太宗以侯仁宝为交州路水陆转运使,以兰州团练使孙全兴、八作使张浚,左监门副将军崔亮为陆路兵马总管,自岂州路宁州刺史刘澄、军器库副使贾堤、供奉官、合门抵侯王撰为水路兵马总管,自广州路,水陆两路分往进讨交州。出兵讨伐黎桓,这其实是宋太宗所做的一个大胆冒险的军事行动,至于此次用兵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丁氏主持公道,为支持丁氏对交州的统治,但其根本目的已经在太宗发布的诏书上有非常明确的体现,“故乃跕鸢之境,未归舆地之图,矧兹一方,近接五岭。唐末离乱,区内剖分,遂为僭伪之邦,因成聋瞽之俗”,宋太宗想要趁交州内乱,黎桓统治内部不稳之时,趁乱想要吞并交州,恢复大宋对它的完全统治权。
虽然在战争伊始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宋史·交趾传》记载“上察其欲缓王师,寝而不报。王师进讨,破贼万余众,斩首二千余级。六年春,又破贼于白藤江口,斩首千余级,获战舰二百艘,甲胄万计。”但战争并未取得最后的成功,反而因着宋军的不断深入,战事却不断失利,“转运使侯仁宝率前军先进,全兴等顿兵花步七十日以候澄,仁宝累促之,不进。及澄至,并军由水路至多罗村,不遇贼,复擅回花步。”侯仁宝的孤军前进,孙全兴的按兵不动,刘澄的擅自撤回,各个将领互相配合不当,人心不齐,没有整体的作战计划,为黎桓趁机击之,“桓诈降以诱仁宝,遂为所害。”种种因素导致了宋军的大败,宋太宗无奈下令撤军,“上遣使就劾澄、湜、僎,澄寻病死,戮湜等邕州市。全兴至阙,亦下吏诛,余抵罪有差。”这一次的战争被称为第二次白藤江之战。战争以失败告终,宋太宗的吞并之梦就此破灭。
李若拙一生中曾两次出使交州,志载“雍熙中,黎桓服我德,懼我威,請罪納欵,乞授真爵。太宗……詔公借秘書監持節往焉。”在李若拙的传记中并没有记载其出使的具体时间,但根据《宋史·李觉传》的记载“雍熙三年,与右补阙李若拙同使交州,”可知李若拙第一次出使交州为雍熙三年。
黎桓在取得战争胜利之后并未做出胜利者的姿态,《宋史·交趾传》记载“黎桓惧朝廷终行讨灭”,反而继续以丁璿的名义向宋请封,太宗间接承认了黎桓在交趾的统治地位。太宗册立黎桓为静海军节度使,安南都护,封京兆郡侯。据史料记载,宋朝统治者对于黎桓也采用了安抚怀柔的政策。
“可检校太保、使持节、都督交州诸军事、安南都护,充静海军节度、交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封京兆郡侯,食邑三千户,仍赐号推诚顺化功臣。”
诏书下达之后,又“遣左补阙李若拙、国子博士李觉为使以赐之。”宋太宗遣使李若拙,李觉出使交趾,册封黎桓,承认了黎桓在交趾的统治地位,宣扬大宋的国威。这次出使也是宋黎在战争之后首次在和平关系下的第一次的出使。但黎桓虽表面臣服于宋,但实际上制度言语多有僭越,内心不服于宋,并趁宋北抗辽军无暇他顾,于宋边境多有侵扰,侵袭宋朝边境,两国之间产生了军事冲突,太宗再次遣使李若拙出使交州,谴责黎桓的行为,维护大宋的利益。志载“黎桓多聚巨蟒侮之。至道中,來擾海隅。”太宗遂遣李若拙再次出使,墓志记载“國家謂公前使得宜,亟召赴闕,借禮部侍郎,持節再往。”这一次多有告诫警示黎桓之意。宋史记载“道二年,黎桓复侵南鄙,又诏若拙充使,至,则桓复禀命。”
可以得知“道二年”即为太宗至道二年,即为996年,所以李若拙即在996年第二次出使交州。将墓志铭与宋史互相比较研究,可以不断完善史料,补史之缺,经过对比研究,可以较为清楚地确定李若拙两次出使交州的时间,这对研究北宋时期宋与交趾的外交关系也有很大的帮助。
根据墓志铭记载,可以较为生动清楚地展现当时的情景,黎桓的傲慢以及对宋廷的虚与委蛇都体现的一览无余。从黎桓两次接待李若拙的情景来看,便可以看出黎桓表面臣服实有二心,第一次出使交州是为赐封,志载“黎桓俻蘭舟桂楫,迎出天池,接於境上,冠盖色目,尚存竊號,寮屬稱呼仍多僭。”宋黎战争,宋朝败但黎桓却依旧请封,《宋史·交趾传》记载“七年春,桓惧朝廷终行讨灭,复以丁璿为名,遣使贡方物,上表谢罪。……雍熙二年,遣牙校张绍冯、阮伯簪等贡方物,继上表求正领节镇。三年秋,又遣使贡方物。”至于为何在赢得战争胜利之后,还如此谦卑态度,其一是为自己巩固在国内的统治而找到靠山,希望得到宋统治者的承认,其二交趾毕竟国弱人微,宋朝势大,惧怕宋朝最终还是会兵伐交州,剿灭交趾。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臣服,接待宋使时,窃号尚存,下属称呼多有僭越,也表明了其实黎桓并不是真正臣服于宋,对于接受宋的册封也只是表面形式。在《宋史·李觉传》中记载过一段黎桓与大宋使者李觉的对话“黎桓谓曰:此土山川之险,中朝人乍历之,岂不倦乎?觉曰国家提封万里,列郡四百,地有平易,亦有险固,此一方何足云哉! 桓默然色沮。”虽然最后李觉的义正言辞令黎桓无所辩驳,但从黎桓的话中也能看出黎桓对宋朝也有不屑之意,未曾真正臣服。志载“公遣左右通好,責以臣禮,明諭受恩之則,俾改從事之官。”李若拙,李觉都曾不惧,直言黎桓僭越,黎桓听服,并且郑重招待宋使。史载“端拱元年,加桓检校太尉,进邑千户,实封五百户。”但宋却也并未加罪于黎桓,依旧对黎桓进行封赏,并令户部郎中魏庠、虞部员外郎直史馆李度出使交州赐封,并于淳化元年夏,“加桓特进,邑千户,实封四百户。”同时遣左正言直史馆宋镐、右正言直史馆王世则再次出使。但黎桓却将宋的宽容作为放纵的资本,趁北宋与辽的战争,趁机南侵,太平兴国五年战争之后,宋朝对交趾采取了退避、忍让的态度,而交趾的黎桓集团则对宋采取得寸进尺的态度。在一段时间里, 两国之间虽未发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但交趾对宋边境地区的骚扰、蚕食却从未间断。遂太宗令李若拙第二次出使,此次出使是为警示,志载“黎桓郊迎曰:‘萬里小国,疊降玉趾,瀟湘之會,何以加也。’”但黎桓言辞强硬,态度蛮横无理,史载“若拙既至,桓出郊迎,然其词气尚悖慢,谓若拙曰:‘向者劫如洪镇乃外境蛮贼也,皇帝知此非交州兵否? 若使交州果叛命,则当首攻番禺,次击闽、越,岂止如洪镇而已!’”《宋史·交趾传》也清楚地记载了当时黎桓蛮横的言语,并毫不掩饰地炫耀交州的武力,并妄图震慑宋朝。志载“公申明命存大體,俾箕踞態變為肅容,南鄙顿安。”李若拙并未露出畏态,反而言辞犀利,直言不讳,黎桓由此改变态度,由轻慢之态改为肃静尊重。交趾传中明确地记载了当时李若拙的话语“上初闻寇如洪镇,虽未知其所自,然以足下拔自交州牙校,授之节制,固当尽忠以报,岂有他虑! ……今则不复会兵也。”黎桓听后,直言请罪,北望顿首。这说明李若拙也是在两国外交中维护了大宋的国威,也未维护两国的关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从两次出使交州的表现来看,李若拙为人正直爱国,是一位敢于直言,不惧强横的官员,志载“屡以大贝明珠,间列樽俎,公略不流视。”亦说明李若拙清廉正直,不受恩惠,只将之前先陷蠻蜑使臣邓君辨带回宋朝,《长编》有载“若拙既入境,即遣左右戒以臣礼。桓拜诏尽恭燕飨日以奇货异物列于前,若拙一不留盼,又却其私觌惟取陷蛮使臣邓君辨以归。”李若拙在入交州境后,告诫属下要谨遵臣礼,在与黎桓会面后,并不私下收取贿赂,清正廉洁,只将之前留于蠻蜑使臣邓君辨带回国,可以与墓志铭互为印证,李若拙出使交州,不曾辱命,在维护宋黎边境安宁中影响重大。通过墓志记载,李若拙不仅才识过人,而且心胸阔达,敢于直言,不畏强权,不卑不亢,体现出宋代对外使者的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胸襟开阔的特点,“与宋太祖对使者‘谨饬由礼’的要求相一致”。
在考释李若拙墓志铭的过程中,主要是将墓志铭的内容与宋史或是其他史料相比较,互相印证补充。通过对比研究,可以丰富《宋史》中李若拙传记的内容,补史之缺,为后人的研究提供更为完整的史料。笔者认为此方墓志铭提供的材料对研究太宗时宋与交趾黎桓的关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宋太宗两度派遣李若拙出使黎朝,两次的背景和目的均不同,第一次去册封,第二次去谴责黎桓侵宋的行为。从出土的李若拙墓志铭中可以清楚地展现宋与黎桓的关系,在和平的表面下,暗潮不断,紧张的关系。虽然墓志铭展现出的仅仅是太宗一朝两国的关系,但这其实也是历史上宋与交趾关系的一个缩影。
总结而言,两国的关系最初是宗主国与附属国的关系,向宋朝朝贡,臣服于宋,这也是交趾由原来中国国土的一部分转为藩国的一种过渡,在宋代的中外关系史中,有一个特殊的现象值得关注。“那就是在宋朝的众多海外朝贡国当中,交趾是唯一一个与宋朝接壤的国家。”所以交趾国内的变动或动荡都会对宋朝产生影响,也会同样影响其政治的稳定,所以宋朝对交趾的关注是极其密切的。其次是战争与冲突的状态,宋黎曾多次交战,宋朝与交趾在边境上爆发了多次大小冲突。最著名的便是两次白藤江之战。但不幸的是,宋朝虽然在战争之初都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并未占到最后战争胜利的便宜,反而受此影响,被迫承认交趾的独立地位,放弃对交趾国土的征服。最初,宋代在丁氏统治时代,维系了两国宗藩的和平关系,但在黎氏统治期间,已经在和平的表面下暗流涌起,而在李氏统治的时代,两国更是硝烟不断。李氏王朝对“我国边地的侵扰、蚕食日益猖獗”,使得我国边境地区人民遭受巨大苦难,宋朝无奈之下奋力反击,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整体来看,宋对交趾都大体维持和平的状态,采取怀柔的睦邻友好政策,虽然摩擦不断,关系依旧有些紧张,和平与斗争相依,但仍然以和平为主。从古至今,和平对外,睦邻友好一直都是中华民族所提倡弘扬的外交精神,我国也会一直将这优良精神永远地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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