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剂医治乡愁的灵丹妙方
——读黄飞跃的诗歌

2019-12-26 21:54:21罗鹿鸣
武陵学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黄家乡土梦想

罗鹿鸣

(湖南文理学院,湖南 常德 415000)

读黄飞跃关于家乡黄家湾的诗歌,感觉他像一头脱缰之牛,既不受新诗规则(本身也是文无定法)的约束,也不受村官“官身”的约束,在田野里信马由缰,在伦理、法制与人情世故里走笔,目之所见,皆能成诗。他的诗是从乡土里采摘出来的,带着雨露的清爽、新鲜,带着泥土的芬芳、朴素,带着乡党的率真、坦白,甚至直击现场,像诗体现场新闻,将乡村公事、私事、农事、畜事、情事绘声绘色地讲述给我们听。对父母、亲戚、同学、乡亲,莫不充满赤子之爱。他的诗本真,读之亲切自然,乡情浓郁,让人痴笑而醉。

心里头有一匹放纵的野牛

跑出来

偷吃了春天

有花开,交给蜂

有好的树杈,交给做窝的雀鸟

有果熟,留给,秋天与冬天

我什么都不要

土地不空闲,只要人间

枝繁叶茂

(《一个农民的愿望》)

黄飞跃的家在洞庭湖滨的桃花源里,他的诗充溢着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意境界。荷尔德林的田园牧歌是一个可以栖居肉身与灵魂的乡村,西默斯·希尼不断挖掘的父亲是可以刨出血源与命运之根的诗性形象。黄飞跃所描写的对象——黄家湾,是一个现代化进程中的家园,他用平缓舒畅、自由洒脱的抒写,竭尽全力地想用文字的方式保住那些美好的风景和时光。“人辛勤地劳作,却诗意地/安居在这大地上”[1]。在黄家湾,诗人“种桃,种李/种春风”,他要为自己安居的村庄立此存照。在诗作里,黄飞跃摆出一副乡村诗人的架式,与乡村、乡情、乡土死磕,每一首诗都散发着乡村生活的气息,那些野草闲花、池塘沟渠、山坡荒地、稻田薯土都是他的诗歌素材。一起长大的发小、父亲母亲、妻子女儿、叔叔伯伯、娭毑、智障人、撒了糖的蒿草粑粑、蚯蚓、麻雀,在他的字里行间,都是款款情深。即使是写忠烈的诗歌,也柔中带刚,充满柔情善意。

白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蜿蜒向山顶

我们落脚,要轻一点

石头会很疼

每块石头,都是一块忠骨

说话也轻一点,松针会落下来

每一枚松针

都是,视死如归

(《河洑山抗日纪念地》)

质朴、通俗、口语化、素描法,都是黄飞跃诗歌的特质。不论是《庄稼人的心思》《黄家湾的路》《我在黄家湾等你》这样的优秀作品,还是乡村场景一类的《乡村集市》《山村理发师》,或是真挚感人的《樱桃》,虚虚实实,拓出一片诗的意境来。“木格子窗户上的剪纸花/或是鸟或是蝶/或是腮边的云朵”,没有矫情、虚伪,像土地一样坦荡、山茶一样清芳。这就是黄飞跃的诗歌质地。他的诗是一曲乡村恋歌,是一幅乡俗民风的图画。没有刻意雕琢修饰,更没有故弄玄虚。如写摆渡的老汉,只几笔白描,便将其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

他的船,除了装抽旱烟的老爹

穿印花布的村姑

有时也装三几只小羊羔

散窝的猪仔,空闲时候

也装蓝天与白云

(《渡》)

山水田园、花鸟虫鱼、蓝天白云,在黄飞跃的笔下萌生出诗人的冥想与梦想,甚至长出思想情感的枝枝叶叶,结出一串串诗性的果子。我们也能从他奇思妙想的言词的惊异中,触摸到喜悦的花朵,看到了溪流般有序行进的时空和浪花。

黄飞跃的作品中,用词造句很少有梦想的成份,都是从大自然里摘取的质朴而新鲜的叶子与果实,使语言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偶然出现的梦想词汇也被虚无缥缈的云朵带到了远方。本来,梦想可以为生活润色,掩盖现实的窘境,可以安抚魂灵,逃避心灵的痛苦。黄飞跃没有借助梦想的翅膀飞跃,而是扎根于泥土,用诗歌给自己的心灵搭建安心立命之所。他的情感,全与家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融为一体。虽然黄飞跃很少有关于梦想的表达,但他的诗却孵化出一种境界——一种“具有诗意的梦想,能赋予我们所有的世界中最美好的世界”[2]。他不是在梦想中寻找生活的温馨,而是在直面生活、直面人生时,给我们一方清凉与滋润。那种田园牧歌的回响很好地化解了现实生活中的龌龊与龃龉,让我们在激流汹涌的岁月里能够找到一片片宁静的河滩。

黄飞跃是这样写他的家乡的:

看山?

我有一点惭愧,我不敢邀你

它们有些平坦,有些驼背

两两相对守,默默无闻

不过,这时候,又暗暗想起

落日下的

父亲,母亲

(《母地》)

从他的诗里,我们看到了一棵乡村之树的年轮、肌理、质地。它成长的艰难,它摇曳的风采,它收获的喜悦都让我们备尝其味。乡村记忆、生活憧憬、人性情感、泥土气息、乡土观念、底层呻吟,交织而成的山岚雾霭,弥漫在一首一首的诗歌里,慰藉着诗人坎坷的人生。他的诗是我们回归乡土的还魂药,是一剂医治乡愁的灵丹妙方。

当然,他有些诗太随意,太直白;或内容空泛,形式单一;或有些松散,拖沓。如果更含蓄、简约、凝炼、丰厚,则更好。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黄飞跃已出版四本诗集,从《我在春天等你》《泥土边沿的风声》《黄家湾》,到《低头看见土地温柔》,他以不同的视角、独特的思考、多样的手法,折射出内心对桃源大地、家乡人文的挚爱和眷念。乡土是诗歌表达的主题,也是学术研究的热点。《乡村中国》《江村经济》《岳村政治》《中国农民调查》《乡村国是》等著作是从经济结构、政治层面、宗族文化、乡村变迁、三农困境等视域进入乡土的,或入木三分,或精雕细刻,或条分缕析,都颇具真知灼见。而从黄飞跃的诗歌作品来考察,不论是家国情怀还是儿女情长,不论是绘景描物还是抒情达意,都具有一种浓烈的乡土气息,同时也给我们一种诗性的思考和智慧启迪。

我们今天谈“乡土与诗歌”,不是讲农村、农业、农民的“三农”问题,也不仅是指涉乡村、乡亲、乡音和乡情等问题,而是以“乡土”寓意我们的“精神之根”,是一种“根情结”“根文化”,是从肉身到灵魂的返璞归真,类似于宗教上的“皈依”——不忘初心、回归初心。从全国来看,诗歌作者队伍中仅有少部分农民诗人,而绝大多数都是城市诗人,这些城市诗人中大多数又是走出农村的城市人,是农村与城市的“两栖人”,他们不仅有物理上、地域上的回归需要,而且与城市生、城市长的诗人一样,都在寻找精神家园、心灵故乡。这种精神还乡甚至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禀赋和追求。

诗歌是还乡的一种奇特方式,那些附着情感、思想与想象力的文字,以千万种形态魔幻般满足内心的渴求,抵达乡土的内核,完成还乡的旅程。然而,面对日新月异的故土,已不是“笑问客从何处来”,而是让人感叹不已:“回不去的是故乡。”不仅故乡物是人非,曾经让我们出发远行的源流也痕迹难寻,青山绿水不见了,溪流清泉消歇了,池塘淤塞,院落颓圮,这些外在场域和景物让我们前进的脚步异常沉重,而那些朴素的乡情、友善的乡邻、宗亲的纽带、乡规民约的约束、忠孝仁义的习念也只能依稀可见。面对乡土,我们借助诗歌回乡既是最经济的选择,也是最浪漫的自慰。黄飞跃的诗歌就是带领我们“回乡”的一次精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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