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轩
《藻海无边》是英国女作家简·里斯的代表作,被称为《简·爱》的前传,亦说两者是姐妹篇。《藻海无边》以《简·爱》中被幽禁在阁楼的疯女人伯莎为主人公,对她的生命历程进行描写,赋予了她完整的形象与灵魂,并推演和解读了她沦为疯妇的原因和背景,令《简·爱》中寥寥数笔的疯女人伯莎有了丰满而完整的形象,让读者对其厌烦的同时也产生深切的同情与反思,同时对殖民主义的残忍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鞭挞。
安托瓦内特是《简·爱》中疯女人伯莎的原名,是婚后由她丈夫罗切斯特为她改的英国名字。安托瓦内特是殖民统治时期定居在西印度群岛的欧洲白人与克里奥尔人的混血后裔。在西印度群岛生活着纯白种人、黑人奴隶和克里奥尔人三个民族,克里奥尔人是夹杂在这黑白民族当中的中间民族,渐渐被排除在种族血统之外,演变为西印度群岛混血族群的统称。在岛上,他们既不被黑人接受,也不被白人认可,成为黑人眼中的“白蟑螂”和白人眼中的“白皮黑鬼”。主人公安托瓦内特原本生活在奴隶主家庭,因此生活条件还算优越,但是这一切随着解放奴隶法案的颁布全部化为泡影,于是她的血统与身份也成为令她无处安身的原罪[1]。
安托瓦内特拥有纯白种人和克里奥尔人双重血统,但是在殖民统治时期,白人统治的残酷让黑人既深恶痛绝又不得不屈服,因此黑人对白人充满敌意,将白人骂作“白蟑螂”。主人公安托瓦内特曾说过:“我从来不敢正视任何陌生黑人。他们恨我们,他们叫我们白蟑螂。”小说中还描写过一个情节,一个黑人小女孩跟在安托瓦内特后面说着:“走开白蟑螂,走开,走开。”安托瓦内特走得很快,但那个黑人小女孩走得更快,一直说:“白蟑螂,走开,走开。没人想要你,走开。”[2]这样的仇视在殖民地废除奴隶制法案颁布后被激发到顶峰,当地土著黑人放火烧了安托瓦内特的家,烧死了她的小弟弟,逼疯她的母亲,对她也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可见,拥有白色皮肤的主人公安托瓦内特是不可能被黑人族群接纳和认同的,而她也不可能获得黑人的自我身份认同。
安托瓦内特拥有白人血统的同时还流淌着克里奥尔人的血,在白人眼中,她也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同类,她只是一个顶着白色皮囊的混血“黑鬼”而已。因此,白人歧视她,排斥她,对她充满深深的鄙夷,在她面前显示出巨大的优越感。小说中借安托瓦内特的描述,让读者了解了当地白人对她和母亲的态度:“我们不属于他们。牙买加的女士们从来没有认可过我的母亲,因为她长得很漂亮。”事实上,他们不接受安托瓦内特的家庭,主要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克里奥尔人。作为克里奥尔人的后代,安托瓦内特在童年尝尽了黑人的憎恨和白人贵族的蔑视,婚后亦被自己的白人丈夫欺骗、玩弄、抛弃、幽禁,最终在绝境中精神崩溃,葬身火海。安托瓦内特生活在两种文化中,却没有被任何文化所接受,她感到沮丧和绝望。她经常考虑自己的归属和身份,却始终处在身份认同的混乱与矛盾当中。
作为一个白色的克里奥尔人,安托瓦内特因为肤色而被黑人憎恨。但她也曾寄希望于在黑人小伙伴蒂亚那里寻求黑人身份的认同,因为在处处被视为异类的时候,蒂亚似乎可以接受她并成为她的好友,她们曾经一起吃,一起睡,在一条河里洗澡。因此,当安托瓦内特的家被黑人烧毁时,她爬向蒂亚,期望蒂亚能够帮助她。然而,蒂亚向她扔了石头,这彻底破灭了她的幻想,她也真切地知道了自己不属于黑人种族的身份。
作为一个白人和克里奥尔人的后裔,她也没有被欧洲社会的白人贵族所接受。为了得到白人身份,她在继父的安排下嫁给了英国人罗切斯特,并试图从丈夫那里获得白人身份的认同。然而,罗切斯特娶她只是为了获得金钱,在最初的情欲得到宣泄之后,罗切斯特开始以安托瓦内特的出身为耻,他表现出对安托瓦内特的鄙视和厌倦,给她换了典型的英国名字——伯莎,认为她眼中美丽的家乡西印度洋群岛是一文不值的,冷淡她,抛弃她,甚至在她面前公然与其他女人调情。但他不止于此,罗切斯特将她视作私有财产,宣布她发疯,将她名正言顺地囚禁,就像是殖民统治时期奴隶主对奴隶的霸占和歧视一样[3]。安托瓦内特在社会和文化生活中是不被接受的,她失去了自己的种族身份,她注定要活在边缘地带,无法在任何人、任何文化背景和任何社会环境那里获得身份认同。
在对自我身份的探寻与求不得的过程中,血统复杂的安托瓦内特彻底失去了自我,丢失了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究竟属于哪里,哪里才是她的归宿。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种族血统问题,她就要永远受到其他人的排斥与鄙夷,就要终生在夹缝中求生存。最终,她绝望崩溃,亲手纵火企图烧掉令她绝望的世界,她也因此殒身火海。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的悲剧人生折射了她所在的时代背景带给人们的痛苦,向读者真实而深刻地展示了殖民统治时期,被统治阶级人民生活的艰辛与矛盾,即便是介于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克里奥尔人也被社会所不容,从而反映了作者对于当时时代的揭露与对阶级分化的不满,这也是作者通过文字对那段特殊历史时期在进行无情的鞭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