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灿灿
(天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天津 300387)
虽然国内外对王尔德的作品的美学层面的研究颇多,但基本上是只关注王尔德的某一个作品,而且对于王尔德的“恶”之美学研究较少,因此国内外还没有对他的“恶”之美学形成系统性的研究。在戏剧中他通过对虚伪的道德、 善恶观和情欲的颠覆来表达自己的“恶”之美学的思想。王尔德看重美对人的灵魂和社会生活的净化作用,尤其是“恶”美具有反叛力量。
在王尔德看来,“恶”是颠覆传统道德的必由之路,反叛社会的非理性手段。王尔德在戏剧中和小说中常赞美一种恶美,以之作为对抗社会虚伪道德和理性文化的反叛力量;而在童话中,他表现出的美却是与善相伴相随的。王尔德在他的批评论文选中经常提及:所有的艺术都是不道德的,邪恶和美德都是艺术家艺术创作的素材。因此王尔德在他的戏剧创作中融入了不道德的素材——宣扬极度的个人享乐主义,颠覆善恶好坏,赞美畸形的爱情。王尔德在融入这些邪恶的创作元素,不单单是展现丑陋令人恶心的恶,而是通过艺术家的创作技巧来给读者和观众带来一种审美体验。通过呈现这些与人类正统观念下的道德相反的事物来对读者的心灵产生一种冲击,这种冲击会丰富读者的审美体验,带来感情上的愉悦。王尔德的恶之美是一种不满和反抗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人们受到了一次道德的洗礼,净化了人们的心灵。
王尔德的美学思想的形成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首先王尔德美学思想的直接来源是希腊文化,王尔德特别喜爱希腊时期的艺术,因此从他的希腊情结,到他那个时代的希腊精神,再到他创作中其对希腊人文主义的继承与重新诠释,鲜明地反映王尔德的美学思想的形成过程。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虚伪的社会道德,工业文明的快速发展,使得上层阶级的人民成天无所事事。因此作为艺术家的王尔德,只能通过文学创作来反抗,通过从“恶”中挖掘美来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而同时期的其他的美学思想家也对王尔德的美学思想的形成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波德莱尔是早期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认为表现了美的艺术品本身就是道德的,它不必将真、善等作为自己追求的目的。艺术家能在丑陋中发现美好的东西,美源于丑,这是文化各界的老生常谈,是绘画界的行话。因此,王尔德利用“恶“来反抗虚伪的维多利亚社会的这种方式实际上深受波德莱尔的影响。
王尔德一共创作了四部社会风俗喜剧,分别是:《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无足轻重的女人》《理想丈夫》和 《认真的重要性》。但正如谢里登·莫里(Sheridan Morley)所说:“他最杰出的成就不是他的诗歌,也不是小说,甚至不能说是童话故事,而是他的谈话及他为后人留下的四部杰出的戏剧。“ 这四部喜剧都在不同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的维多利亚社会道德,表面上王尔德通过诙谐的语言来逗笑观众,实际上王尔德是想让观众能够透过这些人物来深刻反省自身。在这四部喜剧中,王尔德塑造了两类个性鲜明的人物,“花花公子”和“恶女人”。从伦理道德方面来讲,他们的某些行为表现是“恶”的,抛夫弃子,戏弄女性,卖弄权贵等。但他们恶的行为只是颠覆为了当时虚假的道德,挑战传统的礼法,不屈从于虚伪的传统道德。由于对虚伪,庸俗的社会现实的失望,王尔德极力捍卫艺术的独立性和纯洁性,表现在文学作品中就是在恶中挖掘美,让读者清醒正视,思索并否定现实中的异化。
从《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中的达林顿勋爵和塞斯尔·格林厄姆,到《无足轻重的女人》里的伊林沃兹勋爵,《理想的丈夫》里的戈林子爵。最后在《认真的重要性》中王尔德制造了一个完全花花公子的世界,剧中摒弃了以性别和阶层为基础的限制,所有角色都具有花花公子的特质。周小仪在《唯美主义与消费文化》一书中称花花公子是“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人,他们拒斥资产阶级的主流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具有相当的思想修养和艺术追求。他们反抗资产阶级的工具理性和现代性,具有强烈的唯美主义倾向”。
这些花花公子都来自上层社会,生活优越,衣食无忧,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基本上每个人都没有正经的工作,但确切地说日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就是他们的工作。他们都是来自上层社会的勋爵,他们只关心吃喝玩乐,追求个人主义和享乐主义。同时他们从来都不会关心自己的家庭与妻子,游走于各种聚会中,而且在聚会上他们经常讨论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在剧中所有严肃的事情都被不认真地对待。这些花花公子不顾社会伦理道德,经常引诱一些勋爵夫人,以此来排遣自己的孤独寂寞,追求享乐。所以他们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是邪恶的。但我们仔细发觉王尔德对于这些花花公子并不是持否定态度的,这些花花公子并不同于那些虚伪的贵族们,假装自己很高尚,他们敢于表达自我追求的愿望。在此王尔德借助“花花公子”这类人物来表达他的“恶”之美学思想。
王尔德的四部社会风俗喜剧中创造了几位充满独特魅力的“坏女人”,王尔德通过这几位“坏女人”的形象来重新定义了善与恶,使善恶发生了移位。王尔德的美学主张否认美与真、善的关联。在他的作品中对于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王尔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曾经说,我们叫作恶的也许是善,我们叫作善的也许是恶,这是对一种既有的道德价值的一种反叛和颠覆。王尔德通过对传统社会道德观念的颠覆表明王尔德想要用一种独特而深刻且邪恶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
从《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中厄林太太,到《无足轻重的女人》中的阿布斯诺特太太,再到《理想丈夫》中的谢弗利太太,这三位“坏”女人都因为自己年轻时不负责任的行为而社会所抛弃,因为她们没能够抵制住青年时的诱惑,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所以从伦理道德上来讲她们抛夫弃子的行为是不道德,邪恶的。但这些表面上被社会厌恶的“坏” 女人到头来却是真正的“好女人”,而那些被人们经常赞美的“好”女人实际上是恶的。王尔德在此对善恶进行了移位,颠覆了传统观念上的善恶观。王尔德这种颠覆行为就是他恶的体现,他为了反抗虚伪的社会不得不走上这条邪恶之路。
《莎乐美》是王尔德于1893年创作的一部悲剧。莎乐美的故事最早记载于《圣经·新约》中的《马太福音》,讲述了年轻的莎乐美听从母亲希罗底的指使,在为希律王跳舞后,要求以施洗者约翰的头颅为奖赏。但王尔德对这个圣经故事大加改造,他让懵懂无知的莎乐美化身成为一个充满情欲,为爱为美可以放弃一切的朱迪亚公主。
在这部戏剧中,王尔德通过赞美畸爱,渲染情欲来表达自己对虚伪的社会道德的反叛。莎乐美对约翰的爱,希律王对莎乐美的爱,叙利亚士兵对莎乐美的爱,这三场爱情都以失败而告终。希律王作为莎乐美的继父喜爱上自己的继女,从传统的道德观念来看,这是任何社会都无法接受的,因此希律王的这种行为就是邪恶的表现。莎乐美义无反顾地爱上约翰——基督的化身,基督是多么神圣,莎乐美居然爱上了他,这社会所不能接受的,因此莎乐美的这种行为也是邪恶的。莎乐美与希律王为了内心的个人情欲不顾社会伦理道德观念,他们俩的这种行为在传统意义上来讲就是邪恶的表现。但与虚伪的维多利亚社会的人们的表现相比,他们为了爱情而违背社会礼法的这种行为并不能被完全否定。
莎乐美是情欲的化身,在她眼里约翰是她内心情欲可以寄托的对象,约翰用恶毒的语言来咒骂莎乐美时,莎乐美由爱生恨,开始了对约翰的复仇。莎乐美身上畸形的爱本身就是一种恶的表现,莎乐美与传统意义上的邪恶女性不一样,她是邪恶与美的化身。因此观众对她是又爱又恨,她的邪恶与美丽让她成为文学史上具有独具特色与魅力的一位女性形象。王尔德通过赞美畸爱,渲染情欲这种邪恶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恶“之美学。
王尔德的个人和艺术魅力大放异彩多半是由于他特立独行的表现以及他天才般的艺术创造,而他独特的“恶”之美学则让他成为那个时代乃至今天依旧伟大的作家。王尔德“恶”之美学思想实际上是王尔德人文主义思想的重要部分,虽然王尔德大力倡导艺术与道德无关,但他的戏剧创作却告诉我们艺术不可能完全脱离道德实践,只不过王尔德认为艺术创作不应该以道德说教为主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