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凡,吴泠璇
(1.抚松县文联,抚松 134500;2.抚松县委党校,抚松·134500)
老把头作为采参鼻祖、行帮至圣,在长白山享有崇高威望。经过几百年流传,山东莱阳人孙良被公认为长白山老把头。这种民间信仰经过反复提炼升华,美学表现鲜明生动。
“悲剧是走向崇高的死,崇高却是在崇高中走向生。”长白山老把头向死而生,悲剧色彩浓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老把头传说因地域不同讲述各异,仅通化、抚松区域就有 《老把头》《孙把头的来历》《孙把头的故事》《寻找老把头》《老把头的传说》《老把头封神的故事》等多个版本,但故事内容大体相同。
目前流传最广泛的故事梗概是:明末清初,莱阳人孙良因为老母病重需要人参入药,告别新婚妻子远赴长白山采参。在山中遇到孙禄结拜为异姓兄弟,互帮互助,情深义重。离家日久,两人相约再放一棍山就一起返乡,张禄却始终未归。孙良为寻找张禄历尽千辛万苦,最后累饿而死,临终前留下一首绝命诗。他死后封神,指引后人,保护一方平安。
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悲剧是崇高的最高、最深刻的一种。”悲剧分为英雄悲剧、家庭悲剧、小人物的命运悲剧与社会生活悲剧。显然,老把头孙良属于最后一种,这个悲剧由时代与社会生活的各种因素酿成。
在世界移民史上,闯关东以时间跨度最长、移民规模最大、历史影响最深彪炳史册。孙良作为采参鼻祖,也是最早一批闯关东人物的代表。“九死一生闯关东。”闯关东既有告别故土家人的情感割裂,又有顺应挑战危机的现实考量,走向陌生的环境,直面未知的危险,怀揣梦想的诱惑,接受失败的苦果。老把头孙良的悲剧不是个例,在闯关东的人群里,他的故事与别人大同小异。因此,他的死亡赢得了情感共鸣,引发了悲剧效应。
老把头死后封神,个人虽然死亡,却能护佑后人平安。这个悲剧又从现实主义跨越到浪漫主义,慷慨悲壮、英勇无畏的崇高精神得到升华。“悲剧就像死亡的阴影一样,把人的生存最苦痛、最残酷的一面凸现出来。悲剧就是让人们正视死亡,正视人生痛苦,但是悲剧又不是让人沉沦。”悲剧的美学意义正在于此。
面对悲怆、严峻、冷酷、死亡等残酷的社会现实时,老把头孙良让后来的闯关东人群看到了希望,增添了勇气。他的个人悲剧就变成了一种精神力量,鼓舞人们无惧无畏、昂首前行。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老把头孙良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传统美德,是中华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道德根基和思想基础。
道德是调整人和人之间、人和社会之间的关系的行为规范的总和,它表现为人的理想、信念、情操、风尚等。长期以来,我们较为看重老把头孙良的“义”,往往忽略了他的其它美德。
(3)Solution of optimal fault joint locked angle of fault joint
“义”字当头,这一点可以理解,在传说故事里,老把头孙良的直接死因是为寻找结拜兄弟累饿而亡。在长白山人参故事里,采参人要面对诸多凶险,既有悬崖暗涧的阻碍,又有蛇精树妖的恶毒,还有恶霸贪官的无耻,这些都是自然环境与现实生活的反映。但入山以后,采参人面对的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是采参人群体内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义利选取,至关重要。长白山有“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放山”的俗语,客观避免上山后见财起意、见利忘义情况的发生。但在主观意愿上,采参人只有选择义,才能抱团取暖,征服自然,共享财富。因此,多年来我们非常重视老把头舍生取义的道德观念与精神操守。
认真分析,在老把头孙良身上,实则集中了孝、信、义、勇、毅、仁等中华传统美德。从表面看,为母治病孝为先,相约回乡信为本,寻找兄弟义为高。细细推敲,“漂洋过海来挖参”是勇,“不找到兄弟不甘心”则是毅,“我当作为引路神”无疑是仁。
尽管老把头传说有很多版本,但流传最广的这个版本把孙良采参的初衷放在为母治病上。百善孝为先,这是华夏民族共同的道德信念。中国古典哲学在回答人“从哪来,到哪去”这个问题时,也明确了“因谁来,为谁去”“怎么来,怎么去”的准则,因为感恩父母所以有了“二十四孝”。当然,有的版本也有逃生、求财的初衷。与孝相比,上下分明。
在长白山人参故事里,背信弃义的情况屡见不鲜。“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在原始森林里,失信不仅危及群体的安全,更会造成心灵的永久伤害。所以,在很多人参故事里,端锅的属于最没作为的角色,他留在地窨子做饭,但同样要守信,不能睡觉不能偷懒,不然就会成为反面形象。孙良守信重诺,等不到张禄绝不独自返乡。在民间信仰里,拿关公、妈祖与老把头相比,关公是忠义,妈祖是慈义,老把头孙良则是信义。在讲究诚信的今天,老把头孙良的“信”也尤为可贵。
民间传说故事往往是集体智慧的结晶,经过多次加工,掺杂进不同人群的道德观念。正因为老把头孙良兼具孝、信、义、勇、毅、仁等美德,他才能从人到神,成为行帮至圣。
老把头是以平民身份入 “志”成神的典型人物,《抚松县志》《临江县志》《通化县志》《柳河县志》《吉林通志》《永吉县志》《莱阳市志》以及《长白汇征录》等地方志中皆有简略记载。他兼具人性与神性,但他的人格美更为可敬可亲。
在莱阳市穴坊镇西富山村,孙良绝命诗妇孺皆知,作为纪念先祖的儿歌哼唱。“家住莱阳本姓孙,漂洋过海来挖参。路上丢了亲兄弟,不找到兄弟不甘心。三天吃了个蝲蝲蛄,你说伤心不伤心。若是有人来找我,顺着蝲蛄河往上寻。再有入山迷路者,我当作为引路神!”这首绝命诗朴实无华,直白简洁,琅琅上口,易于流传。关键是它直击心灵,诉说了一个采参汉子的经历、情感与心愿,更接地气,更动人心。
关于老把头扶危济困的传说有很多,如《孙把头的故事》《老把头庙的传说》《老把头桥的传说》《老把头指路》《李永发与老把头》等等。在这些故事里,老把头孙良常以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出现在采参人最无助的时候。他不高高在上,而是慈祥和霭,更像一个父辈与长者。在《老把头与山参王》里,山参王提出只要采参人抬大留小延续种群他愿比老把头低一头,老把头同意了这个提议。就是在神灵的世界里,他也是善解人意的,重视人情世故的。
此外,老把头也常常在采参人的梦里出现,给采参人指引财富和方向。《梦的解析》认为: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采参人的主观意愿是求财,潜意识里求平安与庇护。抚松流传的开山节在春节后、元宵节前举行,采参人祈求佑护一年平安的对象很多,既有老把头,也有还土地、五道、老虎等各种神灵。但只有老把头常常出现有采参人的梦里,这说明,采参人把老把头看成是自己人,是更接近于人、更富人情味的神。
采参人第一天进山,要先拜老把头,仪式很庄严,但一切从简,三块石头搭成老爷府,草棍即可成香。心到神知,孙良是能理解的。《安图县志》记载:“一切求财于山者,都向山神老把头叩头,求其护佑。”老把头信仰有如此深厚的群众基础,能受到采参、木帮、渔猎、淘金、挖石、走山等各行各业的尊敬与崇奉,说明长白山区不同行业都认为他理解行业疾苦,富有人格魅力。
《抚松县志》1930年版记载:“三月十六,系老把头之生日,现在放山人均祀之。是日,家家估酒市肉,献于老把头之庙前,抚松人民对此节极为注重,然他处无之。”
仪式感是人们表达内心情感最直接的方式,仪式感无处不在。法国童话《小王子》里说,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山神老把头孙良是长白山采参习俗的人物核心与精神象征。山神老把头节是长白山区重要的民俗传统节日,具有重要的区域典型性和文化代表性,是长白山区劳动人民千百年来在认识自然和开发自然中遗留下来的重要节日。
抚松已经连续举办了12届山神老把头节祭拜仪式,纪念闯关东挖参的开拓者——孙良,吸引了社会各界群众数百人参加。近年来,通化市也兴起了祭拜老把头活动。两地的共同特点是有祖而尊、福寿同享:宣读祭词,敬献花蓝,把头叩拜,嘉宾包括孙良后人致词等。仪式不可或缺,崇敬油然而生。
每年三月十六,抚松各界群众在老把头府里,举行上述祭拜内容,还有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长白山采参习俗传承人敬献索宝棍等采参工具以及上一年出土的珍贵野山参,供品除了全猪、鱼、水果之外还要特意加上蝲蛄。除2007年为老把头塑像揭红之外,抚松还根据努尔哈赤特赐老把头黄马褂的传说在2013年为孙良塑像穿上了黄马褂,仪式庄严神圣。抚松祭拜老把头还具有娱神娱人的特色,在抚松北山公园门前,抚松镇社区秧歌队翩翩起舞,歌伴舞《参乡是咱家》中“当年放山的老把头,如今你在哪儿”的歌声不由得让人发思古之幽情,山里红剧团表演《大爱孙良》等情景剧,北岗三合文化大院表演东北三大怪等节目时人参娃娃、人参姑娘与采参把头等扮相悉数登场。
人类在生活中一旦确立了一个民间节日,这个节日就成了人们记录自己艰辛历程的重要记载。歌颂的是历程,传承的是情感,弘扬的是品质,继承的是精神。在祭拜老把头孙良仪式中,人们的身心就会沉浸一种特殊情境里,得到精神的慰籍和灵魂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