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岩
(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辽宁 阜新 123199)
蒙古勒津安代是把歌、舞融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形式,它不同于蒙古族其他民歌和演唱艺术,唱词大部即兴编唱,以正词和衬词构成,上句正词,下句衬词,交替出现,具有农耕文化特征。音乐出现很多的升降音,具有独特的韵味。舞蹈简单、有力,主要以甩巾、舞手,蹦跳、跺踏为主,体现出热情奔放、朴实刚劲、节奏明快的特点。在蒙古勒津地区流传用以“驱邪治病”的“苏怒斯”安代源远流长,经一代代安代歌手的传承和创作,逐渐成为文学、音乐、舞蹈相结合的综合性文艺活动形式[1]。
“苏怒斯”安代内容、形式以及音乐风格,都不同于其他蒙古民歌和书曲音乐。同蒙古“萨满”教巫神文艺相比较,极为类似。巫神音乐的音符中的升降音具有独特的宗教性,与之类似,蒙古勒津安代的很多曲牌中也有升降音。
“萨满”巫师的祈祷词是由半句正词、半句衬词构成的,这种使用方法给构成民俗活动曲调风格和特征带来很大帮助;安代唱词也是由半句正词、半句衬词组成,只是安代的正词是领唱词,衬词多是帮唱词,从而使安代曲牌的风格有更大的特色。
另外,巫神祈祷的前导句一般都用这样的一段词:“要把盔甲穿戴好,要把步伐调整好,向着先辈祖宗爷,心地虔诚来祈祷。”从这段唱词可以看出,巫神的法事活动,不单是边敲鼓边吟唱,还要随之调整步伐。步伐本身就是一种舞蹈,由此可知,巫神法事活动还需配合一定的舞蹈动作来体现。显然,安代和巫神活动在音乐、唱词的运用方面基本相同,且都是文学、音乐、舞蹈相结合的综合性文艺形式。因此,蒙古勒津安代很可能为巫神文艺的变种。
“萨满”教是蒙古族最原始的宗教[2],它是在原始社会的母叔制时期,在远古“图腾”崇拜的基础上产生的。当时“萨满”教的一切活动都要由姨图干——巫婆主持执行。蒙古社会进入父权制以后,“萨满”教的活动由总称为“博”的男性巫师主持执行,与此同时,姨图干也长期存在。“萨满”巫师为人“驱邪治病”时,口念咒语,祈祷祝愿,手舞足蹈,装出神灵附体的样子(《辞海》“巫神”条注释)。这种直属“萨满”巫师法事活动的内容,也叫作“唱安代”[3]。
“萨满”教最为兴盛的时期是奴隶主社会(?—1206年)到蒙古帝国(1206—1271年)。据《成吉思汗祭奠》记载,在成吉思汗逝世后,其后代在鄂尔多斯修筑“八宝室”,每当来此向成吉思汗神灵祈祷惠赐时,都要请“萨满”巫师举行法事活动仪式,可见当时的“萨满”教地位之高[4]。
至元时(1271—1368年),蒙古“萨满”教因失去政治地位而逐渐衰落。元朝覆灭后(1368年)“萨满”教又得到复兴,广泛流行于北方蒙古族聚居地区。清朝初期,蒙古勒津部从河套地区迁至辽西地区定居,清政府为更好地控制蒙古勒津部,大肆兴建庙宇,施行政教合一的优惠政策,许多蒙古人将聪明伶俐的孩子送到庙里当喇嘛,藏传佛教在蒙古勒津地区很快发展起来,萨满教被佛教压制,在蒙古勒津地区逐渐消失。
从上述兴衰史可以看出,巫神文艺“唱安代”由旧的形态演变为群众性的新形态的时代形式。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它仍可以新形式继续存在,原因有二:①“萨满”教(包括它的各种活动形式)是一种观念形态的事物,它虽然在政治上衰落而濒于覆灭,但总是在人们的观念里长期、顽固地存在下去;②其有用部分,如治疗疾病的功能,由于人们的需要而演变、发展,留存至今。这是新形态的民间安代产生的主要原因,由此不难看出蒙古勒津安代的形成及其兴盛皆在明末以后。
“苏怒斯”安代多服务于“着邪着魔”、用药无效的妇女病人。病人症状多为日渐消瘦、少言寡语、萎靡不振、卧床不起。这种安代应由病人家属筹办,在准备程序完成后,在指定日子开展活动。
聘请歌手、布置场地、准备相关设施。邀请一名经验丰富的首席歌手,还要邀请12名年轻的帮唱歌手,作为常任歌手,自始至终地坚持下来(安代的疗程一般是21天)。活动场地应设于大街或场院等宽敞之处。安代场的中心舞区应深翻地皮,以柴草和糜秧等物做铺垫,以使踩踏既有弹力也有震力。
主要设施有石磙子1个,立于场地中央,作为园场中心。场地中央及四周立木杆,高悬灯笼、火把并拉上彩旗。场地四周点燃篝火照明。为歌手们每人准备一条白布巾作为道具等。
蒙古勒津安代有“招引激起”“联欢问名”“送祟隐休”等3个程序,共14个词牌和曲牌,分别是《乌力呼》《宝斯高呼》《呼尔特格呼》《朝柴》《查玛那呼》 《宝茹勒洁》《江斯莱》《额烈西拉》《阿呀根呼勒达》《特默哈达》《杰古尔奈古尔》《额嗻勒呼》《呢日阿苏呼》《西尔古呼》。通过这3个程序,14个词牌、曲牌的劝导、欢唱、跳跃,使病者精神振奋。
每晚进行的程序不一定是3个,最初几天仅进行“招引激起”。病人可以行走之后,开始加入“联欢问名”程序。若“问名”不成功,则天天重复前两个程序。通过“问名”程序问出名字后,按病人要求还要联欢几天,方可进人下一个“送祟隐休”程序。
“招引激起”的内容是把病人召唤起来,从家里走至安代场。首席歌手带领帮唱歌手向病人家方向站成一排,共同合唱《乌力呼》歌。此歌唱过多遍后,病人由家属扶至场地中央,坐于石磙子上。首席紧接着唱《宝斯高呼》歌,引诱病人使之有所反应。首席歌手边舞边唱《宝斯高呼》,帮唱歌手边跺脚边唱衬词,以配合节奏烘托气氛。
《宝斯高呼》歌唱过几遍后,病人仍无反应,第一天的活动便到此结束,第二天仍从《乌力呼》开始。如果病人有所反应且能从石磙子上站起来,就立刻进行《呼尔特格呼》,招呼病人与大家一同欢唱起舞。此时主要看首席歌手的能力,他们会千方百计地让病人围绕石磙子走动起来,帮唱歌手随后跺步行进、帮唱衬词。
通过上一个程序的招引,如若病人可以跟着大家活动,便可立即进入第二个程序“联欢问名”。主要内容是歌手和病人一起欢歌起舞。首先,歌手即兴编词劝导病人,拉近距离。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几天,期间要变换交替演唱《朝柴》《查玛那呼》《宝茹勒洁》《江斯莱》《额烈西拉》《阿呀根呼勒达》《特默哈达》《杰古尔奈古尔》等曲牌。帮唱歌手应随着曲牌的变化而变换队形,随病人行进跺踏,帮助首席歌手唱衬词,使场面欢快、热烈。
“联欢”达到高潮后,首席歌手进入“问名”阶段。首席歌手要将附在病人身上的魔名问出来。“问名”一般不能一次问出,“病人”需要几番周折方才说出。如若“问名”成功,首席歌手在夸赞病人的同时,还要问其想法与需求。因此,安代的活动时间还要根据“病人”的要求而加以调整。
在满足“病人”提出的要求后,方可进入第三个程序“送祟隐休”:①通过烧掉替身以及魔所依恋的物品,满足魔的要求,以示全部奉送;②病人从火堆上跳过,以示魔已离身;③让病人骑上马,到异地他乡隐匿休养。在该阶段,帮唱歌手手拉手站成圆圈,假设为城墙。首席歌手带领病人依次到“西门”“北门”“东门”,都不得应允,再到“南门”。得到“南门护卫”的允许后,由首席歌手带领病人从“南门”通过,走向场外三岔路口的篝火,将替身和魔所依恋的物品烧掉,让病人从烈火中间穿过,紧接着让病人到异地他乡去隐匿休养。全部活动就此结束。
人若有病,对症下药,很快就能够康复。但若用药无效,说明是有心理疾病。驱邪治病的安代,多用于婚姻受到挫折、患有相思病的妇女。通过“招引激起”“联欢问名”“送祟隐休”这3个程序14个词牌、曲牌的劝导、欢唱、跳跃,使其精神振奋,达到病体康复的目的。
据老歌手介绍,“驱邪治病”的“苏怒斯”安代产生于东蒙的蒙古勒津(今阜新蒙古族自治县)一带,遍布该地区的村村屯屯。据安代歌手阿斯冷老人说,“苏怒斯”安代和“乌日格”安代在清朝最流行;从其记事以来,仅在阜新蒙古族自治县佛寺镇便曾有过6名妇女通过唱安代治疗疾病,她们都在20世纪90年代相继故去[5]。
从安代的唱词的风格特点来看,安代的每个词牌都有其各自的内容。除一些固定唱词外,一般都是根据内容即兴而唱,目的皆为让患者从家中走出来,到安代场同大家一起欢唱,逐渐恢复精神,直至康复。
一家办安代,附近村屯的人们都会前来帮助,也有一些帮唱、助威者不请自来,积极热情地下场伴唱伴舞。有人还会下场替下首席歌手,领唱领舞,即兴编词,耐心劝慰患者;也有助威者为了病人能够早日康复,不辞辛苦帮唱。这些都是民间传统“一家有事百家帮”的表现,患者通过多日欢唱,心情逐渐开朗,病情渐癒。
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蒙古勒津安代以其心理疗法加之运动形式治愈了很多患者。如今,蒙古勒津安代作为一种民俗活动,经过艺人们的不断探索、创新,逐渐演变成群众自娱自乐的广场舞蹈,极大地满足了当地蒙古族群众的文化娱乐需求。通过唱安代,人们在音乐中得到启迪,在舞蹈中得到锻炼,在活动中得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