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铮
(铜仁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人类由原始社会的穴居到建筑房屋聚落而居,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千差万别,不同的民族、地域、历史阶段、社会形态,造就了不同的聚落布局和房屋建筑风格。满族生活在东北地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居住风格。这种居住风格与满族居住的地理位置、气候条件等因素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满族在初兴时,居室建筑比较简陋。据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被俘的朝鲜官员李民寏的《建州闻见录》记载:“自奴城(即赫图阿拉城—引者)至者片(界凡城—引者)百二十里,其间设二城,以木栅。者片城在两水间,极险阻。城内无井泉,以木石杂筑,高可数丈,大小胡家皆在城外水边。今又于城下十余里许,据险筑城,造作窝舍,将为留住之所。”这里所说“窝舍”,即满族早期的居室。据他所见,当时满洲八旗将领的居室:“窝舍之制,覆以女瓦,柱皆插地。门必向南,四壁甓筑,东西南面,皆辟大窗户。四壁之下皆设长坑,绝无遮隔,主仆男女混处其中”。而满族普通人家,即“卒胡之家”的居室,则是“盖草覆土”,其余则与满洲八旗将领的居室相同。在李民寏看来,满族初兴时期的居室“无官府郡邑之制”,也就是说太简陋了。[1]
随着满族社会的进步,其居室结构也逐渐发生改变,但满族民居仍以草房居多。途径盛京的朝鲜使臣对满族民居多有记载。如李海应在日记中记载满族民居如下:
草家所覆茅,皆不编,但束而积之,密密排比,其本在下,厚尺余,以泥灰涂其屋脊,其坚致与瓦屋等。或用蜀秸作束,亦用麻秸,而无渗漏之患者,用灰多也。[2](P528)
李海应所记应为他亲眼所见,其实当时盛京满族村落民居,屋顶多以苫草覆盖土坯房。建筑这种居室多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房屋多为坐北朝南的正房,通常三间或五间,每间宽四米左右,中间开门。院子两侧有东西厢房各二间或三间。富庶人家还有门房和影壁等。满族居室具有“口袋房,万字炕,烟囱立在地面上”的特点:
“口袋房”(1)《新编满族大辞典》中“口袋房”条载:口袋房为传统建筑样式。流行于东北地区,为解决北方冬季室内寒冷问题,在修建房屋时,将东侧辟出一个小间,其他各间为一大间。建筑正门从中间改为靠东面一侧开门,形成了类似口袋房的格局,故名。具体参见李治亭主编:《新编满族大辞典》,辽宁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523页。,是沿袭满族先人穴居的结构而来的。房屋多利用山上的石头及林木为主要建筑材料。房屋以毛石砌墙,以木柱支撑房梁。如使臣金昌业所见,房梁“皆五梁,梁长者二十余尺,小不下十四五尺。”[3]房高8尺,房顶起脊为“∧”形,上苫房草。苫房草细长而坚韧。满族人所住居室房间一般为3~5间,看似房间多,其实房屋结构并不复杂。正如朝鲜使臣李田秀在日记中所载,满族房间“虽于制作之宏大者,只是进数层叠而已,更无转折环抱,从一屋脊而拖长至数十间,故其屋无一有抑者。”[4]这种“口袋房”,如前所述多为3~5间。如果是3间房,就在左边一间南侧开门;如果是5间房,一般在房间南侧东边第二间房开门。进门为外屋,有锅台内置锅、灶及各种饮食餐具。西侧为里屋,也就是卧室。西侧里屋,无论是一间,还是两间,亦或是更大的三间,都没有任何的隔断,房间看上去宽敞明亮。朝鲜使臣李海应途径盛京曾住宿在满族人家,依据他的体验对满族的“口袋房”记载如下:
无曲折连络之制,疏絜穹崇,虽富豪之家,重楹复壁,百千间架,但一前一后,相次排比,前面中央为门,左右设囱,东西北三面皆筑墙,而北墙当中又设门,与南门相直通往来,前后门之中即正堂,堂左右各有门,其内即室也。室中附窗为炕,炕即暖堗也,其高可居,长竟一间,而广亦容卧。室中置灶,灶口小,而爇火其中,火烈炎炎,若有风引。炕上无烟气,爇已掩其口,以砖或有安釜于灶中。炕外皆铺砖匀整,而贫者则否,且客堂则无安釜之灶。门户皆从内开闭,枢不以铁,上下为木舌而摇转之。[2](P411)
满族房屋的上述特点,与房屋矮小,墙壁单薄的朝鲜房屋形成鲜明地对比。(2)朝鲜房屋基本结构为土、木、草,房屋一般高50cm,墙高约25m,屋脊高约1m,总高度约为3.5—4m。泥土墙一般厚度约20cm。冬季不防寒,需要在北侧和西侧墙外包上稻草帘子,远远看上去像个草垛,更显低矮。难怪朝鲜使臣朴趾源在盛京参观考察满族房屋后,曾赞叹:满族的房屋“一望贯通,其直如矢,我心如此者,以喻正直也。”[5](P15)
朝鲜使臣李宜显还注意到盛京地区满族居室的建筑特点:房梁“尺数甚长”,房檐“虽付椽而甚短”,居室后墙及左右山墙“皆筑墙以为壁,涂以石灰”,不仅如此,居室栋梁“皆施丹雘,亦多漆以青色者”。此外,朝鲜使臣对满族居室的门窗也多有记载。他观察到满族居室的门,多为独扇或双扇对开的木板门,门前垂“青布帘子”,门闩“悉用木为之,以木贴门之中央而穴其内,欲闭则插木其穴,欲开则抽之。”[6](P175-176)外屋靠门侧有一小窗,俗称“马窗”。里屋每间南面都设有两个或3个并排的大窗。每窗分上下层,“自内开闭,不用铁枢,以窗机之横木两端,插于门闑,牡牝相衔,以为开闭。”[7]朝鲜使臣还发现满族居室所用的窗户纸,“多糊以我国(朝鲜)白纸,以近我国,易于觅得也。”[6](P176)窗户纸一般都要喷以盐水或苏油,这样既可以增加窗纸的耐用度,避免遭到冬季暴风雪的冲击而脱落,又可以增强室内的亮度。故有谚云“关东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姑娘叼个大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
朝鲜使臣还从利用厚生的角度对满族房屋建筑材料及其功能进行了记载与评价。朝鲜房屋建筑材料多使用土、木、草或土、木、石,而砖和瓦的使用较少。朝鲜使臣在朝贡途径盛京期间不仅对满族的居室结构进行观察,更对满族的居室建筑材料砖与瓦的形状、筑法进行了详细地考察。乾隆年间赴清的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对满族居室所用的砖,有如下详细记载:
为室屋专靠于砖。甓者,砖也,长一尺,广五寸。比两砖则正方,厚二寸。一匡拓成,忌角缺,忌愣剜,忌体翻,一砖犯忌则全屋之功左矣。是故,既一匡印拓而犹患参差,必以曲尺见矩,斤削砺磨,务令匀齐,万砖一影。
大约立屋,砖功居多,非但竟高筑墙,室内室外,罔不铺砖,尽庭之广,丽目井井,如画棋道。屋倚于壁,上轻下完,柱入于墙,不经风雨。于是不畏延烧,不畏穿窬,尤绝雀鼠蛇猫之患 ,一闭正中一门,则自成壁垒城堡。室中之物,都似柜藏,由是观之,不须许多土木,不烦铁冶墁工,甓一燔而屋已成矣。[10](P15-16)
朴趾源从利用厚生的角度对满族居室建筑材料砖的大小、砖的筑法做了具体的描述,从中总结出满族房屋建筑的实用性与坚固性就在于使用了“砖”这种材料。朝鲜的房屋建筑材料多用土与石,朴趾源在比较用石做建筑材料和用砖做建筑材料的基础上,得出“一砖之坚诚不如石,而一石之坚又不及万砖之胶”[5](P16)的认识。在他看来清代满族房屋建筑材料多使用烧制的砖代替传统的建筑材料石料,是房屋建筑史上的进步,不仅使房屋具有坚固耐久,也使所见的房屋整齐划一具有美观性。
满族房屋所用的瓦作为房屋建筑的重要原料也引起朝鲜使臣的极大关注。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记载:
其盖瓦之法,尤为可效。瓦之体如正圆之竹,而四破之,其一瓦之大,恰比两掌。民家不用鸳鸯瓦,椽上不构散木,直铺数重芦簟,然后覆瓦。簟上不藉泥土,一仰一覆,相为雌雄。缝瓦亦以石灰之泥,鳞级胶贴,自无雀鼠之穿屋。最忌上重下虚,我东盖瓦之法,与此全异,屋上厚铺泥土,故上重;墙壁不砖筑,四柱无倚,故下虚;瓦体过大,故过弯。过弯故自多空处,不得不补以泥土,泥土厌重,已有栋挠之患,泥土一干,则瓦底自浮,鳞级流退,乃生罅隙,已不禁风透雨漏,雀穿鼠窜,蛇缪猫翻之患。[5] (P6)
上述材料中朴趾源从满族房屋所使用的瓦的形状以及瓦的铺法都进行了详细记载。并对两国建房时铺瓦方法进行对比,检讨了朝鲜建房屋铺瓦存在的问题。在他看来,满族房屋的铺瓦之法要比朝鲜科学合理。满族在屋顶上瓦时“直铺数重芦簟”、“簟上不藉泥土”,所以“上轻”;而朝鲜房屋屋顶上瓦时,恰恰相反“上厚铺泥土”,所以“上重”。同时朝鲜的房顶“瓦体过大而过弯”导致缝隙较大,需要泥土来泥缝,而泥土一干则缝隙更大,结果“不禁风透雨漏,雀穿鼠窜、蛇缪猫翻之患。”经过对比分析。他认为清朝的铺瓦之法“一仰一覆,相为雌雄。缝瓦亦以石灰之泥,鳞级胶贴”,比较科学合理,从而得出“其盖瓦之法,尤为可效”的认识。
满族的“火炕”。朝鲜使臣将其称为“暖堗”或“温堗”。“火炕”的产生是与东北寒冷的气候环境有密切关系。火炕由来已久,据《大金国志》记载:女真人“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8]可见在金代,火炕已存在。到了明清时期,火炕在盛京地区非常普遍。满族居室内三面砌炕,南北为大炕,满族以南为尊,长辈住南炕,晚辈住北炕。西间靠山墙为窄炕,下通烟道。南、北、西三面构成半圆形的火炕,称“万字炕”。炕上铺炕席,炕席多用高粱秸秆或芦苇秸秆的篾条编成,富贵人家则于炕上铺白毡。炕的边缘用一尺左右宽光滑的木板镶嵌,称“炕沿”。炕沿一般宽约12厘米,厚约5厘米。炕不仅是满族人用来休息的场所,也是用来取暖的设施。“卧火炕者,仍升火不辍。冬日之烘火以御寒,夏日之烘火以祛湿,甚至席焦背赤,炮烙横施,土人非此不安寝,否则觉背脊酸痛。”[9]而睡眠方式“头临炕边,脚抵寒窗,无论男女尊卑皆并头,……一炕共寝。”[10](P261)
朝鲜使臣途径盛京往往住宿满族人家,他们在燕行日记中对满族的“火炕”留下诸多记忆。道光二年(1822),赴清朝贡的朝鲜使臣李永得途中曾住满族人家,他对满族火炕有如下记载:满族火炕“皆附壁而设,为南北对炕,或有西炕与南北炕相连,如匚字样。南炕之南,即前面无壁,只设窗,窗涂以薄纸,取其通明盖北炕去窗稍间,如是,然后可以免黑暗也。”[11]然而,在信奉孔教,尊崇儒术,讲求礼法的朝鲜使臣看来,对满族男女并头,一炕共寝是不可以的,所以朝鲜使臣金钟正在《沈阳日录》中载有“寝食寝处,相混犬豕,言语动作全无模样,上下无章,男女无别”这样的批评。[12]
满族的火炕不仅用来休息解乏,也用来取暖,对于满族人而言不可或缺。火炕有如此奇特功效,其怎么个建造结构?富有好奇心的朝鲜使臣李田秀在乾隆四十八年(1783)赴清途中住宿满族人家,对满族的火炕有细致的考察。对此,他在《入沈记》中有如下记载:
纯用砖砌,作亩五道,亩间狭以浅,左右通穴如我国。薪突灶口甚紧小,而火入亩间直为阧上,不作陵夷。亩上铺砖,砖缝填灰,直铺苇席而更不用负沙、沙壁等项。屋外砌烟洞高过于檐,而但未见俗所云狗寝之制如何也。辽土薪贵,以黍代柴,黍秸一捆其大无几,而五六间之炕自上达下通宵暖烘,诚是好制。而其广若如我国(朝鲜)房突,则火力分开,恐难如此矣。一灶或安二釜,其大多至一石。二釜之设又非并炊,皆是连串,而两釜所烹,略无前后生熟之别。又有前釜灶口不与炕对,有若曲突而火势折旋而入,亦能齐熟两釜,暖通全炕,皆可异也。[4](P416)
李田秀文中所说的“亩”就是民间所说“炕垅”或“炕洞”。满族火炕多用砖或土坯砌成,多为五道墙,两墙间铺上砖或石板,下面“炕洞”为狭窄烟道,砖或石缝用石灰填满,炕上铺芦席既可居住。以包米杆为柴火,五六间屋之长炕可通宵保暖。使臣李田秀对满族火炕的结构赞美有加,认为“五六间之炕自上达下通宵暖烘,诚是好制”。反观朝鲜房屋“则火力分开”,恐难如此矣”不易取暖。相比较而言还是满族的火炕科学合理,适合民居。
满族住宅的烟囱,“烟囱”,满语为“hulan”(呼兰)。烟囱距离房山二三尺远,高出屋檐数尺,通过孔道与室内炕洞相通。满族烟囱多用空心的粗原木,外面涂抹黄泥,既可以防熏烧又可防止风雨的侵蚀。据杨宾《柳边纪略》记载:“烟囱多以完木之自然中虚者为之,久而碎裂,则护之以泥,或藤缚之上,人呼为摩哥郎。”[10](P261)随着土坯和砖石的大量使用,满族的烟囱有所改进多用土坯或砖垒,下粗上细,独成一体。这样既适应围炕走烟量大的特点,同时在春融冰化之时,烟囱不容易倒塌。满族人建落地烟囱,不是将其立在房顶上,主要是出于防火的考虑。满族建房之初,以木栅为墙,房盖用草苫成,建筑材料多为易燃之物,所以烟囱要独立于房墙之外。虽然后来满族以砖瓦建筑房屋,但设立烟囱仍遵循传统,成为满族居室的一大特色。这一特色在《燕行录》中多有记载。朝鲜使臣李商凤在《北辕录》中记载:“自冷井以后烟筒甃,以砖石安之如塔,高者五六层,下者三四层。又或累砖为墙,若交牙然,玲珑成文,可从空隙窥见墙内字。”[13]使臣李永得也曾对满族烟囱有如下记载:“则在于屋前十余步之地,以砖筑上数三丈,空其中通,烟路浑室之因虽多,而其外堗则一而已,盖设地道而通之也。”[4](P415)在朝鲜使臣看来满族烟囱立在山墙外面可以适应火炕烟量过大的特点,便于烟路畅通,同时又可避免火灾的发生。
作为满族居室重要组成部分的庭院也颇受朝鲜使臣的关注。其中最具有特色的是院墙。满族平民居室的院落习惯于立木栅,俗称“障子”即“木墙”,也有建土墙围院的,称“土墙”(3)(清)杨宾:《柳边纪略》记载:“居室四面立木若城,而以栅为门,或编桦枝,或以横木。庐舍规模无贵贱者然。唯有力者,大而整耳。”参见杨宾:《柳编纪略》卷一,载《辽海丛书》第一册,第242页。。而富贵人家会在院内正对大门处建一短墙,称“影壁墙”或“壁照墙”(4)《满族大辞典》中“影壁”条记载:影壁,传统建筑形式。又称“影壁墙”。旧时满洲富贵人家多建于府宅内外,其一是建于院内之外或之内正面;其二是建于院中索伦杆前。建于单院中的亦可起到分隔空间和起到遮蔽的作用。其式如墙,通常呈“一”字或“八”字形,以砖石、土、木构建者为多,所用材料要与房屋及院墙相统一。城镇富家影壁多以石块为基础,其上以砌砖造壁身,上覆瓦顶;宫廷及王府常以琉璃砖瓦修建影壁,壁心常饰彩绘、雕刻、琉璃图案。具体参见孙文良主编:《满族大辞典》,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062页。,这种“影壁墙”多建于院内正对大门处;也有建于院中索伦杆前。这种“影壁墙”可起到分隔空间和起到遮蔽的作用。其式如墙,通常呈“一”字或“八”字形,以砖石、土、木构建者为多,所用材料要与房屋及院墙相统一。城镇富家影壁多以石块为基础,其上以砌砖造壁身,上覆瓦顶;宫廷及王府常以琉璃砖瓦修建影壁,壁心常饰彩绘、雕刻、琉璃图案。在影壁后立一根八尺左右的木杆,顶端立一锡或木质的斗子,称“索罗杆子”。房屋园地四周围或以砖石,或以木栅围上,皆自成院落。对此,朝鲜使臣李田秀曾在《入沈记》中也有记载:“朝士之家、公衙之门,皆设影壁。壁者对门,越路边筑一垣,高过于本垣,中者平直,两旁内向,殆似钝角梯田形,似是树塞门之类耳。”[4](P415)
满族的室内陈设较为简单却很实用。一般来说,室内无桌子,只在炕上设炕桌。炕桌一般是正方形或长方形,摆放在南炕上,平时家人吃饭或宴请客人,大家盘膝围坐在炕桌周围。此外,还可作写字之用。居住满族人家的朝鲜使臣在燕行日记中对满族的桌椅有诸多记忆。如康熙年间,赴清的朝鲜使臣金昌业对满族人家的桌子有如下记载:“食卓(桌)炕上所设,其长仅三尺,高六七寸,广不及长三之一,是谓之卓(桌)子。卓(桌)子不惟设饭,亦供据而写字。其炕下所设卓(桌)子,其高称凳椅。椅与凳,皆所以置炕下,而供人坐者。”[3](P25)而乾隆四十八年赴清的使臣李田秀对满族的桌椅记载的更为详细。他在日记中载:满族的“桌制有二:其一恰似我国(朝鲜)祭床,放之炕下而上置书册、古玩之类,或环放椅子而吃饭、写字;其一亦如祭床而短小,置之炕上,凡饮食、题写、凭依、看书皆藉于此。”[4](P428)关于椅子,其日记又载:“椅制有二:其一背可倚,旁可握,一如我国(朝鲜)交椅;其一有其后而无其旁,此二者,勿论贵贱通用之物,故一家必有四五坐以待客至。”[4](P428)
满族人家在火炕的西边(俗称炕梢)放有供装衣物的大木柜。俗称“炕柜”,高三尺,长五尺。柜面涂深红色油漆,并绘有各种图案。使臣李海应曾在满族家中见过这种大木柜引起他的注意,他在日记中写道:“凡人家炕上,辄安木柜皮函,又椅卓(桌)、琴床、洗脸盆及机洗巾具焉。木柜之制,作双扇而启闭,扇长竟其身,内为二三层,日用什物、衣服藏其中,其锁钥横而不竖,虽有多小精粗之不等,家家如此。”[2](P557)大柜一般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摆放被褥,下层放置衣物,外形平整大方,坚固而耐用。
满族家庭通常在房梁悬有悠车,又称摇车或摇篮,这是盛京地区特有地育儿方式。这种悠车多用桦木皮制成长方形或椭圆形。朝鲜使臣对满族的摇篮十分感兴趣,使行中多有记载。乾隆三十年(1765),洪大容以子弟军官的身份出使清朝,他在《湛轩燕记》中记载:“沿路村家,皆有摇车,关外尤尚焉。糊纸黑漆,为长圆器,以黄彩画花草于其外,内铺襁褓,置小儿其中,引绠而悬于梁,摇之如鞦韆状,所以止儿啼也。”[14]使臣李田秀在《入沈记》中也载:“摇车之制,揉木片为之,形如我国柳器,松扣而长且深,又以小板承其下,殆若铁厕匜,铺襁于底,置儿其上。用细竹当口旁弯插于底,盖衾其上使当其口鼻处,中空通息,两头系索悬之栋上。儿啼则纳于此而推之,使即止啼,久则辄睡,故乳子者依旧作日用事,不如我国之汩于调护无暇及他矣。”[4](P435-436)上述记载为朝鲜使臣亲身体验,为我们了解满族习俗提供十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以上朝鲜使臣特别是身为北学派的朝鲜士大夫,抱着向清朝学习的态度,对东北满族的居室建筑、室内陈设,从盛京满族房屋的建筑样式、结构、所使用的材料、火炕的制法、桌制、椅制、育儿所使用的摇车都进行了详细观察与记录。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并通过与本国居室建筑加以比较,找出了朝鲜在房屋建筑方面的差距。从中反映出朝鲜使臣来华考察的目的是要将中国先进的物质文化带回朝鲜,从中得到借鉴。
综上所述,朝鲜使者从“他者”的角度,以日记与诗歌的形式,记载了清代满族社会的发展状况,为我们全面了解满族的面貌,研究清代满族社会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些资料可以弥补国内史料的阙失与不足,也有助于我们从异域的视角,加深对满族的深入认识。同时朝鲜使臣对满族的观察与思考,还体现着一种“小中华”的情怀。他们尊中国圣贤、习中华典籍、用中国文字、以中华价值观为理念,对满族多有褒贬,心理微妙。他们一向以儒家正统的继承者自居,视清为夷狄,虽表面上“事大以诚”,但实际上却是“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他们以同清人交往为耻,更将满族的习俗文化视为“胡俗”。汉族习俗文化皆被胡俗所“熏染”。尤其是作为评判华夷种族之徽帜的衣冠,朝鲜看到的是薙发、红缨、左衽、窄袖,中华文物以荡然无存,汉官威仪早已沦为戏子辈的玩笑之物,可悲可叹!而到了清代中期,随着北学中国的兴起,出现了以洪大容、朴趾源、朴齐家为首的“北学派”,他们抱着向清朝学习的态度,对东北满族的居室建筑、室内陈设,从盛京满族房屋的建筑样式、结构、所使用的材料、火炕的制法、桌制、椅制、育儿所使用的摇车都进行了详细观察与记录。尤为难能可贵的是,通过与本国居室建筑加以比较,找出了朝鲜在房屋建筑方面的差距。从中反映出朝鲜使臣来华考察的目的是要将中国先进的物质文化带回朝鲜,从中得到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