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炕

殷富杰

农村的火炕，承载着我对乡土的记忆。

在陕西凤县黄牛铺这个小小的村落中，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砖砌或水泥搭建的小屋子。在这些小屋子里，一定都有一方火炕。

千百年来，火炕一直备受黄牛铺人的喜爱。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村中的匠人崔师傅在这里受到了人们至高的尊重。崔师傅是村中最好的工匠，虽已年近知命，却身强体壮。他是搭建火炕的能手，被这儿的人们称作火炕的“父亲”。

火炕一般建在窗户旁边，这样既便于采光，又能使其保持干燥。选址以后就开始盘炕。盘炕的第一步是砌土基。土基被垒成长方体，周身糊上水泥、贴好瓷砖。然后是抹炕面，工匠用抹刀把未干的水泥抹平整、压实，又从土基中凿出一条小隧道，一直凿到炕心的位置。我们将这条小隧道叫做炕眼。做完这些以后，火炕才算是做好了。

等炕面風干两三天后，大家添柴烧火，贴上炕垫子，铺上炕褥子和被子，便可以睡在上面了。

火炕的炕面极硬，必须选择柔软的褥子进行铺垫。大家晚上睡觉时把褥子拉开，白天则把褥子卷成圆筒横在一边，露出光光的炕面。为了防止热气散掉，我们常常会拿一床被子铺在床上。

烧炕也是一门技术活。烧炕时，必须要选用松茅子（松针）引火，再往里添柴火。为了使炕面受热均匀，绝对不能用粗大笨重的柴火，得选择那种十分细小的柴火才行。

松茅子是烧炕时的最佳引火物。所以每当松茅子从树上掉落以后，农人便会拎着大蛇皮袋子，步行上山揽松茅子。崎岖回环的山林小路上铺满了已经干燥的松茅子，远远望去，好像一床松软的地毯。农人们从山顶捡拾到山脚，将大大的蛇皮口袋装满以后，用结实的绳子打结封口，然后将其一把扛到肩上，便哼着歌儿回家了。

秋收之后，田里尽是枯黄的包谷秆，为了节约柴火，农人们会到田地里拾捡。大家操起镰刀将包谷秆斜劈下来，只留下低矮的基部，然后将其垒成堆，堆积在田野里。风干之后，这些包谷秆便是上等的燃料。

火炕是我幼时的乐园，它的温暖让我喜爱、铭记。

幼时，我和表哥常常尿床。还记得我家盘炕的那两天正值冬日，外面大雪纷飞。由于盘炕后要空几日才能使用，所以妈妈只好给我插上电热毯，再烧起炮弹炉，让我睡在大床上。晚上尿床醒来，发现身下湿漉漉的，我只好挤在墙角边入睡。而火炕则不同，刚尿完，不一会儿就被烘干了，只有在第二天折被子时，才会发现褥子上的那一幅“世界地图”。

我常常把火炕当作蹦蹦床，在上面跳来跳去。尽管铺上了被子，那上面也依旧硬得和水泥地无异。当我在火炕上蹦跶时，只听见脚后跟撞击炕面的“咚咚”声，声音沉闷而有节奏。

过年的时候，我总是坐在热腾腾的光炕上，把小案板往炕上一搁，拿着擀面杖在上头“蹂躏”面疙瘩。困了倒头就睡，直到晚上12点，街道上鞭炮声响起时，我才一骨碌爬起来看烟花，完事后又躺下，投入火炕那温暖的怀抱。

多年后，我告别了火炕，来到异地求学。无数个夜晚，我多么希望，在喧嚣的城市中，也有这么一方火炕，可以让我在上面蹦来跳去，温暖每一个寒冷的夜晚。

（指导教师：惠军明 李 丹）

编 辑 絮 语

文章前半部分，富杰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火炕的建造过程，后半部分则描写与土炕相关的温暖记忆。尽管全文都在写火炕，通读下来却发现，文中还饱含着富杰对家乡的深情。“造火炕”“拾松茅子”“垒包谷秆”几个事件，是对家乡人们智慧、勤劳、质朴的颂扬；对“尿床”“蹦床”“擀面”的描写，则表达了他对家乡及“温暖”童年的深切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