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语汉字音语音特征研究成果的历时性考察

2019-12-08 22:52
关键词:朝鲜语古汉语声调

王 燕

语言接触是指不同语言或同一语言内的不同方言之间因接触而产生一些变化的现象。战争、贸易、经济文化交流、移民杂居以及人与人之间思想文化的交流都会促使语言接触现象的产生。陈保亚(1996)认为,语言接触可以分为同一空间中不同语言的自然接触,以及不同空间通过文字传播或者文献翻译而进行的非自然接触。[注]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第8页。

训民正音创制以前,朝鲜语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借用汉字进行书面表达。新罗神文王(681-691年)时期,归纳并整理了“乡札标记法”,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了“吏读”方式来标记朝鲜语。到了15世纪中叶,朝鲜世宗大王(1419-1450年在位)和部分学者一起研究朝鲜语语音和汉语音韵,于1443年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字——训民正音。在训民正音创制之后,形成了以汉字为基础,保有大量汉字音和汉字词的朝鲜语体系。可见,汉语对朝鲜语及其语言文字的产生和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初创时期对朝鲜语汉字音语音体系的形成和完善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因此,本文将从历时性角度考察朝鲜语汉字音在上古、中古、近古汉语时期语音特征的形成和发展历程,为朝鲜语汉字音的研究以及对汉字音的系统性了解提供一定的帮助,以期使汉字音研究更具体、深入。

一、朝鲜语汉字音来源的研究概况

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朝鲜语汉字音的来源进行了分析研究,形成了几种不同的来源学说,但对朝鲜语汉字音的确切来源还未达成一致。

日本学者对朝鲜语汉字音的探索成为后续研究的强有力的基石,并带来了很大的启发。河野六郎(1964)的《朝鲜汉字音的研究》,小仓进平(1940)的《朝鲜语学史》和《增订朝鲜语学史》,有坂秀世(1944)的《国语音韵史研究》等都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创制和发展进行了系统的分析和探讨。河野六郎的《朝鲜汉字音的研究》全面系统地阐明了朝鲜语汉字音中诸多有争议的问题,并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各方面理论和实际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究,为后续的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有坂秀世在《国语音韵史研究》中说“从朝鲜汉字音的体系上看,是以十世纪中国开封音为重要基盘的”。[注]李得春:《汉语上古音在十六世纪朝鲜汉字音中的遗存》,《民族语文》1985年第5期,第36页。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中同一参考文献仅在第一次出现时标注,再次出现的不再详细标注,全文同。

朝鲜半岛的研究主要有李基文(1988)的《新订版国语史概要》、金亨圭(1989)的《国语史概要》、金完镇(1997)的《音韵史》等。李基文的《新订版国语史概要》主要从朝鲜语的系统与形成、文字体系、古代朝鲜语、前期和后期中世朝鲜语、近代朝鲜语、现代朝鲜语等几方面详细地叙述了朝鲜语的形成及发展。金亨圭和金完镇等学者则主要对朝鲜语的语音系统进行了历时性的、系统性的研究。

国内学者们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朝鲜汉字音借自《切韵》”,[注]宋兆祥:《中上古汉朝语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华中科技大学,2008年,第20页。

综上,学者们对朝鲜语汉字音的来源说法不一,主要有马伯乐(1912)的“吴音说”,高本汉(1926)、河野六郎(1964-1965)的“长安方音说”,有坂秀世(1936)、朴炳采(1971)的“北方音说”等观点。对于形成时间也有高本汉、朴炳采的“七世纪说”,河野六郎的“八世纪说”以及有坂秀世的“十世纪说”等观点。[注]张维佳:《朝鲜汉字音的层次和来历》,《民族语文》2008年第5期,第3页。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朝鲜语汉字音的来源、创制等方面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虽然在具体来源说上并未达成一致,但无论何种学说,都不否认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形成和发展所带来的诸多影响。因此,本文拟通过历时性的探讨,分析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语音系统所带来的影响。在分析的过程中总结朝鲜语汉字音的形成过程以及发展特征,旨在为朝鲜语汉字音的系统研究提供一定的材料,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

二、上古、中古、近古汉语对朝鲜语语音系统的影响

据前文概述,对朝鲜语汉字音的来源说法虽然不一,但不可否认朝鲜语汉字音语音系统受汉语影响这一事实。按历时性的角度对其影响进行探究,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上古汉语时期、中古汉语时期、近古汉语时期。朝鲜语汉字音在形成和发展阶段,从不同方面受到了古汉语的影响,保留了古汉语的很多特征,但这一影响在朝鲜语发展进程中,有的符合朝鲜语内部音韵规则而得以保留,有的则在短暂的出现后随即消失。

(一)上古汉语时期的朝鲜语汉字音

1.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

古音学家钱大昕说过“古音舌头、舌上不分”,-]”等舌尖音,在中古时期的“三十六个字母”中,“知澈澄娘”四纽则归为“端透定泥”,可以看出上古及中古时期汉语的舌头音和舌上音都是不加区分的。朝鲜语受上古汉语的影响,也出现了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这一特征。古代朝鲜语韵书《东国正韵》有“如舌頭舌上唇重唇輕齒頭正齒之類於我國字音未可分辨”,[注][韩]申叔舟、崔恒、朴彭年等:《东国正韵》(线装),1448年。可以看出朝鲜语也有舌头音和舌上音、唇重音和唇轻音、齿头音和正齿音不分的特点。

李得春(1985)收集了《训蒙字会》中声母为[t]、[t`]的朝鲜汉字,通过分析认为一直到16世纪,朝鲜传统汉字音端知组声母的音值还是保持一致的,仍然保持着古汉语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区分的特点。

严翼相(1997)根据《三国史记》中记载的高句丽地名“大谷”所对应的朝鲜语读音来探寻古代朝鲜语是否区分舌头音和舌上音。根据所记载的地名“大谷[k-]”是不加以区分的,[注][韩]严翼相:《韩国古代汉字为中国上古音说》,《语言研究》1997年第1期,第141-142页。从而进一步验证上古时期朝鲜语是不分舌头音和舌上音的。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东国正韵》《训蒙字会》中所记载的朝鲜汉字,以及《三国史记》中所记载的地名等,在上古汉语与古朝鲜语发音特点的对应下,可知朝鲜语汉字音保留了上古时期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的特点。

2.塞擦音的存在

关于古代朝鲜语是只有塞音,还是存在塞擦音的问题,存在很多争论。根据《三国史记》高句丽地名“买召忽”可以用“弥邹忽”替换,“道临县”可以用“助乙浦”替换,可以看出“召(定母)”和“邹(庄母)”以及“道(定母)”和“助(崇母)”是相互对应的。也就是说上古定母可以分别对应庄母和崇母,从而可以看出上古端系的舌尖塞音和庄系的塞擦音是可以相对应并可以互换的。

俞昌均(1980)认为,朝鲜语辅音系统包括[ts-]。这表明塞擦音在古朝鲜时代还处于发展阶段,但至少在三国时代细音前就已经开始存在了。

3.匣母字读音一分为二

朝鲜语汉字音匣母字读音一分为二,既跟晓母相关又与见系相连。就上古汉语来说,李新魁早在1963年就提出上古音“晓匣”归为“见溪群”的观点。潘悟云(2000)通过译音、方言以及音变原理等认为上古匣母分为两类:与k类有谐声关系的读[g],没有谐声关系的则读[!1G]。[注]潘悟云:《汉语历史音韵学》,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40-350页。张维佳(2008)通过对《中韩词典》中汉字词的统计,以及匣母与见溪母、晓匣与见溪母的纠缠情况进行分析,认为朝鲜语汉字中的匣母字读音是一分为二的:一种是与见母、溪母、群母一起读[k],这种情况较少;一种是与晓母一起读[h],这种情况则非常多。也就是说,朝鲜语汉字匣母字的读音,反映的是上古汉语匣母字的实际读音情况,同时所分化的这两种读音,也可能反映出上古晚期匣母字音消变的过程。

此外,钱大昕有言:“古人多舌音,后代多变齿音,不独知彻澄三母为然”。[注]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重印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30-31页。《切韵》中属于章组声母的部分字反映在朝鲜语汉字里也读舌音,除此之外,属精组声母的部分字也读舌音。李得春(1985)从使用时间上进行探讨,认为朝鲜语汉字音多读舌音的特点比《切韵》要早,并且考虑到朝鲜在三国鼎立时期已经使用汉字,因此认为多读舌音这一特点来自上古汉语。

(二)中古汉语时期的朝鲜语汉字音

中古时期延续了上古时期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的特点,通为“斗、吞、覃、那”。根据郑仁甲(1998)的统计,《训蒙字会》中知组读[t]/[th]行的字占总数的80%以上。[注]郑仁甲:《朝鲜语汉字词音系考》,《语言研究》1998年增刊,第35页。《切韵》等韵书的音切以及端知组也有很多混读的例子,这说明隋唐之际的前中古音声母并没有舌上音。上文中提到的上古音匣母分为溪母和晓母,到中古时期,中古汉字的溪母在朝鲜语中又大多分化为见母或晓母。除此之外,朝鲜汉字音受中古汉语影响产生了以下一些特点:

1.存在送气不送气的音位变体

在古代朝鲜语辅音系统中,最具有争议的是辅音是否存在送气不送气音位对立的问题。[注]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重印本),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30-31页。李先生还认为,随着朝鲜语的发展在浊音清化的过程中出现了送气音现象,也就是他认为古代朝鲜语有送气与不送气的对立现象存在,但并没有阐明浊音清化过程中致使送气音现象产生的原因。

中古汉语溪母字一般在朝鲜语汉字中分化为入见母[k]或者入晓母[x],朝鲜语送气不送气的产生又与[h]音相关。申东月(2003)将两者综合考虑认为,在中世纪以前朝鲜语松音的塞音和塞擦音都是不送气音,即与李基文的观点不同,认为朝鲜语存在送气音与不送气音的音位变体,但并不存在音位对立现象。[注]申东月:《汉字音对韩国语辅音系统的影响——论塞音和塞擦音送气不送气的对立》,《汉语学习》2003年第6期,第37页。

在此后的研究中,学者们继续从不同角度论证中古时期朝鲜语汉字音是否存在送气与不送气的音位对立,如金恩知(2012)从上古鱼部字多音字的唇音、齿音和舌音的送气不送气对应情况来进

2.无轻重唇音声母

从朝鲜语轻重唇音的分离来看,朝鲜语固有音系中没有轻唇音初声[f],但并不代表汉字音传入时重唇音已与轻唇音分离。张维佳(2008)认为,中古汉语轻唇音产生于唇齿塞擦音[pf]行,其发展经历[p]/[ph]、[pf]/[pfh]、[f]三个阶段,通过对这三个阶段的分析认为有的唇齿塞擦音非组字读[h]行。也就是说,如果在中古汉语传入时,古代朝鲜语重唇与轻唇相分离的话,那么朝鲜语的汉字音应该读[h]行。

从时间上来看,学术界对于轻唇音和重唇音的分化一般认为在8世纪末到9世纪初完成,从《切韵》中还可以看出有大量反切轻唇音和重唇音现象的存在。而公元前后到朝鲜三国时代,是借鉴吸收汉语的时代,也就是说唇音虽然受汉语影响较大,但并没有在传入之时就产生分离状态。张晓曼(2004)则认为,为了更方便地借鉴汉语语音以及汉语翻译的需要,《训民正音》特意创制出轻唇音“!1G”连书于唇音之下,以适应汉语轻重唇音相区分的特点,这一观点,为我们研究连书以及并书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注]张晓曼:《试论中韩语言接触及中韩音韵关系》,《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第37页。

此外,中古时期朝鲜语汉字音受汉语影响还出现了两类重纽读音的保留、鱼韵和虞韵分立以及东三和终韵分立的特点。《切韵》时代的许多文献中可以发现,在中古汉语中存在三等韵的[j-]介音。朝鲜语韵书《东国正韵》也存在重纽四等跟舌齿音一类,重纽三等自成一类的现象。张维佳(2008)根据对朝鲜汉字词遇摄字的统计发现,汉字音中鱼韵字没有跟虞韵字合流,除庄组字外,主元音基本是[∂]。从而说明,朝鲜汉字音中东三和终韵分立的现象跟汉语前中古音一致。

(三)近古汉语时期的朝鲜语汉字音

1.声调的出现与消失

现代朝鲜语没有声调系统,但根据15至17世纪的一些韵书记载,有声调符号加在固有词和汉字词左侧。15世纪创制的《训民正音》有记载:“左加一点则去声,二则上声,无则平声。入声加点同而促急”。[注][韩]《训民正音》(谚解本,木刻版),世宗末年至世祖初期。中汉字音左侧的旁点调类与古汉语一致。

李基文在《新订版国语史概要》中认为,中世纪朝鲜语的声调系统由低调和高调构成,较为单纯,但所起作用并不小,很多词都是靠声调来进行区分的,如“!翋客,·!翋;·!(足),∶!(廉);!·!菒(种),·!!衫(枝)……”[注][韩]李基文:《新订版国语史概说》,首尔:太学社,1988年,第155页。大部分学者认为声调不是朝鲜语固有的特征,申东月(2005)认为,朝鲜语以多音节为特征的阿尔泰语系属性,决定了它不可能有声调,而与朝鲜半岛语言文化紧密相连的汉语则为单音节特征突出的汉藏语系,语言特征决定了汉语存在大量的同音字,自然需要声调的功能来进行区别。

崔松虎(2014)也认为,由于初创时期朝鲜语的语音系统较简单,必然会出现汉字同音词无法标记甚至产生混乱的现象,[注]崔松虎:《15世纪后期-17世纪初期朝鲜语的历时变化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延边大学,2014年,第33-36页。因此在接收汉语的同时,借鉴吸纳了汉语的声调特征,以减少同音字的数量,避免出现混乱的现象。声调最初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汉字词中,后来类推到固有词中,以避免固有词单音节混乱的问题,但在历经两个世纪的使用后,声调标记由最初的标记有序,到混乱,直至消失。通过《杜诗谚解》15世纪的初刊本和17世纪的重刊本可以看到声调标记的存在与消亡。

2.长短元音的出现

大部分学者认为,中世纪朝鲜语元音长短的出现,是由声调的消失所造成的。许雄(1984)、李相亿(1979)、权敬瑾(1997)等学者主张长音来自上声调,但并没有深入分析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

崔吉元(1979)通过对《韩语小辞典》中两千多个汉字词的长短音与古汉语声调做了比较,发现朝鲜语汉字音的长短与古汉语声调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平声,短的居绝对多数;入声,短(促)音几乎占百分之百;上声、去声,长度相同,长音居多数。[注]崔吉元:《〈东国正韵〉序文中的“上去无别”考》,《延边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9年第1期,第48-49页。从统计来看,朝鲜语汉字元音的长短与声调的出现与消失确实有关系,上文学者所主张的长音来自上声调也是不无道理的。

申东月(2005)认为,朝鲜语吸纳汉字词后,出现了大量的单音节和双音节词,词汇的不断产生和发展变化,必然会导致混乱现象的产生,为了适应内部语音发展规律的需要,加之实际交流中的便利需求,产生了元音的长短现象。以这种语音规则来代替所消失的调位的区别特征,结合《训民正音》(谚解本)中的“上声先低后高”,以及《训蒙字会》中的“长而后举的是上声”,可以推定上声应该是“V”型,而且是长的声调。通过现代汉语的上声要比其他声调要长一些这一事实,也再次论证朝鲜语汉字的长音与汉语的上声有关。[注]申东月:《汉韩语言接触对韩语语音发展的影响》,《民族语文》2005年第6期,第47页。

综上所述,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具体来说分为上古、中古、近古汉语三个时期。上古汉语时期,通过《东国正韵》《训蒙字会》中所记载的朝鲜汉字,以及《三国史记》中所记载的地名等推断有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的特点;通过《三国史记》中所记载的地名以及《切韵》认为存在舌音和齿音不分、存在塞擦音以及匣母字音一分为二等特点。中古时期延续了上古时期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的特点,通为“斗、吞、覃、那”;上古音匣母分为溪母和晓母,到中古时期溪母在朝鲜语中又大多分化为见母或晓母;对送气不送气的音位对立存在争议;从《切韵》《东国正韵》等文献中推断出有无轻唇音声母、两类重纽读音的保留、鱼韵和虞韵分立、东三和终韵分立等特点。近古汉语时期,认为长音对应于中世纪朝鲜语的上声,也就是说朝鲜语在漫长历史进程中,缘于外部因素和自身发展的需要产生了声调,并且在声调消失后产生了元音长短的对立。

通过历时性考察,更直观地展现朝鲜语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由于语言接触对其语音所产生的影响,以及在此基础上语音的演变和发展,对朝鲜语汉字音以及语言接触现象的研究起到一定的推动和辅助作用。在概述过程中除梳理讨论外,我们还发现一些在研究中存在争议及尚未解决的问题,需要我们寻求新的研究视角力求对研究有所突破。

三、语言接触研究与自身研究相结合

20世纪以来的朝鲜语汉字音研究,在元音、辅音、声调等各语音特征以及各个发展阶段都展开了详细具体的讨论,尤其是对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形成及演变的影响展开了一系列系统性的研究,成果斐然,但仍存在一些尚未解决以及存在争议的问题。面对这些问题,如何找到突破口、寻求新的研究角度以及如何使现存的研究更具有说服力,将是我们今后研究的一大方向。本章在上文历时性考察的基础上,以声调的产生与消失为例,对朝鲜语汉字音研究过程中语言接触研究与自身研究相结合这一研究方法进行探讨,致力于使研究更加深入、具体。

对于古代朝鲜语的声调,学者们大都从声调产生的原因等角度出发进行研究。根据《训民正音例解·合字解》对固有词入声解释为:“谚之入声无定”“或似平声,如!■为柱,!盦为胁;或似上声,如!盁为谷,!瓵为缯;或似去声,如·!函为钉,·!菂为口”,汉字词的入声为:“文之入声如去声相似”。[注][韩]柳云谦等:《杜诗谚解》(重刊本,木刻版),1632年。已无声调标记。声调标记从15世纪《训民正音》中出现并有序标记,到16世纪初期文献《翻译小学》《吕氏乡约谚解》中标记出现混乱,一直到17世纪初期声调标记消失。在经历的两个世纪中,声调标记是如何产生,而又如何消失的呢?

姜信沆(1990)认为,15世纪初期固有词的入声辨别作用并不明显,而汉字词入声和去声同样用左侧的一个点表示声调。训民正音虽然在创制初期形成了由去声、平声、上声三分立的声调系统。但事实上,上声是由“低音”的平声和“高音”的去声相结合而成的,也就是说15世纪当时存在平声和去声两种声调体系。但是到16世纪声调本身的辨别能力下降,加之连续相同声调标记时,为了显示差异将一部分音用其他声调进行标记,破坏了声调标记体系的有序性。再加上在文献的刻板过程中,声调带来了很大的不方便性,这也是声调标记经过16世纪的混乱期,直到17世纪消失的原因之一。[注][韩]姜信沆:《国语学史》,首尔:普成文化社,1990年,第135-139页。

仔细研究即可发现,文献刻板的不方便性等,只是声调消失的一小部分外部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声调本身已不符合朝鲜语语音系统发展的需要。上文提到16世纪时声调本身的辨别能力下降,加之标记的无秩序,破坏了声调本身的体系性。究其原因是朝鲜语在最初创制之时汉字音受汉语影响较深,具有汉语语音的很多特性,声调作为其中之一被朝鲜语所借鉴。但随着朝鲜语本身的不断发展和完善,其内部的音韵特性和规律越来越明显。声调便不再适用于朝鲜语自身的特性,慢慢地变得无秩序,直至消失。

通过声调的出现及消失可以发现,从朝鲜语创制期到现在,学者们一直致力于朝鲜语汉字音的源流,以及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语音各方面影响的研究。不论是上古时期、中古时期,还是近古时期,汉语在很多方面都对朝鲜语的辅音、元音以及收音等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通过对不同方面、不同程度的对比分析,论证了朝鲜语汉字音受汉语的影响之处,但一种语言的产生与发展,除了受相接触语言的影响之外,更多的是受其语言自身规律的制约。李得春(1986)认为,“朝鲜语汉字音舌音在十七、十八世纪以后,被朝鲜语内部的语音规律所制约,开始演变为[ts]、[ts`],并跟齿音趋于合流。《训蒙字会》以后的变化,是为自身音韵的演进规律而导致的,而不是切韵和近代汉语语音影响的结果。”[注]李得春:《漫谈朝鲜汉字音舌音的演变》,《民族语文》1987年第1期,第95页。

在朝鲜语自身的语言系统以及音韵规律尚未形成体系时,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的这一影响格外明显,但随着自身体系的逐渐成熟,朝鲜语在语言接触以及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更加注重语言及语音特征是否符合自身发展的规律,并且在自身体系趋于成熟过程中,逐渐汲取与自身体系相融合的方面,摒弃与自身规律不相符的方面。因此,从何时起朝鲜语汉字音不再主要受汉语影响,而是受其自身发展规律制约,以及我们所构拟论证的这些方面是否有一些是受其自身语音规律形成并发展的等问题还需要我们做进一步探讨,即在研究过程中要把握语言接触研究与自身研究相结合这一观点,从其他视角入手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发展演变过程进行系统性的研究探讨。

四、结语

本文在历时性研究的视角下,分析探讨了语言接触影响下汉语对朝鲜语汉字音的影响。在上古汉语时期,受汉语的影响,朝鲜语汉字音出现了舌头音和舌上音不分、舌音和齿音不分、塞擦音以及匣母字音一分为二等特点;在中古汉语时期,受汉语影响出现了送气不送气的音位变体、无轻唇音声母、两类重纽读音的保留、鱼韵和虞韵分立、东三和终韵分立等特点;在近古汉语时期,出现了声调以及元音长短的对立等特点。

通过历时性考察,更直观地展现了语言接触对朝鲜语汉字音所产生的影响,以及在此基础上语音的演变和发展规律,对朝鲜语汉字音以及语言接触现象的研究起到了一定的推动和辅助作用,但尚未解决的问题使我们注意到在研究过程中不能忽视朝鲜语自身语音系统的作用。在借用朝鲜语汉字音特征的同时,朝鲜语自身的语音体系也在逐渐完善和发展,在此过程中,符合自身语音规律的特征逐渐稳固,而那些不符合自身规律的特征则在短时间的使用后逐步消失。因此,研究过程中要注意语言接触研究与自身研究相结合,使研究更加全面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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