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少年

2019-12-03 02:13李新勇
中学生阅读·初中·读写 2019年11期
关键词:寨子梯田摄影家

李新勇

元阳梯田,是苍天和大地共同垂青的地方,层层叠叠的梯田像天梯一样。直上云天,把一座座山坡雕琢成经典的画卷。

这天早上,梯田上空晨雾弥漫,一群作家跟摄影家结伴,带着新鲜劲儿和发现的眼睛。行走在村寨和田野中间。在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边,遇见了一个上学的小女孩,一米出头。秀气的脸蛋上是一双想跟人打招呼却又十分羞涩的眼睛,穿一身明显小了一号的民族服装,服饰上曾经鲜艳的红红绿绿,在多次漂洗中褪了颜色。

晨雾中,突然看见一个哈尼族小女孩,对想拍到好照片的摄影家来说,就像需要光的时候照进来一束阳光。大家都很兴奋,在知道小女孩上学还早之后,请她客串摄影模特。小女孩脸上更显羞涩。她摇了摇头。大家以为她不愿意,有人说多半需要付点辛苦费。一个伙伴从包里掏出五十元钱递过去,她便不再摇头了。摄影家请她在田埂上随意走动,让她站在溪水边,她就照做。就在拍摄得差不多时,从远处走来四个小学生,三女一男,神态和服饰也跟这小女孩一样。大家又请这几个孩子做模特。刚才掏钱的伙伴,又给四个孩子每人五十元钱。

大家收起器材准备离开。几个孩子却不走。先见到的小女孩怯怯地问:“叔叔阿姨,你们知道建瓯在哪里吗?离我们这里远不远?”

建瓯?大多数人没听说过。有人问她问这个干吗。她说:“爸妈在那边打工。”“做什么?”“根雕。”人群中喜欢喝茶的人就想起来了,建瓯是中国根雕之都,家里的茶盘就是从那边买过来的。小女孩一起头,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问。他们的爸妈,有的在广东,有的在黑龙江。看得出来。这些幼小的孩子思念爸爸妈妈。他们还没有地理概念,以为只要是从外面来的人,都是从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来的。希望从这些远客身上。感受到一丝爸爸妈妈的气息。这些孩子看远客的表情不再是羞涩,而是幼小的孩子对爹娘的期待和渴望。

一群人都已为人父母,懂得孩子的心思。遂不管有没有到过他们父母打工的地方。都像从那个地方来的一样,一律把那些地方夸奖一番:经济发达。人友善。每个月都能把工钱发到他们的爸爸妈妈手上……。刚才掏钱的伙伴又要掏钱分给孩子们,孩子们说什么都不收。

告别这群可爱的孩子,采风队进了一个哈尼族山寨。在向阳的山腰上。房屋依山傍水,土墙竹木架茅草顶,看上去像蘑菇,三四百家人家聚居,是个相当大的寨子。从前人气喧天,村民往来纷杂。而今只有老人和孩子,青壯年都外出打工去了。没有人掮着犁或耙,没有人赶着耕牛或羊群,没有年轻人的歌声,甚至连邻居的吵架骂街都没有,整个寨子安安静静的,只有无心的鸟儿在枝头上唱歌,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房前屋后潺潺的流水声。时光在这里是沉静的,岁月缓慢,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

留守在寨子的老人,穿着还算光鲜,见到远客很友好,和和气气地用说不流畅的普通话跟人交流。如果请他们做临时模特,也很和气地配合,但多少要给点钱。要是口袋里正好没有,他们也不生气。

寨子大,小巷多,迷宫一样,就在需要向导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凑上来,自告奋勇说可以带大家走遍寨子里所有值得拍摄的地方,半天收费二十元。他穿一件宽大的旧衣服,不知是捡来的还是别人送的。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大约很长时间没有洗,头发蓬乱,眼睛倒是十分机灵清澈,他说他叫阿果,在这寨子里做导游四五年了,外地来的导游都把游客交给他,他是没有证书的“地陪”。他个子真小。看上去不超过十二岁。有人问他几岁,他说十五岁,说罢把身份证亮出来。几句简单的开场白,看得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说他出生在另一个寨子。妈妈生下他。嫌爸爸家太穷,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失去联系十多年。爸爸待他不好,非打即骂,他就跑到这个寨子来,靠给远客带路讨生活。在跟客人接触的过程中。他学会了使用相机,还认识一些汉字,自己挣钱配了手机,自己买衣服、买饭,总之一切靠自己。尽管贫穷,他却是个阳光的少年,关于未来,他说,再过几年,就可以靠自己攒的钱起房子。娶媳妇。有人问,等有了自己的家,是不是还做“地陪”。他说不,他要带上他老婆去打工,等他挣到钱,还要找到他妈妈。“你是想把你妈妈找回来吗?”有人问。少年毫不犹豫地说:“不,我只想跟她见一面,然后告诉她,没有她的抚养和陪伴,我自己一个人长大了!”

寨子的老头老太太们见了阿果,都热情地打招呼。家里电灯坏了的,电视机打不开的,在招呼时告诉他,他回说等会儿给客人带完路,回头上门替他们修理。

这时候,从一个卖茶叶蛋的摊位前面跑出一个穿着民族盛装的小女孩。扑到阿果怀里喊哥哥。有人问,是不是他妹妹。阿果说不是,指着旁边戴围裙的摊主喊了声奶奶,对大家说小女孩是奶奶的孙女,因为小女孩的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他经常去帮这一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俩担水买米,老奶奶就把他当孙子。小女孩把他当哥哥。阿果以前居无定所,现在经常住到老奶奶家里。

我们要走了。阿果像寨主那样把大家送到寨口,笑着站在大榆树下邀请远客再来。他把手伸到头顶。快乐地说:“等下次见面,我就该有这么高啦!”他比出的手势至少有一米八。走出好远,回过头去,他还站在大树下。

他跟那棵高大的榆树,构成了一道摄影家无论如何也拍不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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