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货放在超市货架上了”

方圆 方菲 梁爽

没有一门手艺，又不愿意吃苦，在一段没有生活来源的日子之后，陈冰冰走上了依靠男人生活的路。除此之外，每谈一个男朋友，陈冰冰都让对方提供部分生活费，或者让对方付房租。开始的时候，日子得过且过，但日久天长，看上去舒适的生活已经从里面开始腐烂。

10月21日，26岁的陈冰冰被北京市通州区法院以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一位青春靓丽、大有前途的“90后”女孩沦落为阶下囚，令人不胜唏嘘。在法院宣判前，北京市通州区检察院办案人员曾在北京市公安局通州分局看守所提审过陈冰冰，身着黄色背心的陈冰冰脸色冷漠，对周围充满敌意。据看守所民警介绍，身着黄背心，代表着较高的危险性，需要重点监控。一名20岁出头的年轻女子为什么会成为看守所的重点监控人员呢？

年轻的她已经是“三进宫”了

通州区检察院检察官孙红枫向《方圆》记者描述她见到陈冰冰的第一印象：“陈冰冰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很柔弱的样子。她说话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很正常，一会儿又哭个不停。停下来的时候，一直念叨着自己不舒服，想去戒毒所，这种情况下，需要重点监控，防止出现意外。”

原来，陈冰冰染上了毒瘾，年轻的她已经是“三进宫”了。2016年12月，陈冰冰第一次因为吸食毒品被河北省三河市公安局行政拘留，5天的拘留，非但没有让她醒悟，反而让她破罐子破摔，越陷越深。2017年8月及2018年7月，陈冰冰在北京及河北又因为吸食毒品，分别被行政拘留了10日和15日。“2017年8月被抓之后，陈冰冰被社区戒毒三年。她身上有不少疤痕，都是这几年吸毒自残留下的，”孙红枫解释道：“通过对陈冰冰的讯问，我们发现她的生活圈子很乱，认识了很多不正经的朋友，另外她毒瘾又非常严重，这样的女生会很容易自残、厌世。”

据办案检察官介绍，陈冰冰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从小跟着妈妈长大。虽然母亲和姨妈很爱她，但陈妈妈在电话采访中一直叹气：“女儿脾气很大，不听话，也不爱学习。”上初中之前，陈冰冰一直在老家生活，初中毕业之后，她不愿意再读书，于是在家里“啃老”。2008年，15岁的陈冰冰只身来到北京，成为北漂一员。在北京，陈冰冰无论干什么工作都不能长久，她只能通过在KTV认识的各种狐朋狗友过活。讯问中，检察官让陈冰冰回忆起第一次吸毒的场景，她已经无法记清楚，好久，她才黯然地表示：“是在KTV认识的朋友带我一起吸的。”没有一门手艺，又不愿意吃苦，在一段没有生活来源的日子之后，陈冰冰走上了依靠男人生活的路。除此之外，每谈一个男朋友，陈冰冰都让对方提供部分生活费，或者让对方付房租。开始的时候，日子得过且过，但日久天长，看上去舒适的生活已经从里面开始腐烂。

从吸毒到贩毒

2017年8月被抓之后，陈冰冰被社区戒毒三年。无法忍受戒毒后的戒断反应和无尽的空虚，陈冰冰又走上了吸毒的老路。本以为复吸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谁知，陈冰冰竟然开始贩毒，她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警方抓获的呢？原来复吸之后，陈冰冰的毒瘾越来越重，她不再满足于一般性的生活刺激。一次吸毒后，經过朋友介绍，陈冰冰玩起了手机赌博软件，像是“香港赛马会”“澳门威尼斯人”等。“一次又一次赌博输钱后，陈冰冰仍然不知节制。”孙红枫惋惜地说道。当赌瘾再次如同毒瘾一般梦魇一样缠住陈冰冰后，她终于入不敷出，走向了更加危险的犯罪道路。

自从陈冰冰开始吸毒后，她交男朋友的标准就是看对方能否给自己提供毒资或者毒品挥霍吸食。陈冰冰所交的男朋友，多数没有正当职业，他们除了满足陈冰冰吸食毒品的开销，再也无法填补陈冰冰赌博产生的巨额漏洞了。在和男友多次争吵后，陈冰冰开始自己琢磨生财之道——贩卖毒品。

而陈冰冰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一名买毒品者的举报。“侦查过程中，民警盯了她很长时间，第一次抓她的时候没抓到，第二次才联系上。”孙红枫说道。张星宇和陈冰冰曾经是毒友，因为贩毒被北京市通州区法院判了一年徒刑，服刑完毕，张星宇洗心革面，对毒品深恶痛绝，他开始举报自己身边贩毒的毒友。

2019年7月8日，陈冰冰又缺钱花了，她联系上了毒友张星宇。“小宇，我这边有一些好货，你要吗？”陈冰冰的主动联系，让张星宇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不碰毒品了，还是绕不过毒友的圈子，他索性举报陈冰冰。“好呀，多少钱？”“600元吧。”“行，你怎么给我？”陈冰冰发了一个定位给对方。实际上，对于与许久未联系的毒友的交易，陈冰冰非常谨慎。在对方来到陈冰冰指定的地点时，陈冰冰第一次感觉到危险的气息，经过反复的心理斗争，她离开了约定地点，也没有回复信息。张星宇想举报她的事情因此不了了之，他发信息给陈冰冰：“你竟然骗我？有毛病啊，你说要卖货给我的。”

三次变更交易地点

2019年7月10日凌晨3点多，陈冰冰又用微信联系了张星宇：“上次的东西还要吗？”然后发了一张白色晶体物质的照片。就在几天之前，张星宇已经向派出所揭发了陈冰冰。这天起床后，张星宇看到陈冰冰发来的微信消息后，就顺着陈冰冰的话聊，等陈冰冰确认了张星宇的可靠后，跟其约好了白天去某商场附近交易。为了赶去派出所报案，张星宇向陈冰冰撒谎：“我现在人在丰台区，过去还要一会儿，你到那里先等我一下。”

早上7点钟，张星宇来到派出所报案，在民警的陪同下，他用微信联系了陈冰冰。“我到了这边，咱们具体哪里见？”“陆地集团××层××麻辣烫店。”“怎么不去新光中心换成商场了，咱们说好的。”“别问那么多，就这么定了。”“那价格咱们怎么算啊？都是老客户了，咱们也一起吸过不少回了，给900元一包吧。”“有点贵。”“不能再少了，现在风头也挺紧的，有货就要珍惜，不怕被抓就别讨价还价了。”“行，900块就900块，我15分钟到。”

发完微信，张星宇立即前往接头地点，民警开车先行一步到达约定地点。陈冰冰早已出现在麻辣烫店里，正在埋头吃面。张星宇走过去拍拍她：“嗨，货带了吧？”“先吃东西。”陈冰冰依旧头也不抬。“先把货给我吧。”陈冰冰抬眼看了一下张星宇，随即又低下头，仿佛自说自话：“这里不安全，可能有警察，咱们不能在这里交货。过会儿吃完了，咱们出去再说。”随后，不等张星宇反应，又埋下头吃面。

吃了一会儿，陈冰冰突然看了一眼张星宇，旋即起身往店外走，张星宇赶紧放下碗筷，跟上她。陈冰冰左拐右拐，进了一家超市，超市面积不大，只有一位店员站在收银台边。陈冰冰往超市里面走，回头确认张星宇跟在她身后，便安心地挑选起商品来。几分钟后，陈冰冰挑了两包烟，示意张星宇结账，没有提货的事。走出这家超市后，已经是下午3点左右，陈冰冰又去了附近一家叫“便利发”的超市，张星宇依旧跟着她进入了超市。陈冰冰发微信告诉他：“货我放在了超市货架的辣条零食后面，你拿到货后，800元给超市的收银员，她会转给我的。”张星宇心里暗想，陈冰冰不直接把货交给自己，实在“聪明”，但还是回复：“可以。”收到微信后，陈冰冰从超市离开了，没有跟张星宇打招呼，仿佛两人是陌生人一般。经过超市柜台，陈冰冰向售货员点了点头。张星宇赶紧去辣条零食后查看是否放置有毒品，果然，一个蓝色袋子里面，白色薄膜里裹着白色晶体。拿起货，张星宇起身到了结账柜台，他看了看店员，在店员的示意下，用微信扫了超市的付款码，转账了800元钱。

出了超市，陈冰冰人已经不见了，张星宇赶紧联系埋伏在周围的民警，将手上的一袋冰毒交给了民警。张星宇告诉民警，对方不愿意和他当面交易，将毒品放在了货架上。民警走进超市，向售货员了解情况。

在超市里了解完情况后，民警追踪了陈冰冰的微信，成功锁定了陈冰冰的落脚点，立即组织警力，赶赴陈冰冰住处进行蹲守，计划将其抓获归案。

住所就是一個吸毒现场

陈冰冰和张星宇成功交易之后，警方赶赴陈冰冰居住处，电梯监控显示，陈冰冰仿佛预知了什么，鬼鬼祟祟，非常谨慎。她先走到5层上了电梯，随后从12层出了电梯，正当民警都认为她要去12层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待电梯门关闭后，她居然又顺着楼梯下楼了。不多时，陈冰冰又在9楼的监控探头里冒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四下观望，举止小心。然而，陈冰冰不知道的是，她拐进楼梯间的身影，已经被楼梯口另外一个监控探头拍了下来。经验告诉民警，陈冰冰身上可能藏毒了，她的住所可能就是一个吸毒现场。在民警确定了陈冰冰的准确落脚点后，立即展开抓捕行动。

民警破门而入，发现陈冰冰和另外两名男子躲在屋内，沙发上随意放着零散的吸毒工具，从其中一名男子身上，发现了五包冰毒。其中三包冰毒装在了小一点的透明塑料袋里，一包冰毒装在蓝色塑料袋里，最后一包冰毒是装在大一点的透明塑料袋里。另外一名男子是陈冰冰的男友阿亮。据阿亮交代：7月10日凌晨2点，他和朋友阿胜刚刚吃完宵夜，陈冰冰发微信让他们去找她，然后把住址通过微信定位发了过来。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陈冰冰住处，陈冰冰接他们上楼后，自己去了洗手间。“等我从洗手间出来，阿胜已经拿出一个冰壶正在吸食毒品。我不知怎么的，就走过去吸了两三口，然后就上楼睡觉了。”直到被民警破门而入，三人被控制住。

警方侦查，阿胜是阿亮的毒友，两人于前一天去了河北省三河市燕郊经济技术开发区，卖家与阿胜约好了交货地点，将毒品丢在了马路边。但是，阿胜表示：“虽然阿亮是跟我一道去的，但他并不知道我买了毒品。我们一起来到陈冰冰的住处，三人都吸食了毒品。”

“千万不要告诉妈妈我复吸了”

从偶尔吸食毒品，到后来迷上赌博，再走上贩毒之路后，陈冰冰一发不可收拾，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据检察官介绍，陈冰冰特别“聪明”，警方已经盯了她很长时间了，去年就组织抓捕过一次，没有抓着。今年买毒人第一次联系陈冰冰的时候，她没有同意贩卖，第二次辗转三个地点，才同意贩卖，交付钱款的时候也没有直接微信或者现金交付，而是让买毒人将钱转给收银员，真的很狡猾，可以说反侦查意识非常之强了。

在被控制的那一刻，陈冰冰很配合，供认毒品是一位朋友给她的，经过鉴定，涉案可疑白色晶体1袋为1.24克甲基苯丙胺。然而，令检察官最为动容的是，这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子，一提起家人就止不住痛哭，同时还恳请检察官：“一定要帮着联系我妈妈，让妈妈给我存一点钱。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复吸了，只说我是贩毒被抓了。”原来，陈冰冰的母亲知道她吸毒，但陈妈妈一直以为自己女儿在2017年8月份因吸毒被抓之后，已经强制戒毒成功了。

2019年7月12日，因为贩卖毒品，陈冰冰被北京市公安局通州区分局刑事拘留，因案情复杂拘留延长至7月18日。7月24日，在经过检察官认真查阅卷宗、询问犯罪嫌疑人、核实证据等一系列工作后，通州区检察院根据刑诉法第81条规定，决定以涉嫌贩卖毒品罪，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陈冰冰。10月21日，北京市通州区法院开庭审理该案。审理认为，通州区检察院指控被告人陈冰冰犯贩卖毒品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的罪名成立，根据刑法及刑诉法规定，判决被告人陈冰冰犯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元，扣押在案的吸毒工具、塑料袋各一个，予以没收。

“这次的事情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毒品的危害，不再存有侥幸之心，我非常后悔，感谢检察官对我的教诲，我一定不负检察官对我的期望，戒掉毒品，靠自己的能力好好活下去，做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庭审后，陈冰冰激动地说。

为什么警方抓到陈冰冰的时候，对方容留了他人吸毒，但是判决时候，法院却未将两罪数罪并罚，孙红枫解释道：“容留他人吸毒，是容留三人以上吸毒，这次抓的是两人。所以不构成容留他人吸毒罪，只因为前述犯罪行为构成贩卖毒品罪。”

当检察官再次跟陈妈妈联系上后，才知道陈妈妈往看守所写了很多信，但是女儿一封信也没有回复。陈妈妈听说女儿贩毒了，也不知道会判多久，非常担心。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的陈妈妈很辛苦，前不久刚做了宫颈癌手术，她准备恢复好了就把女儿接回老家好好管理，再也不让她吸毒了。办案检察官给陈妈妈打了个电话，开始的时候，陈妈妈一直唉声叹气的，但听说陈冰冰被判刑不足一年，陈妈妈松了一口气，“希望她出来能真正把毒品戒掉，不能让毒品毁了她的一生”。

办案检察官提示：毒品带给人的危害，除了钱财挥霍一空、家人远离自己、法律给予制裁之外，最严重的后果是精神上的空虚和无措——生活没有了意义，忘记该有的追求。毒品是条不归路，走上之后，就很难回头。远离毒品，必须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朋友。染上毒瘾之后，不要妄想自己能轻松戒毒，要立即掐掉自己的好奇心。尤其是青年人，面对诱惑时，更应该坚持底线，信任父母和长辈，汲取正能量，远离诱惑;必要时，向周围人寻求帮助，避免沉沦。（文中涉案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