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浩
(华东师范大学 体育与健康学院,上海 200241)
党的十八大以来,尤其是十八届三中全会确定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和总部署后,我国宏观层面的改革开始提速。与此相应,体育领域的改革也在加速推进,《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等由国务院发布的重大改革文件对于体育改革的牵引效应日益凸显。2016年颁发的《体育发展“十三五”规划》也强调“顺应社会发展新趋势,加快转变体育发展方式,实现体育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的发展”[1]。在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深入推进过程中,学界也给予了广泛关注,并从不同角度论述了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相关问题。为了给新时代的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提供参考,着重对体育发展方式整体性改革的相关文献进行了梳理与总结。
党的十七大报告首次将转变发展方式定位为实现未来中国发展目标的关键后,国内学者围绕发展方式改革的研究逐渐增多。关于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理论依据上,研究者主要围绕两个方面来展开:一是党政理论,二是学科理论。党政理论其实也大都来源于学科理论,但由于其更多的是基于我国发展实际和政治制度特点综合提炼而成,所以更具有本土化和强制性的特点。而学科理论大都来源于西方社会,具有外域性和自觉性的特点。
2007年,党的十七大将科学发展观写入党章,并高度概括了科学发展观的主要内涵[2]。学界围绕科学发展观就体育发展方式改革进行了相关研究。如朱建清(2010)[3]立足于科学发展观分析了我国体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认为要从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升级,就必须将科学发展观作为理论指导,坚持以人为本、统筹兼顾,推动体育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马德浩、季浏(2012)[4]也以科学发展观为理论依据,探究了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相关问题,认为体育发展方式改革要把发展作为第一要义,把以人为本作为核心,把全面、协调、可持续作为基本要求,把统筹兼顾作为根本方法。
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并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5]。围绕全面深化改革的总体部署,刘亮(2015)[6]对全面深化改革背景下我国体育改革的逻辑、目标、动力及路径进行了论证。何强(2016)[7]就全面深化体育改革的方向、关键环节、突破口以及具体实施方案等问题进行了研究。此外,部分学者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为依据,围绕体育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的相关问题进行了研究。如杨桦(2016)[8]专门撰文论述了体育治理体系的价值目标。
2014年,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全国推进依法治国的总体部署[9]。姜熙(2015)[10]根据这一部署,认为依法治体应是转变体育发展方式的重要依托,应将“依宪治体”视为体育法治的最高准则,确认与保障公民体育权利。同时,要将依法行政作为体育法治的关键,将体育产业市场治理法治化作为体育产业发展的根本保障,将体育纠纷解决法治化作为体育法治建设水平的重要体现。于善旭、闫成栋(2015)[11]则着重对深化体育改革过程中依靠法治构建体育现代治理体系的相关问题进行了研究。
2015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12]。李龙(2017)[13]围绕新发展理念对体育强国建设的若干问题进行了分析,提出:以创新、协调发展理念激发体育强国建设的第一动力;以开放、共享发展理念为体育发展水平提升注入新活力;以绿色、廉洁发展理念增强体育健康发展的向心力。此外,部分学者还围绕党的十九大提出的“加快建设体育强国”[14]要求进行了相关研究,如池建(2018)[15]认为在体育强国建设中,要构建以人民为中心的体育,强调体育在促进人民健康、满足人民需求,树立国家形象、服务国家外交,增强民族文化自信、身体自信等方面的作用。
由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涉及管理体制的改革,而管理体制的改革又涉及公共部门的改革,尤其是政府与市场的职能划分与协调共处等问题。学界也有部分学者以公共管理理论为依据进行了相关研究。如董传升(2013)[16]以新公共管理理论为依据,对体育发展方式由国家体育转向公共体育进行了讨论,其指出:体育发展要从为国争光逐步转向通过体育提高公民健康水平、满足公民体育需求上来。丁亚兰(2012)[17]则依据公共管理理论着重分析了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中的政府行为,认为政府在体育发展方式改革中具有决定性作用,必须在政府行为中改革其政绩评价体系。
由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实质其实是一场体育利益与资源重新分配的过程。也有部分学者以利益冲突理论为依据进行了相关研究。如王杰、刘玉(2011)[18]以利益冲突理论为依据,分析了体育发展方式改革可能会引发的利益冲突。首先是政府与社会、市场主体间的冲突。如果这场利益的重新分配能够达成预期的改革目标,那么势必要求政府首先要进行强制性的制度设计才能得以实现。董红刚等人(2011)[19]也以利益冲突理论为依据,指出:我国体育制度创新的路向应是以强制性制度创新为主、诱致性制度创新为辅的混合型,且是一种融合正式和非正式体育制度的、与整体制度结构相协调的制度变迁。
由于发展方式改革主要源于我国提出的经济发展方式改革。因此,部分学者也借助一些经济学的相关理论对体育发展方式改革进行了相关研究。如李艳翎等人(2014)[20]就以马克思有关生产力决定生产方式的理论为依据,分析了我国体育发展方式转变的现实依据,认为当前我国体育发展方式还不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生产方式的一般要求,应该向市场调节的模式转变。马德浩等人(2011)[21]以经济学上的“刘易斯转折点理论”为依据对体育发展战略进行了分析,指出:基于“刘易斯转折点”对人口素质的要求,必须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体育需要作为根本出发点,改变竞技体育优先发展的传统战略,走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全面、协调发展的道路。
由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是一项系统性、整体性工程,涉及的领域较广泛。基于此,部分学者以一些系统工程学的理论为依据对体育发展方式进行了探究。如杨桦、任海(2014)[22]针对我国现存的体育问题整体性与跨界性的特点,提出了跨界整合治理的思路,认为现行条块分割的体育体制,导致了体育治理碎片化。我国体育要进一步发展,就必须实行跨系统、跨领域的整合,通过观念、目标、制度、组织机制和活动等方面的整合,实现整体协调发展。马德浩、季浏(2011)[23]也基于系统工程学里的“顶层设计”理论,提出随着改革复杂性及关联性的加大,体育发展方式改革也需要“顶层设计”,即要立足改革的现实、树立改革的理念、明确改革的方向、选择改革的方式、规划改革的进度、把握改革的重点,从而保证改革能按期保质地完成。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理论依据上,主要有两种倾向,一种是党政理论倾向如科学发展观、五大发展理念等;一种是经济、管理、系统科学等学科理论倾向。前一种倾向能够较好地契合国家整体的发展理念与改革倾向,对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具有较清晰的指导价值,但其在学理性与方法论上仍需加强。后一种倾向的学理性与方法论已相对成熟,但由于其多源于西方国家,不能简单地套用于我国体育发展方式的改革。因此,建议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理论借鉴上应对党建理论倾向以及学科理论倾向进行整合,取长补短。
对于我国体育发展方式进行改革的原因,可以从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来分析。其中,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内部原因是其自身存在的认识性、结构性、体制性问题,外部原因主要是国家宏观层面上推动的政治、经济、文化改革等。
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内部原因研究上,季浏(2013)[24]认为传统的体育发展方式存在以下问题:在发展理念上,表现为“金牌至上”,缺乏人文关怀;在发展效益上,表现为“粗放型”,缺乏竞争力;在发展结构上,表现为“不全面”,缺乏可持续性,这些问题是推动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内因。杨桦、任海(2013)[25]将传统的体育发展方式定义为“赶超型”体育发展方式,认为其存在以下问题:发展目标的简单化难以适应建设“体育强国”的要求;体育结构的不合理难以满足多样化的社会需求;政府官办不分难以建立现代化的体育体制;对行政手段的过分依赖难以形成合理的发展机制;重量轻质的评价体系难以提供自我完善的反馈信息;法治的缺失难以保证体育发展的稳定性。
刘玉(2012)[26]认为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体育发展方式存在的问题主要是:对体育发展的内涵没能深刻把握,仍以竞技体育为主,导致社会体育和竞技体育发展不协调;体育管理权力过分集中,体育投入结构仍以国家投入为主;地方行政部门仍以计划经济的方式包揽运动员的训练与比赛,体育人才缺乏有机的流动。胡小明(2013)[27]认为传统的体育发展方式在学理上存在着两个阻碍其发展的概念:一个为“举国体制”,一个为“体教结合”。前者指的是一个层层选拔淘汰以培养少数运动精英的常年集训体制,后者事实上是从各级体校到体工队的专业竞技体制运行中解决大量淘汰运动员的无奈方式。
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外部原因研究上,马德浩、季浏(2011)[28]认为:在由生存型阶段向发展型阶段转变的新时期,以经济增长方式转型为主线的经济体制改革为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提供了物质基础,以适应社会公共需求转型为主线的社会体制改革为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提供了外在趋力,以政府转型为主线的行政管理体制改革为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提供了制度保障。韩磊磊、李艳翎(2014)[29]认为体育发展面临着以下挑战:公民权利文化逐渐形成,使得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体育发展在最终取向上要以人为本,传统的“政治挂帅,道德至上”的发展理念受到的批评越来越多;随着社会转型,体育发展只是满足了人们对成绩、场地追求的欲望,而与之相适应的观念、制度与文化并没有实质性融入,背离了“对外开放”的本真。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原因的探索上,主要围绕内因与外因两方面来展开。其中内因主要是传统体育发展方式自身存在的一些问题,如发展理念“工具化”、发展主体“单一化”、发展路径“行政化”、发展结构“失衡化”、发展效益“粗放化”、发展评价“金牌化”等,影响着体育事业或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外因主要是国家整体性改革带给体育发展的影响,如以增长方式转变为主线的经济体制改革、以政府转型为主线的政治体制改革、以公共服务供给为主线的社会体制改革、以发展文化产业为主线的文化体制改革、以打造绿色产业为主线的生态体制改革等,这些宏观层面的改革都带给体育发展方式以不同方面的影响。建议在推进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过程中把握住传统体育发展方式存在的问题,提出针对性的可操作方案。同时,也要紧紧地契合国家宏观性改革的大方向,以使体育发展获得良好的外部环境。
确定目标是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前提条件。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目标的确定上,杨桦、任海(2013)[25]认为体育发展方式的转变,就是从旨在建设强大民族国家的“赶超型”发展方式转向旨在建设公民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型”发展方式。马德浩,季浏(2012)[4]也认为体育发展方式应把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体育需求作为出发点,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完成从“为国争光”的工具主义发展理念向“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发展理念的转变,从粗放型发展向集约型发展转变,从竞技体育优先发展向群众体育、竞技体育全面发展转变。
栾开封(2012)[30]认为体育发展应完成从“管理型体育”向“服务型体育”转变,从“竞技至上体育”向“均衡发展体育”转变,从“锦标体育”向“民生体育”转变,从“传统型体育”向“现代型体育”转变。刘玉、丁亚兰(2012)[31]也强调:体育发展方式要从“以物为本”向“以人为本”转变,从要素驱动发展向创新驱动发展转变,从效率为先发展向效率与公平兼顾发展转变,从竞技体育优先发展向竞技体育、群众体育协调发展转变。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目标的探索上,国内学者较普遍地认同应该从传统的以物为本的发展理念向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转变,从以大量消耗人力、物力、财力为驱动的粗放型发展方式向以理念创新、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为驱动的集约型发展方式转变,从片面强调竞技体育发展的一元战略取向向强调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与体育产业协调发展的多元战略取向转变。
科学、合理、可行的改革措施是确保我国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关键。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措施的探索上,杨桦,任海(2013)[25]认为体育发展方式改革应以构建公共体育服务体系为中心推动体制与机制创新,以竞技体育为中心调整和优化体育结构,以建立青少年体育支撑体系为中心构建三大体育形态的联动机制。季浏(2013)[24]强调推进体育发展方式改革,要以厘清体育的文化性质,解放思想为前提;以立足我国基本国情,推进渐进式改革为关键;以坚持竞技体育与群众体育全面、协调发展为核心;以借鉴国外体育发展经验为方法;以改革体育体制,转变政府职能为重点;以自上而下推进改革为主,辅以自下而上的改革为路径。
杨桦(2016)[32]认为在深化体育改革中,要着重推进体育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具体包括:加强体育治理体系建设的战略布局与顶层设计;重视法治建设,推进依法治体;扶持体育社会组织,发挥其在体育治理体系中的基础作用;让市场在体育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注重吸引国外治理的有效经验。于善旭、闫成栋(2015)[11]建议要用法治思维推动体育改革,具体措施包括:完善并认真实施法律法规,切实维护各类主体的体育权利;建立体育社会化的法治机制,培育发展体育社会力量;加强体育产业法治调控,促进体育市场繁荣发展;扩大体育法治服务供给,开辟体育维权救济多元渠道。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在我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措施的探索上,国内学者较普遍地认为应以党中央提出的“全面深化改革,提升国家治理能力”为契机,以整体渐进为主,局部突破为辅,将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与自下而上的“基层探索”结合起来;将改革体育体制,对体育管理结构进行整合与调整作为核心;将培育社会组织、市场组织,进而充分发挥其在体育发展的作用作为重点;将促进群众体育、竞技体育与体育产业的融合发展作为难点,将完善体育法律体系,依法治体作为依托来推进体育发展方式改革。
(1)将更加重视党政理论对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指导作用。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领导集体围绕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整体改革进入深水区、社会流动板结化、人口结构老龄化等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理念、新举措。比如全面深化改革、依法治国、五大发展理念。在党的十九大上,又作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的历史方位判断,并提出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新成果[14]。未来的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研究将更加重视党政理论的指导作用,围绕新时代的经济社会发展特点以及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就中国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未来走向进行探究。
(2)将更加强调跨学科理论对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借鉴价值。重视对学科交叉与融合已成为国际体育学研究的趋势。事实上,随着体育发展深度融入我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与生态建设,在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研究上重视对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人口学、管理学、系统科学等学科理论的借鉴也是一种现实的应然。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以上学科理论多源于西方社会,存在本土化适应与改造的问题。因此,在进行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研究时,一定要立足于我国的基本国情,批判性地吸收跨学科理论。
(3)将围绕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原因展开研究。党的十九大指出: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7]。那么,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在体育领域表现为什么?当前的体育发展方式还存在哪些问题阻碍着这一矛盾的解决?这将是明晰体育发展方式改革原因所必须回应的论题。
(4)将围绕体育强国、教育强国、文化强国建设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目标展开研究。党的十九大提出了建设体育强国、教育强国和文化强国的要求[14]。那么,这三大强国建设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如何根据这三大强国建设来定位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的目标?这也是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研究亟须回答的问题。
(5)将围绕国家重大战略与体育发展方式改革措施展开研究。党的十九大着重对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采取的国家重大战略进行了总结、提炼与拓展。比如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建设创新型国家、乡村振兴战略、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一带一路”建设、“健康中国”战略、精准扶贫等[14]。这些重大战略对于体育发展具有怎样的牵引作用?体育发展方式采取什么样的改革措施才能契合这种牵引作用?这将是未来体育发展方式改革研究的热点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