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母亲的护工

文＞＞＞陆凡

做护工辛苦，人尽皆知。除了家里困难，很少有人愿意去干这个活。前不久，我也当了回护工。

2018年底，母亲的骨质疏松病又犯了。她不能受凉，不能用力咳嗽，即使排便也不能用力。我小心翼翼，没日没夜地照顾她。没过多久，她又患上了流感。在医院，她挂了一天的水，傍晚刚回到家，就说想睡觉。大弟把消炎和止咳的药交给我时说，药和东西都要给妈吃，不能由着她，如果照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垮的。

我的心一沉，作为长子和家里的顶梁柱，我一定要尽力把妈服侍好，给在天国的父亲一个交待。就这样，我又当起了第二轮的家庭护工。

一晚，母亲在梦里一直说着胡话，我听得心惊肉跳，不由地赶紧搂住她：“妈，我不让你走，我要跟死神搏斗。”

我开始每天24小时照顾母亲的吃喝拉撒。晚上9点来钟，我服侍她早早地睡下，为了不引起她触电式的疼痛，我小心翼翼地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帮她脱鞋、掖被子。有时我刚躺下，听见她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立即翻身下床，帮她掖好被子，生怕她再次受凉。夜里12点，她说要喝水，我马上扶她坐起来，把水喂进她嘴里。凌晨2点，她说要小便，我再次起床，慢慢地帮她抬起身子，替她穿好鞋，然后搀扶着她，一步步移动到房间摆痰盂的位置。凌晨3点，她说房间空调开得太热，还想喝水，我又翻身下床。凌晨5点多，她再次说想小便，我又起床帮她解手。从上半夜她睡下后，我都不敢睡得太死，生怕她出现意外。每次醒来，我都要借着手电筒光，看看母亲是否睡得安好。

清晨6：30，母亲在床上睡得正香，我打着哈欠起床为她准备早餐。到了8点，我叫醒她后，她总是有气无力地要在床上养十几分钟的神，再勉强起身。我把她的双脚从被窝里挪出，放在床沿边上，再帮她套上鞋，扶她坐到痰盂上小便。之后，我把她扶到座椅上坐下，打来温水给她漱嘴、洗脸。接着，我又端来板凳让她搁脚。一日三顿饭，母亲说想吃面条、馄饨，后来说想吃元宵，我都一一满足。当她几天排不出便，肚子胀得难受时，我就用沾了水的肥皂小尖头帮她顺利排出大便。因关节疼痛和浑身无力，她几个月都不能洗澡，我就隔三岔五地为她擦洗身子。至于白天为她倒水解渴和服侍她上厕所小便，那更是不计其数，常常累得我腰酸背痛、头晕目眩。要知道，我也是一个退休老人，而且还患有骨质增生、胆结石等多种疾病。

见我这么辛苦，有人曾劝我：“你母亲病得这么重，得给她请个护工，否则你会累垮的。”我不由想起当年奶奶病危时，家里曾为她请了护工。谁知那个护工天天夜里呼呼睡大觉，根本不管奶奶的死活。想起一些护工不负责任的事例，我心有余悸。如果再请来的护工不负责任，那可怎么好？！想想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弟三人拉扯大，吃的辛苦可比我多得去了。我虽没干过护工，可为了母亲的平安，哪怕再苦再累，我都应当顶上去。

母亲一度厌食，一见我端来稀饭就直摇头：“我不想吃，想呕吐，我要睡觉。”无论我怎么劝都不管用。这一熟悉的场景，仿佛又让我回到了50多年前，只是那个病恹恹的人，还是上小学的我。当时，我得了一种叫猩红热的急性传染病，背上出现了很多红疹，每隔几分钟就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奇痒难忍，我难受得不想吃东西。每天放学后，母亲总是先放下手中正在批改的作业，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还不断地鼓励我：“你是个男子汉，应当学会坚强，你的病会渐渐地好起来的。”母亲那慈祥的微笑，我终身难忘。

人生的奇妙正是在轮回之中。小时候折腾母亲的我，现在又反过来被母亲折腾，我不得不像对待孩子那样来对待自己的母亲。我找来面包和饼干给她调味，她总算是张开了嘴。我用调羹把小半碗稀饭一勺一勺地送进她的嘴里。看见母亲听话地吃着饭，我的鼻子一酸，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说了句：“妈，你真棒，你的病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吃药更是件麻烦的事，起初，她总是拒绝。不停地骂我在逼她，而且还使劲地掐我的手。我的手经常被她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我心里明白，母亲抗拒吃药是在暗示我，不想再拖累我们。

娘的心，儿知道。在我一次次的软磨战术下，她极不情愿地缴械投降。

春天给万物带来生机，也给母亲带来了生的希望。随着母亲的流感症状一点点消失，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不知不觉，我已干了三个月的家庭护工，母亲的身体在一天天康复，我却瘦了很多。有天，母亲忽然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等我坐下后，她伸出那长满老茧的手，在我头上抚摸着，然后她轻轻地搂住我，在我肩膀上拍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