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许 松
内容提要 媒介融合发展的趋势推动了对“编辑中心制”的重新定义。本文试图结合传统媒体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与媒介融合趋势,分析传统编辑中心制中不适应当前媒体发展的要素,提出重建适应互联网生产方式的“编辑中心制”。
改革开放以来,面对市场化的浪潮,诸如报业、电视等传统媒体均适时推动内部改革以适应市场需求,“编辑中心制”一度成为媒体行业内不约而同的制度选择。然而,当互联网这一新兴技术迅速崛起,不少传统媒体开始结合媒介融合的大趋势,重新思考“编辑中心制”的利弊。
现代新闻业是伴随着工业化大生产而诞生的。从英国报业发展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出,最初的承载现代意义上新闻的报纸源于报道德意志三十年战争的小册子“科兰特”(Coranto)。其后,随着识字群体的增加,信息的需求量也大为旺盛,在更多以文字为生的人们的不断耕耘下,新闻业借助印刷机这一技术,以报纸的形式茁壮成长起来。可以说,在新闻生产的基因中已经打上了工业化的烙印。
早期的英文“科兰特”因为通信条件并不具备,而是依靠翻译荷兰文“科兰特”进行不定期出版。此时的编辑,相当于文字加工者兼售卖者的角色,随着诸如定期出版、固定印刷以及对观点的需求等,编辑在报社中承担了汇总信息、分析筛选、组织版面和确定最终出版内容等任务。
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媒体服从于当时以生产建设为中心的大局,报纸、电视、广播等大多采用以板块、条口等方式来安排记者采写相关内容,并倚重于记者提供相关新闻稿件。改革开放以后,伴随新闻出版管理的逐步调整,媒体不再受到记者所能够提供的稿件数量和质量的约束,编辑的作用也在此时更为凸显。于是,编辑中心制首先在广东、东南沿海地区等改革开放的先行地区发展起来。
编辑中心制的确立是建立在记者中心制弊端之上的。陈林涛指出,记者中心制的弊端在于:其一,造成“内容雷同,版面或节目缺乏规划性”;其二,由于记者控制了新闻生产的主导权,“无法遏制有偿新闻”,“记者对内控制着事实上的发稿权,对外控制着媒体与报道对象的联系”。基于此,编辑中心制以编辑来控制新闻生产流程,从而确保新闻生产的“方向”和新闻质量。
然而,进一步细究,作为对记者中心制的补救,编辑中心制依然在三个方面深深烙上了工业化生产的印记。
一是以采、编、营分离为基础。在工业化生产的逻辑中,生产、消费和流通构成了整个商业运行的三个组成部分,而“生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两者运作的质量和效果。回到新闻业来说,报纸、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依照上述逻辑,将新闻作为产品,将大量资源倾注于生产环节,这一模式在报纸行业中尤为明显,负责采写的记者等同于工业生产中的原料采集者,负责编写的编辑等同于工业生产中的加工者,负责经营的发行、广告等人员等同于工业生产中的销售人员。固定的分工让员工各司其职,生产环节(包含流通环节)与消费环节形成鲜明的分离,从而让新闻产品的生产达到最高的效率。
二是以新闻生产管理为主要任务。正如上文所强调的,无论是记者中心制,还是编辑中心制,均以新闻产品的生产为重。围绕新闻产品的生产,传统媒体构建起了一系列相关的制度体系,“新闻出版单位内部运行先后经历了总编辑负责制、社长负责制等。新闻采编业务先后有记者中心制、采编合一制、编辑中心制等运作模式”,这些制度体系的本质都是服务于新闻产品的生产的,目的在于把控产品质量、解决产品数量不足的问题。
三是以科层制为组织形式。为了满足新闻产品生产的最优化,通过调整传统媒体内部的分工、设置层级,从而让个体的新闻工作者的工作效率达到最高,科层制几乎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于是,中国很多传统媒体构建编辑中心制时往往采取一种“折中”或“混合”的制度形式,即在记者和编辑之间制造一条职业通道:让年轻人跑记者,到一定年龄后做编辑,从而构建起从记者到编辑再到总编这样一种结合分工、权力划分的层级制度。
当前,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媒介融合都是媒体发展的主要趋势。伴随这一趋势,社会分工不断细化,新兴社会群体不断涌现,这些变化均对建立在工业化生产逻辑之上的编辑中心制形成了挑战。
一是数字技术加速媒介形式演化。栾轶玫指出,融媒体时代的新闻生产和消费具有三方面特征:多介质运作、融入UGC内容、全方位竞争。数字技术的强大之处不在于让各类媒介形式在互联网或数字空间中得以“重现”,而在于在“重现”的基础上混合、重构各类媒介形式。在数字技术的支撑下,文字、声音和视频等传统媒体所采用的媒介形式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很方便地进行重组,近年来《人民日报》新媒体部门推出的“军装照”H5产品、新华社围绕“一带一路”倡议所做的创意动画均属此列。媒介形式的多样化促使编辑必须掌握多重技能,这对编辑个体的能力、素养提出了挑战。
二是分工细化促使生产重心调整。随着数字技术的兴起,新闻产品不再依附于纸质载体,而是更多依赖于数字载体,因而,新闻产品就必须沿纸质和互联网两条路径进行分发,由于面对不同的消费群体,两者可以动用的手段就极为不同。以报纸为例,以往报社基本上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新闻的采、编等工作上,而将报纸的销售放在发行部门和广告部门。社会分工的细化促使新闻工作者必须重新审视记者、编辑和经营管理人员之间的关系。
三是新兴群体构成新的组织文化。在新闻业发展的历史上,印刷机的诞生促使教育得以普及到一般民众,从而造就了一批具有识文断字、能够从事写作的新知识群体,这一群体不仅为新闻生产提供劳动力,也为新闻消费“制造”了大量消费需求。在今天数字技术的发展浪潮中,不断增加的数字原住民群体同样不仅提供了数字消费的需求,也成为新媒体的重要劳动力。当这一群体进入媒体的新闻生产过程中时,他们以自身所具有的技术敏感性和理解力在重组不同媒介形式、促进媒介形式的多样化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与此同时,这一群体的个体意识更为显著,其从集体或组织中获取身份认同的需求日益削弱,从而对编辑中心制赖以存在的科层制有着一定的抵抗,对扁平化管理、“民主化”运作有着更多认同。
综上所言,基于工业化生产逻辑构建起来的编辑中心制在遭遇新的媒介环境时,其所面临的挑战本质上是工业化媒体与基于数字技术的互联网生产方式之间的冲突。为此,我们认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加以改进。
一是在组织架构上,中央厨房建设和区(县)融媒体中心建设双管齐下。有学者提出的,中国媒介融合发展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从前一阶段在中央级、省级媒体集团推行的中央厨房建设过渡到了更为贴近新闻消费群体的县域融媒体中心建设。可以说,中央厨房的建设和县域融媒体中心的建设恰好构成了媒体融合发展的一体两面。为此,基于数字技术的互联网生产方式重建“编辑中心制”,新闻媒体就必须着手利用技术手段发挥中央厨房作为“脑”的功能,结合大数据、舆情分析、机器写作等技术,辅助编辑增强其统筹新闻生产的能力;与此同时,结合移动技术开发适应县域融媒体中心采写需求的APP,搭建县域融媒体与中央厨房之间沟通顺畅的渠道。
二是在内部管理上,进一步确立生产主体和传播主体的地位。无论是新兴的社会群体,还是细化的社会分工,都要求媒体在从事新闻生产的过程中,不仅要重视生产,更要重视传播或分发。在一定程度上,中国早期的互联网媒体组织所抓住的正是传统媒体所忽视的环节——传播或分发新闻产品的数字渠道。当传统媒体有所醒悟时,数字渠道优势已经被多数互联网企业所把控。在后期移动化浪潮来袭时,一些中央级、省级传统媒体及时把握住机遇,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自身的渠道优势,但是,在更多传统媒体中,并未树立生产主体和传播主体相互分离的意识,对数字渠道的重视程度依然不够。
三是在文化重建上,构建包容、开放,对技术发展保持足够敏锐性的“互联网+”文化。传统媒体的运作更多基于工业化生产模式,采用科层制构建内部管理体系,具有一定的封闭性。有学者指出,编辑中心制的“崩溃”根源在于,媒体的工业化生产方式在遭遇互联网带来的文化转向后受到了淘汰,而互联网所带来的文化转向是更为关注“人”,或人本趋势,以及去中心化和再中心化。无疑,在传统体制下,具有封闭特性的新闻生产在维持媒体机构自身利益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新闻产品的数量和质量,但是,当我们进入信息社会后,新闻产品的数量不再成为新闻消费的制约,而其质量在诸多辅助技术的操作下也可以获得一定的保证。
正如上文所指出的,数字原住民群体的增加让一种基于强化后的个体意识的扁平化管理成为更易获得接受的组织形式,而在科层制体系中,编辑直接向编委或领导负责,与新媒体中向“数字”负责不同,前者有更多“人为”因素,或者说与人相关的权力因素,而后者则是一种“物”的权力,是被转化为“数字导向”的控制模式。
为此,基于数字技术的互联网生产方式重建“编辑中心制”,新闻媒体就必须在保持内外信息充分畅通的情况下,以扁平化管理为主要组织形式,打破科层制形成的“人为控制”,构建“数字导向”的组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