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这个加速变化的年代,将经典剧作用现代手段进行呈现,似乎是很多戏剧人的追求,也是吸引观众的良方,但其展现技法和呈现出的戏剧效果却各有不同。每个导演都在一定程度上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创作的作品,面临着众多选择:演员、表演、故事背景、舞台布景、道具、灯光等。如何既尊重戏剧的规矩,还能打破陈词滥调,在对让·阿努伊(Jean Anouilh)版的《安提戈涅》的诠释中,尼古拉斯·布里昂松(Nicolas Brian?on)和谷亦安交出了各自的答卷。
关键词:安提戈涅;剧场美学;谷亦安;尼古拉斯·布里昂松
作者简介:孙启迪,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以及法国马赛国立音乐学院。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9--01
经典戏剧《安提戈涅》可以视作一场有多种艺术手段的综合应用,从当代戏剧研究角度来看,了解两位导演各具特色的剧场美学,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及戏剧艺术的发展变迁。
(一)
基于《安提戈涅》的写实主义内核,尼古拉斯·布里昂松遵从剧本,选择在纳粹占领时期的法国作为戏剧创作的背景,克瑞翁的随从们穿着盖世太保的制服,提示着那段被纳粹军队占领巴黎的记忆。
戏剧在悲剧的框架中缓缓展开,深灰色的布景,剥离的墙板,三扇摆放在高台上的门,两把长凳,一个水池在半圆形的空间里唤起观众对古希腊半圆形剧场的回忆。充满中立性的舞台设计使观众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角色上。戏剧气氛黑暗而萧索,光线主要来自蜡烛和蓝色背景板,为场景营造出太平间的冷寂氛围。风的声音在舞台上占据主导地位,加剧了观众的焦虑,小提琴呈现出的闪回感依旧令人不安。
布里昂松匠心独运地使序言人格化、游戏化,以叙述者的方式直接面向公众。无所不知的“他”将戏剧介绍成长篇独白,这种干预使观众能够洞察角色的状态和想法,进而顺利沉浸在布里昂松构建的戏剧世界中。同时,观众和演员之间的距离被独白悄然划分:“我们所有人,非常安静地观看他们。我们,这些今晚不必死的人”。独创性的序幕打破了戏剧惯例,在观众和演员间创造出一种陌生感、疏离感,剧场空间是割裂的,演员与观众之间各自为中心,没有真正的互动交流。
除去简化了对卫兵的赘述之外,阿努伊的剧本几乎被完全遵循。悲剧与日常生活混合在一起,奠定了整台戏剧的基调,人物角色似乎很接近我们,可以获得我们的认同。同时,观众意识到角色的命运是封闭的,安提戈涅注定要死去。在布里昂松构建戏剧的过程中使神话故事现代化,让话剧观众比戏剧文本的读者感到更浓重的恐惧和怜悯,为戏剧本身扩展了新的维度,带来新的剧场美学。
(二)
80年代末,谷亦安评介前卫话剧《屋里的猫头鹰》一举成名,他善于立足校园,对外国经典剧作进行现代阐释。《安提戈涅》是17年在校园排演的戏剧,其实早在20年前就曾在校园排演过此剧。此次复排是谷亦安对自我的再超越,和对其极简的艺术风格的再次凝练。
谷亦安的安提戈涅在故事尚未正式开始时已告别了生命。戏剧对话的重点依托在安提戈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申诉。与古典肃剧的安提戈涅相比,现代版本的安提戈涅有太多的自我纠结,忒拜城邦已褪色成一个遥远的背景,而他者只是作为一个反对自我的因素而存在,最终自我成为个体反抗的模糊对象。
极简的舞台设计摒弃了浮华的舞台设置,突出戏剧冲突和人物能量的灿烂爆发。谷亦安追求戏剧的艺术本质,所有角色赤脚在黑色瓷砖上静静地游移,所有演员原声出演,没有吊麦和地麦,返璞归真的细节考量既考验舞台剧演员的真正功力,又让观众体会戏剧本身原始的力量。
没有现场乐队,仅有一台钢琴放在观众席侧面,在镜框式舞台中,演员被直接地“放置”到观众面前,为演员的表演拓宽出更大的表演空间。谷亦安尽最大可能地将观众的注意力聚焦在观演区,洗练的空间实验立足于身体的表演方法和互动交流的观演关系,使观众的感官知觉和身体经验不断地被唤醒,形成了一种共享式的剧场氛围。
金色的屏风是舞台上唯一的布景,这一设计亦充满巧思。在安提戈涅被处死的一幕中,谷亦安试图用屏风营造出写实的山洞,当安提戈涅在山洞中走到一半时,灯光从洞外逆光打进,光影的变幻颠覆了观众的观感——原本向山洞深处直直走去的安提戈涅变成了唯一走出洞穴的人。在“走进-走出”的哲学中,戏剧完成了从封闭走向开放,从残酷走向悠然的空间改造。完成了立足于身体,探索空间、表演和观众三者关系的无限可能性的独特剧场美学。
结语:
从索福克勒斯的剧作开始,希腊戏剧走向稳定,后继者欧里庇得斯更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对希腊悲剧作了进一步改进,使得古希腊悲剧一步步走到现代戏剧样式上来。让·阿努伊改写《安提戈涅》剧本时,心中既有索福克勒斯文本中的古代,也有他所置身其中的那个时代,他从古希腊传统戏剧中吸取营养,同时结合现实,以戏剧的力量呼唤现代社会的价值觉醒。布里昂松版《安提戈涅》立足于写实主义结合了浪漫色彩,将神话故事现代化,在保留戏剧内核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美学见解。谷亦安版则强调新的剧场空间美学,专注于观众和演员之间的共振,在二者之间形成一面自我观照、自我探索的镜子。
我们从阿努伊出发,经过布里昂松,遇到谷亦安,在安提戈涅的目光中,我们不停地思考一个在思想史中反复讨论的哲学问题:如果明天就要死去,我们应该用什么情感去拥抱死亡?我们导演所编织的戏剧之网中经历了一次虚幻的人生。我们以为从此走进了新的天地,其實我们只是做了一次虚假的移动;我们以为看见了自己,其实我们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参考文献:
[1]吴慧彬. 性感的身体,感性的剧场[D].上海戏剧学院,2018.
[2]吴雅凌.阿努依的《安提戈涅》[J].上海文化,2016(05):84-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