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戈涅》中两姐妹的形象分析对比

宋海颖

安提戈涅作为索福克勒斯笔下充满反抗色彩的女性形象，历来为人们所关注，而同为俄狄浦斯的女儿，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在姐姐的光彩之下难为人注意。索福克勒斯采用对照手法，写出了一对性格相反的姐妹。本文主要分析《安提戈涅》这一部作品，对比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的形象。

《安提戈涅》的开场便是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精彩的对手戏，二人的不同性格一开篇就已经在索福克勒斯对照的手法下显露，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让戏剧的开篇就在两姐妹的冲突与矛盾中精彩呈现。

安提戈涅性格里的反抗精神和对神律的崇敬，注定了她要勇敢地选择一条走向死亡而无悔的道路，而伊斯墨涅追随君权，她是逆来顺受的，没有反抗的精神，女性意识并未觉醒，她会觉得女人生来依附于男子，弱者生来屈服于强者，对于她来说，“既然受压迫，我只好服从当权的人;不量力是不聪明的。”这种看似聪明求全的行为，实际上是自身懦弱和愚钝的表现。

安提戈涅的第一段话就告知了伊斯墨涅那条全城人都知道的命令——克瑞翁对波吕涅刻斯的禁葬令，然而不难从伊斯墨涅的回答中发现，她对两个死去的哥哥相关的消息漠不关心，她只关注自己的命运，相比起说出“天性不喜欢跟着人恨，而喜欢跟着人爱”的安提戈涅，她的情感淡漠，不愿意拿自身去冒险。在面对安提戈涅不断发出的一起埋葬哥哥的邀请时，伊斯墨涅的回答连用了五个问句，伊斯墨涅是真的听不懂安提戈涅想要表达的意思吗？还是说，其实她只是在装傻罢了。这条禁葬令看似是面向全城百姓的，但实际上是克瑞翁针对她们姐妹俩发布的命令，因为只有她们有义务去埋葬波吕涅刻斯，所以这条禁令伊斯墨涅是真的毫不清楚吗？从一开始，伊斯墨涅的回答就是一种逃避，她清楚地明白禁葬令的内容，却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哥哥死后的消息;她知道安提戈涅想和她一起尽埋葬哥哥的义务的想法，却连用五个问句装傻逃避，到最后安提戈涅步步紧逼，伊斯墨涅实在无法逃避推脱的时候，才终于说出应当服从当权者的言论。

与伊斯墨涅相反，安提戈涅坦率直白，果敢坚定，她的内心充满着超越法律意义的爱与责任感，充满了人文主义的关怀，她遵守的是神圣的天条。安提戈涅会直接在开篇就告知伊斯墨涅自己的决定，作品中没有任何关于安提戈涅得知禁令说出决定的心理过程的着墨，她的心里是没有一丝犹豫退宿的时刻的，在她看来，作为亲人，去埋葬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是天经地义的，不需要有任何的犹豫踌躇。当安提戈涅做出了违反禁令而遵守神律去埋葬哥哥的决定，这也代表着她同时做好了坚定赴死的准备。事实上，两姐妹心中都明白，在克瑞翁的禁令下埋葬哥哥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她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伊斯墨涅认为“不可能的事不应当去尝试”，而安提戈涅则便是那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

第二场，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再次同台，她们都是被押上场的，此时安提戈涅已经被守兵捉住，违令葬兄的行为证据确凿。安提戈涅先被押上场，面对克瑞翁的独裁审讯和男权压迫，她始终保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始终对自己信仰的天神坚定不移。安提戈涅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埋葬波吕涅刻斯的行为，她不懂变通服软吗？或许这样做可以免于死刑的结局，但这样就不是安提戈涅了，不是一位充满反抗精神、意志顽强的英雄。她不畏惧死亡，甚至把因为埋葬哥哥而死看做是一种荣誉。

安提戈涅荣誉在前，在这样的铺垫之下，伊斯墨涅被押上场了。两相比较，高下立见。有些人会人认为，伊斯墨涅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她也会想和安提戈涅一起承担违令葬兄的罪责，她也愿意与安提戈涅一起赴死。但事实上，伊斯墨涅被押上场之前就意识到安提戈涅埋葬波吕涅刻斯的事情败露，她出场时“那表示姐妹之爱的眼泪往下滴”，伊斯墨涅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被押送，是因为克瑞翁已经独断地认为这件事和自己也有关系。此时伊斯墨涅需要做的是为自己免责，“事情是我做的，只要她不否认;我愿意分担这罪过”，安提戈涅不可能不否认，伊斯墨涅深谙姐姐的性格。安提戈涅也确实坚定地拒绝了伊斯墨涅想与她同死的要求，她也同样深谙妹妹的性格，“你愿意生，我愿意死。”正如安提戈涅不喜欢“口头上的朋友”一样，伊斯墨涅想要与安提戈涅一同赴死的心愿也只存在与口头上，而最后也确实只有安提戈涅一人被处死，她的未婚夫海蒙追随她自杀，而作为妹妹的伊斯墨涅却没有实现她自己说的“我要和你一同死”的承诺。这对姐妹彼此互相了解颇深，却终究因为相反的性格走向背离。

值得一提的是，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上下场的方位，在古雅典剧场里，人物的上下场都是有一定的规矩的，右边是市场、城里或海上，而左边则代表了乡下。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开场时均是从宫中上场，表明她们王族的身份，而开场结束，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的下场方向却发生了改变，安提戈涅从观众左方下，去乡下埋葬哥哥，而伊斯墨涅回到宫中，继续维持着她所谓的王族身份;此时截然相反的下场方向已经暗示了两姐妹的殊途。此后，安提戈涅违反禁令埋葬波吕涅刻斯被守兵发现，伊斯墨涅受到牵连，两人依次被押上场，安提戈涅是从观众左方被押上场的，而伊斯墨涅依然还是宫中被押上场，又押回宫中。从始至终，伊斯墨涅的来处和归处一直在宫中，她享受着王族的身份，但实际上只是被王室的宫殿桎梏的可怜人，长期的安逸生活致使她丧失了反抗精神，她舍不得贵族的生活，舍不得为了神律和信仰抛弃性命。反观安提戈涅，她一开始从左方下场，已经注定了她的命运，最后安提戈涅被二仆人自观众左方押下场，在乡野的坟墓自杀，刚烈不屈，无惧生死。

索福克勒斯喜欢采用对照手法，《安提戈涅》中，因为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使得这种对比更加鲜明强烈。倔强勇敢，坦率果敢，富于反抗精神的安提戈涅愿意光榮地死;而懦弱胆怯，逆来顺受，贪生怕死的伊斯墨涅只能苟且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