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安提戈涅的故事》对悲剧《安提戈涅》的改编

2018-03-06 13:47朱荣华
武陵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伊斯原著乌鸦

朱荣华

(江苏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古希腊悲剧家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安提戈涅》主要围绕安提戈涅与忒拜新王克瑞翁的冲突展开。安提戈涅的两位哥哥厄特俄克勒斯与波吕涅刻斯为争夺父亲俄狄浦斯留下的王位自相残杀,他们的舅父克瑞翁因此得以继承王位。克瑞翁上台之后,以英雄的待遇厚葬了厄特俄克勒斯,并宣布波吕涅刻斯为叛徒,任其曝尸野外。但安提戈涅抱着宁愿被处死的决心,私自为波吕涅刻斯举行葬礼。《安提戈涅》自公元前441年问世以来,学术界和文学界对它的关注几乎就没有中断过,不仅有黑格尔、海德格尔、齐泽克等著名哲学家对该剧进行过理论解读,而且有让·阿努伊、贝克特和希尼等名家巨匠改编或翻译过该剧。2011年,英国著名小说家阿莉·史密斯与意大利著名画家劳拉·保莱蒂联袂推出《安提戈涅》的插图改编版《安提戈涅的故事》,再次让这部经典剧作焕发生命。正如有研究者在谈及历代作家改编这一经典剧作时所说:“每一代人都是根据自己所处环境来重新改造安提戈涅的传奇故事。每一次重新出现,安提戈涅都带有那个(重新)创作她的时代的印迹。”[1]阿莉·史密斯与劳拉·保莱蒂此次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形式改编《安提戈涅》,为人们在当下语境中理解和欣赏《安提戈涅》提供了新视角。以下将从叙事形式、故事内容以及插图与语言之间的互文性三方面讨论阿莉·史密斯与劳拉·保莱蒂的改编成果。

一、《安提戈涅的故事》对《安提戈涅》叙事形式的改编

《安提戈涅的故事》对《安提戈涅》最为明显的改编在于弃用原来的戏剧体裁,改用一个全知的叙述者来讲述这个故事。采取这种叙事形式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该书的隐含读者为青少年,这点经由全书结尾时所加的附注“谨以此书献给我们的女儿海伦,心怀挚爱”[2]96揭示出来。作为“留住故事”系列丛书之一,意大利艾斯布雷索出版社在推出《安提戈涅的故事》时的动机与该社出版《唐璜的故事》《李尔王的故事》等书籍一样,旨在“拯救那些近千年来即将被历史长河淹没的文学故事”。书名中“故事”一词暗示,阿莉·史密斯将以一位“讲故事的人”的身份重塑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并且书的封面确实在作者姓名之后注明了“讲述”二字,似乎有意提醒读者注意作品体裁的改变。摆在读者面前的《安提戈涅的故事》不是一部戏剧,而是一篇笔录的口头故事。

在《讲故事的人——尼克拉·列斯科夫作品随想录》一文中,本雅明以列斯科夫为例提出,现在如果把某位作家称为“讲故事的人”,“并不意味着把他拉近,相反,是把他推远了”[3]291,因为这些作家的叙事风格与手工业时代以口头叙事为特征的故事形式非常相近。本雅明把讲故事的人区分为水手型和农夫型两种,水手型向听众传递的主要是来自远方的故事,而农夫型讲述的则是本地风土人情,“讲故事的人所讲述的取自经验——亲身经验或别人转述的经验,他又使之成为听他的故事的人的经验”[3]295。听故事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中逐渐培养起讲故事的能力,在复述前人的故事过程中又打上自己经验的烙印。故事的传递既有经验的交流,又是智慧的教诲。从这个意义上讲,故事是一种记录文化记忆的载体。因此,阿莉·史密斯在改编《安提戈涅》时,在标题里加上“故事”一词,旨在向现代读者揭示作品古雅悠长的时间景深,同时取得一种围炉夜话的效果,希望在与年青一代分享故事的过程中完成西方文化传统的传承。

如果从故事艺术的视角出发,读者不难理解为什么《安提戈涅的故事》比《安提戈涅》增加了能通人言的乌鸦和狗的形象。本雅明认为“第一个真正的讲故事的人是讲童话的人”[3]309,动物形象在童话中表征的自然不再是异化于人类存在的陌生力量,而是与人类世界相互结盟的朋友。即使童话故事中的刁狐饿狼,它们也是作为人类生命中的一员的形象出现。与《安提戈涅》不同,《安提戈涅的故事》以乌鸦眼中人类战争之后一片狼籍的情景为开篇,又以乌鸦给幼崽讲述安提戈涅的故事收尾。这只乌鸦“是老鸟,岁月已经让它变得心明眼亮,教会它该看什么,又该对什么熟视无睹”[2]9。把巢筑在城门柱上的乌鸦对忒拜城发生的重要事情了然于心。对厄特俄克勒斯与波吕涅刻斯为争夺王位而发动的战争,乌鸦内心感到遗憾的是战斗没有发生在它的育儿期,否则遍野横尸可以让它减少为食物奔波的辛苦。忒拜城经常发生的战事,已经让乌鸦掌握了如何快速从人类尸体上抢得美味晚餐的技巧。除此之外,乌鸦还看到人类的贪婪行径。战场上有些人行动迟缓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背负着重量,满载着从死者口袋和背囊里掏出来的东西”[2]9。作为死亡的象征,乌鸦以一种超然的视角注视人类在追名逐利中流血牺牲的情景,在叙事策略上构成强烈的反讽效果。作者以此寄寓了向后代传递反对战争、爱好和平的心愿。

基于这只阅历丰富的乌鸦,《安提戈涅的故事》还设置了故事镶嵌故事的结构。尽管乌鸦对人类创造的各种文学艺术形式一无所知(在乌鸦眼中,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只不过是一群不知何故就齐声高歌的老头),但它在结构层面却充当了“讲故事的‘人’”的作用,从叙事效果上进一步加强了《安提戈涅的故事》作为故事艺术的体裁形式。与《安提戈涅》不同,《安提戈涅的故事》没有搁置对安提戈涅成长经历的介绍,而是在主体部分穿插了乌鸦向狗讲述俄狄浦斯王故事的章节。对于那只守在城门边的狗,乌鸦既瞧不起它对人类的忠诚,又惧怕对方锐利的牙齿,但它仍然忍不住向狗炫耀自己丰富的阅历。在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首次出现之后,乌鸦得意地向狗介绍起它们的身份。乌鸦向狗讲述了俄狄浦斯遭受的诅咒、俄狄浦斯受命运捉弄继任忒拜王位的过程以及俄狄浦斯王自我流放之后两个儿子为争夺王位引起的战争。就单个文本而言,《安提戈涅的故事》增补的部分使得故事内容要比《安提戈涅》更加丰富,情节之间更具有逻辑性,为理解安提戈涅的行为提供了背景资料。

在《安提戈涅的故事》“尾声”部分,乌鸦每天都会向雏鸟重述发生在安提戈涅身上的事情,这几乎成为它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乌鸦以自己是事件的见证者而骄傲,就像一位对周围风土人情了如指掌的长者,以自己的见识影响后一代的成长。这种形式上的安排不仅更加冲淡了原有作品的戏剧体裁,而且使阅读这本书的读者有一种家庭般的亲和感,增强了安提戈涅故事的感染力。

二、《安提戈涅的故事》对《安提戈涅》故事内容的改编

为了强化作品的故事化特色,《安提戈涅的故事》以大量间接引语的形式替代原著中大段的直接引语,并对原著中比较复杂的句式和修辞进行了简化,以简洁朴素的语言风格和表达方式增强作品的可读性,激发现代年青读者的兴趣。实际上,除叙事形式之外,《安提戈涅的故事》还从故事内容层面对《安提戈涅》进行改编。虽然《安提戈涅的故事》承继了《安提戈涅》的主要叙事内容:安提戈涅力劝伊斯墨涅和她一起埋葬波吕涅刻斯、克瑞翁颁布禁令、安提戈涅被擒、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冲突、克瑞翁与儿子海蒙的冲突、安提戈涅被判决以及忒拜先知忒瑞西阿斯的预言等,但《安提戈涅的故事》对一些内容细节进行了加工处理,以此影响读者对作品人物形象和矛盾冲突的认知。

原著中由报信人讲述克瑞翁的妻子欧律狄刻在闻悉儿子死亡之后悲伤自杀的情节,在《安提戈涅的故事》中没有单独出现,只是由乌鸦向幼崽简单地提到国王的妻子最后也自杀了的结局,甚至连欧律狄刻的名字都没有提及。这样改编大致产生两点效果:一是减轻了读者对故事的接受压力,读者不用费心去考虑复杂的人物关系,也不用为不熟悉古希腊人名而焦虑;二是通过删减原著中的一些次要人物,达到凸显故事中心矛盾和主要人物形象的目的,让读者更加容易记住倔强、勇敢的安提戈涅和拥权自重的克瑞翁。

《安提戈涅的故事》通过增加一些细节,比原著更加突出安提戈涅与伊斯墨涅的姐妹情谊。与《安提戈涅》一样,《安提戈涅的故事》中的伊斯墨涅在埋葬波吕涅刻斯这件事情上开始时表现得非常怯懦,劝说安提戈涅不要执意违背克瑞翁的命令。但当安提戈涅被捕之后,伊斯墨涅表现出要与安提戈涅共同承担的决心和勇气,只不过遭到了后者的拒绝。有研究者在讨论原著中安提戈涅对伊斯墨涅的嘲讽时认为,由于伊斯墨涅在克瑞翁宫殿里长大,对家族的荣誉感远不如安提戈涅强烈,所以“安提戈涅从一开始就在精神上彻底抛弃了与克瑞翁貌离而神合的伊斯墨涅,至死也没有原谅自己的妹妹”[4]。值得注意的是,《安提戈涅的故事》将原本身为姐姐的安提戈涅调整为伊斯墨涅的妹妹,特别强调了安提戈涅约莫12岁左右的年龄,这既拉近了她与年青读者的距离,又似乎有意为安提戈涅的行为增加一些年少的冲动和激情,将伊斯墨涅的怯懦部分归因于岁月的蹉跎。而且,为了展现伊斯墨涅对安提戈涅的呵护,《安提戈涅的故事》在一些细节上进行了打磨。当伊斯墨涅看见安提戈涅手铐铁链时,她不仅伤心痛苦,而且“从自己漂亮的裙子上撕下一块柔软的、粉红色的布,在铁链下缠住妹妹的手腕,免得铁链擦伤皮肤”[2]59。当安提戈涅拒绝伊斯墨涅分担她的责任时,文中以乌鸦的口吻猜测安提戈涅的动机在于“也许她只是想保护姐姐,好让姐姐留一条命”[2]6,达到引导读者去体认姐妹俩无法正常表达深厚情谊的目的。不仅如此,原著中安提戈涅挖苦和讽刺伊斯墨涅的许多句子在《安提戈涅的故事》中也没有再出现。这一改编使姐妹两人之间细腻的血亲关系前景化,为安提戈涅的悲剧抺上了爱的温度,而那块从伊斯墨涅身上撕下的粉红色裙布在从安提戈涅手腕上滑落之后,被乌鸦叼到了巢里,成为她们姐妹情谊的见证。

对人伦关系的强调使得《安提戈涅的故事》在描写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冲突时,淡化了原著中人物对神的敬畏。黑格尔在讨论《安提戈涅》时认为,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冲突是受“神的规律”支配的家庭伦理和受“人的规律”支配的国家伦理之间的矛盾,因为“一个人活着时,他更多作为公民而属于城邦,受‘人的规律’支配,但是作为死人,‘已经摆脱了偶然生活的喧嚣扰攘而上升于简单的普遍性的宁静’,属于家庭,受‘神的规律’支配。此处支配家庭伦理的神主要是阴间的神,与死亡有紧密联系”[5]。我国学者罗念生曾经解释说:“因为古希腊人相信,一个人死后,如果没有埋葬,他的阴魂便不能进入冥土;他们并且相信,露尸不葬,会冒犯神明,殃及城邦。”[6]11由此,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冲突变成“神律”与“人律”的矛盾。安提戈涅捍卫的是人死亡之后,不再受城邦政治制约的生命权力,而克瑞翁主张的是无论生死,人都无法脱离城邦法律的生命政治。在《安提戈涅》中,当克瑞翁质问安提戈涅为什么要知法犯法时,安提戈涅宣称:“因为向我宣布这法令的不是宙斯,那和下界神祗同住的正义之神也没有为凡人制作这样的法令;我不认为一个凡人下一道命令就能废除天神制定的永恒不变的不成文律条,它的存在不限于今日和昨日,而是永久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6]33-34而当安提戈涅在《安提戈涅的故事》中受到同样的质问时,她的回答变成:“你不是神,你说的对死者是无效的。我很高兴为我死去的哥哥而死。他是我母亲的儿子。我是我母亲的女儿。”[2]55虽然安提戈涅在此同样提到了神,但相关表述远不像原著那样突出神的地位和重要性,而是强调了血缘关系在维系生命纽带中的作用。在《安提戈涅的故事》中,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冲突更像是“人伦”与“人律”的冲突。

通过在情节上聚焦主要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人伦”关系,《安提戈涅的故事》使原著中的故事更加符合现代年青读者的接受语境。毕竟,在神话传说已经祛魅的当今时代,《安提戈涅》中的“神律”对当今许多普通读者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话题,而《安提戈涅的故事》将原著中的家庭伦理进行显性处理,增强了作品的吸引力,同时达到了亲情教育的目的,与上文讨论的形式改编目的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互动。

三、《安提戈涅的故事》中插图与语言之间的互文性

在阅读《安提戈涅的故事》时,读者不能只是把注意力停留在关注书中人物冲突和故事情节上,因为该书不仅是用来阅读的,部分内容还需要认真观看。劳拉·保莱蒂为该书所做的30多幅插图决非只是为吸引读者注意力而进行的装饰和点缀,而是该书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分析插图的性质时,有研究者指出:“插图是一种绘画,但是不同于独立的欣赏性的绘画。它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同时又从属于故事。它具有一定的主题,但又必须服从原著,成为原著的辅助性符号方式和意义方式。”[7]派生于文本内容的插图是一种区别于文字的表意形式,同时拥有独立性和拓展文字表意的性质。读者只有在留意《安提戈涅的故事》中的插图与语言叙述之间的互文关系时,才能更加充分领略这本书的魅力。

《安提戈涅的故事》中的插图在结构布局方面进行了精心设计,起到了增强叙事逻辑和推进故事进程的作用。包括“尾声”在内,全书共计10个章节,其中大多数章节的第一页都是一张插图,而且大多数插图以整页的形式出现。这些插图发挥着暗示故事和揭示每章关键内容的叙事功能,起着连接前后章节或统摄各章内容的结构性作用。第二章的插图是一只狗正注视着从门缝里出现的两个人影。这张插图是对第一章结尾段的图解,当时守在城市的狗发现“大木头门上有扇小门开了。两个仍然活着的人类姑娘从门里现了身。她们的动作充满了警觉,好像守卫着什么秘密”[2]12。之所以把这张图放在第二章开始页,是因为这一章的主要内容即是围绕这两个人物展开,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将在黎明时分就是否需要埋葬波吕涅刻斯展开争论。这张插图因此具有承上启下的功能。具有类似功能的还有第五章关于安提戈涅为波吕涅刻斯举行葬礼仪式的插图,因为第四章和第五章都是以安提戈涅的这个行为作为矛盾焦点。第六章和第九章的插图,分别是伊斯墨涅为安提戈涅手腕缠绕红布和一片黑压压的乌鸦,这两幅插图把第六章的姐妹情谊主题和第九章忒瑞西阿斯关于死亡灾难的预言主题提示了出来,插图与语言相互呼应,减轻了语言叙述给读者认知理解带来的压力。

有学者指出,使语言与图像联结起来的基础在于“统觉共享”,其核心特点在于“语言文本和图像艺术之间‘语象’和‘物像’的相互唤起、相互联想和相互模仿”[8]。语象指的是读者在阅读文本对某一情景进行文字描述时,在脑海中构建出来的形象。当画家根据自己对这些文字情景的理解和想象,以图像的形式把这些形象具体化时,图像此时模仿了相关的语象。相反,当作家以文字的形式呈现某一图像描绘的情景时,则实现了图像向语象的转换。《安提戈涅的故事》中的第一幅关于一只乌鸦飞过夜空的插图就是对开篇第一句话“乌鸦于飞,肃肃其羽,穿过天际”[2]7的具像化呈现,实现了书画一体。另一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关于忒瑞西阿斯的插图。与直接让忒瑞西阿斯登台亮相的《安提戈涅》不同,《安提戈涅的故事》不仅补充了忒瑞西阿斯曾为变性人和作为先知者的身份资料,而且对他一身白衣的外貌特征和召唤鸟儿的能力进行了描写。与此同时,读者看到书本用了整整一页的画面呈现该场景。画面上一位赤脚白衣、拄着拐杖的老人占据中央,左手臂上站着一只乌鸦。插图中同时寓意纯洁和死亡的白色与安提戈涅的命运相呼应,而站在忒瑞西阿斯手臂上的乌鸦不仅凸显了死亡主题,而且让读者联想起西方油画中关于圣方济各和小鸟在一起的画面,增强了故事的神秘性。插图与文本叙事在书中构成对话的关系,发挥着提升读者阅读兴趣和深化主题的功能。

尽管《安提戈涅的故事》是劳拉·保莱蒂的第一本插图作品,但她保持着一位艺术家的独立性和创造性。在作品的30多幅插图中,有些图像非常写实,有些图像则显示出较强的写意风格。她在依据阿莉·史密斯提供的文本进行艺术创作时,并没有机械地模仿语言构建的形象,而是创作出倾注了她个人智慧的“积极图像”。与“依赖于语言的引导和约定而显示自身”的“惰性图像”不同,“积极图像”显示出创作者的能动性,“它的所指意义往往非集体约定的词语的概念意义或一个简单肯定陈述句所能涵括”[9]。在为俄狄浦斯王弑父娶母的故事画插图时,劳拉·保莱蒂引入古希腊陶器意象,把故事的时间元素彰显出来,对文中语言叙述并没有明确交待的故事时代背景作了补充。在所有插图中,最能体现艺术家创造性的是对安提戈涅的呈现。当读者首次在第二章看到关于安提戈涅的插图时,她正与姐姐伊斯墨涅在一起。读者敏锐地发现,插图中有一些第二章语言叙述中并没有提到的因素:首先,两姐妹一袭长裙的打扮融入了现代女性的风格,似乎意在表明两人区别于他人的身份;其次,虽然直到第六章才会提到伊斯墨涅的裙子是红色的,但全文始终没有提到安提戈涅穿的衣服是与她脚下的土地颜色相近的灰褐色,这一色彩的构想显示出作者将安提戈涅与大地和自然关联在一起的意愿;最后,安提戈涅右手拿着一朵白色的花,这在文中叙述同样没有提到。对安提戈涅来说,白色的花寄寓了她对波吕涅刻斯的哀思,与衣着红装的伊斯墨涅形成了对比。这朵花后来还单独出现过两次,全书结尾部分最后一幅插图就是这朵白花,只不过此时白花呈横卧状,似乎是在哀悼安提戈涅生命的失去。这些凝聚创作者思想的插图有利于激发读者的想象,拓展和丰富作品意蕴。

将原著由舞台艺术改编成故事艺术的《安提戈涅的故事》通俗易懂,使受众年龄段随之下移,为传播安提戈涅故事培育了更为庞大的读者群,势必扩大安提戈涅作为西方文化符号的影响力。在《安提戈涅的故事》的文末,附录了一篇乌鸦对阿莉·史密斯的访谈。在这篇意在表明创作意图的访谈中,阿莉·史密斯谈到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虽然被不断地上演和改编,但该剧“从未失去它的现实相关性和生命力。它简直就是一个在各种情境下总会与现实相关的故事,因为有些东西从来不会改变”[2]98。这些东西与人的生存价值有关,促使人们反思死亡和生命的意义。这本配有插图的《安提戈涅的故事》不仅续写了《安提戈涅》的改编史,而且以年青读者更容易接受的叙事形式重提这些问题,并比原著更加凸显人伦亲情在一个人生命中的地位,足以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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