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恋
摘要:在人们心目中,沈从文天生就是一个咏唱抒情牧歌的诗人,他的重要创作总是离不开爱与美与自然,弥漫着梦幻般的神秘情调。他用自己独特的笔墨和文体精心构建的“湘西世界”表现了湘西下层乡民特异的“生命形式”,张扬健康、单纯、真挚、淳朴的人生。他在湘西小说中对“生命形式”的把握是与湘西清新明丽、美丽生动的自然风光,与湘西新鲜奇异而富于吸引力的村风乡俗,与湘西社会现实环境的变化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关键词:湘西世界;生命形式;自然美;村风乡俗;社会现实
看沈从文的作品,一下子就会被他笔下至真至纯,散发着生命之光的湘西世界所打动。这个“世界”里,有茁壮生命的律动,有田园牧歌的荡漾,构成了沈从文湘西小说创作的主旋律——对自然生命的讴歌,对生命价值的探索。这个“世界”里,人是自然健全的人,他们敢爱敢恨,活得胆大包天,痛快淋漓;他们歌则大歌,哭则大哭,一切都活得晶莹剔透,一切都显得豪放庄严,充溢着原始的生命张力。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生命形式”不是片面或凝滞的,而是与大自然、与当地的村风乡俗和社会现实环境的变化融为一体的。
一、与自然美交相辉映的人性美
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生命形式”是与湘西区域内的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其呈现出来的至真至善的人性美与自然美交相辉映,形成了沈从文小说中独具特色的景观。如果说人性美是他着力表现和把握的核心,那么自然美是其突出的特征,由此自然美便成了度量人性美的标准。
沈从文的小说中,始终围绕着水手、士兵以及妓女等社会底层的人物,讲述他们的贫苦生活和人生困惑,透过这些自然生命在这片山水之间的生存、劳动和繁衍,展示了湘西世界一个时代的社会现实和文化背景。他笔下的湘西风景是美的,清新明丽,生动自然,但这个世界的美是为人而设、为人而置的,带有奇幻风光的景色却保持着原始形态生命的生活空间,让生命与山水自然浑然为一,仿佛湘西人与湘西风光叠合在了一起。所谓生命与自然合一,才是这片山水奇异、新鲜的真正原因。
在沈从文湘西小说自然美的建构中,湘西的山水之间始终浮现着人的灵魂。小说《长河》中,沈从文将人和桔树的生命都视作湘西土地的自然产物,人树共存的历史便有了其潜源。他在其中写到“丹朱明黄,耀人眼目,远望但见一片光明”,这样一幅美丽的图画,既是写树的品质,也是写人的品格,人与树已经交织在一起,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形成茁壮、热烈、向上的湘西生命特质。
沈从文笔下的自然美往往是山水一体的,湘西的山是秀拔峻峭的,孕育着生命的厚重;湘西的水清澈透明、缓缓流动,潜藏着自然的慷慨。在这种环境中生长的湘西人,性格中既有山的坚实刚强,又有水的柔婉与纯净,这种山水构成了湘西特有的自然美景和人物气质。在《边城》的故事中,沈从文用“翠翠为青山绿水沐浴”、“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篱见底”这样的语句来形容山水之景,由此可见这里的山水不仅以富足的资源养育了人的生命,更以其天资的美丽陶冶着人的灵魂。《边城》的主人公四时都享受者山水所赐予的生命和灵气,表现出至真至纯的美,已经与山水完全融合在一起。
二、村风乡俗中的人性美、人情美
在沈从文笔下,湘西古朴的民俗习惯充满了吸引力,无论是《夜鱼》中半夜举着火把罩鱼砍鱼的奇怪习俗,还是《猎野猪的人》中姑娘月夜下抓猪的荒唐闹事,抑或者《山鬼》中小伙子一夜游逛的“失心疯”,这些奇怪而有趣的习俗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好奇心,但是在看过之后却总能引发人的深思,仿佛能够看到其中热情奔放的生命之光,自由自在的希望之火。从这些作品中不难发现,沈从文的思想是深刻的,他通过表面看似荒唐古怪的东西,却寄托和潜藏着自己对于人生的思考和人性的张扬,从侧面反映出湘西世界中那些小人物的朴实性格和古朴人情。
在沈从文心中,湘西人质朴而且善良,在他故事里的乡村风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在小说《龙朱》中,白耳族王子龙朱美丽善良,但是由于被劳苦百姓当做“神祗”,在其得到无限尊崇的同时,也失去了爱情的权利,所以他只能通过歌声,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无法宣泄的感情,直到他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那一瞬间他才发现爱情的真谛,就是要付出真情,由此他得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而在《月下小景》中,却因为族中的陋习,酿造了无数人生悲剧,这其中的规矩是野蛮的,是无人性的,是恶俗的,女子不能嫁给第一个恋爱对象,却必须要与第二个结婚,这样的规矩是不合情理的,这也是故事中男女主人公服毒自尽的原因所在,但从另外的角度而言,这也凸显出湘西人们的刚强与不悔。
沈从文笔下这些最美的文字,所赞扬的爱和美都上升到人性的极致。这些在少数民族中长期流传的情爱故事,在他笔下显得自然舒展、虚幻浪漫,就在这荒疆边地,搜新捕怪,志异猎奇,所写种种,都让读者感到新鲜和刺激。从某种意义上说,沈从文心中的“湘西世界”,以及他对湘西少数民族风俗与习尚的描写和揭示,构成了中国乡土地域文化的一个范本。
三、“常”与“变”中的命运悲剧
在现代文明的侵蚀下,湘西的封闭会渐渐打开,曾经的世外桃源,随着社会点点滴滴的渗透,逐步改变了人们的思想和关系,原本的自然人民只能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但很快就会随着时代改变,抑或者淘汰。这就难免有了些悲剧的意味。
沈从文清醒的认识到湘西社会处处都呈现着“人性美”,却又充满着苦难而又无法摆脱命运阴影的社会现实。小说《三三》中,少女三三在如画的风景中守着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碾坊,为生存而不断忙碌着,看似辛劳,但实则活的自在从容,令人羡慕。但是随着一位年轻人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静,他们之间微妙地感情关系完全推翻了曾经的从容和自在,但是在小说的结尾,城里的青年死了,满怀着希望去看城里人的三三和母亲惆怅地回家了,又回到从前“从容”的生活中去,一場情感的波动迅疾地平息了。然而,三三真能“从容”的生活吗?城里青年带给她对外部世界的幻想,能让她一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活泼快活吗?不能不让人生出隐隐的担忧。这种已不能自由发展的生命形式,表明在外来因素的影响下,健康自由的人性已面临社会环境的挑战,字里行间饱含着沈从文的巨大悲痛和担忧。
同时,沈从文也已经看到了湘西儿女对自己命运的觉醒和抗争。在小说《丈夫》中,乡下农民把大把的钞票扔在地上,领着妻子回家,这一幕就像冲锋的号角,吹响了湘西人民对于命运的不甘和激烈的抗争。在《边城》之中,自然风光是美妙的,但人物关系是复杂的,环境氛围是悲伤的,从翠翠父母之间的悲剧爱情故事,一直延续到翠翠身上,这不得不说是悲剧和生命的同步,直到最后,翠翠也没有等到老二的回来,但她的等待,就是默默与命运抗争的表现。这也是沈从文笔下湘西命运注定的悲剧。
沈从文的“湘西世界”是其设置的用于否定形象的另一世界,他对生命形式的把握也始终对照着都市生命,将《边城》与《绅士的太太》,《柏子》与《八骏图》放在一起比较,这种对照就非常鲜明。一边是一个充满勃勃生命、纯净、诚实、友爱的世界;一边是人性泯灭、肮脏、充满着欺诈的昏天黑地。显然,这是以纯正的古朴民风对都市上流社会道德风气的反抗,是让人性反归自然,返璞归真,这也是揭露社会的最终目的,是把握“生命形式”的真正意义所在。“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这种为岁月沉淀下来的生命形式所呈现的人性美也是长远存在的。
参考文献:
[1]《中国现代文学专题》主编:刘勇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2]《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主编:吴宏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