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皮卡丘》的透明叙事探析

2019-11-15 16:52邱思斯吉林动画学院吉林长春130000
电影文学 2019年15期
关键词:莱姆皮卡丘宝可梦

邱思斯(吉林动画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罗伯特·奥森的透明叙事理论已经成为电影叙事学中一个成熟的分支,也是当代好莱坞电影在进行剧本编写时的策略依据之一,尤其是在我们探讨动画电影的虚拟真实性、代入感等方面的特征时,透明叙事理论是其不可忽视的方法论基础。由罗伯·莱特曼执导的,根据日本游戏“名侦探皮卡丘”改编而成的电影《大侦探皮卡丘》(2019),为观众塑造了一个得以彻底沉浸其中的虚拟空间,原本活跃于游戏玩家中的人物成为银幕上活生生的形象,并共同构成了一个“乌托邦”式的趣味横生世界。对于这部电影,我们有必要通过透明叙事理论对其稍做探析。

一、经典叙事下的透明叙事

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好莱坞电影取得了风靡全球的市场优势,其各项艺术规律也被人们进行了较为充分的总结。其中,好莱坞电影在叙事上反复运用、百试不爽的策略,就被总结为“经典叙事”。“透明叙事”就是“经典叙事”的组成部分之一,其最突出的贡献,就是为观众始终沉浸在电影制造的叙事世界提供了理论依据与方法论。透明叙事一词源自罗伯特·奥森的《好莱坞星球》一书。奥森表示,他的理论受到了法国文学批评家罗兰·巴特与德国哲学家汉斯·布鲁门伯格的神话学研究的影响。二者的理论从不同的角度解答了“人类为何需要神话”的问题,找到了神话与人类普适性需求之间的关系。巴特指出,神话这一言说方式尽管诞生于古代,但在今日依然有其价值,现代媒体在用言语构建世界时依然依赖神话思维,而布鲁门伯格则认为神话传递、满足着人类的基础性情感。奥森将二者的理论总结为“神话体”,认为其可以运用到剧本的创作中,让剧本具有叙事上的“透明性”。

所谓透明性,即电影成为一个有兼容性的文本,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能够自由地进入到这一文本当中,投入各自的价值观和情感等并引起共鸣,文化壁垒在文本中被降到最低。电影在内容上简单易懂,在风格上清晰明了,犹如陈列在玻璃之后的商品,能让消费者清楚看见甚至产生熟悉感,即电影仿佛与观众自身文化的一部分有所呼应。正如让·米特里所表述的那样:“我明知身在影院,但我感到我在供我注视的那个世界里,那个我‘亲身’感受的世界里,同时我又感到我在和剧中的每一个人物——轮流地和剧中的所有人物——同呼吸共命运。最终这意味着看电影时我既在情节之中又在情节之外;我既在此地的空间之中又在此地的空间之外。有了这一天赐神通,我就处处都在而又处处不在了。”好莱坞电影正是凭借这一“天赐神通”,流畅顺利地向各地观众输出着思想;同时,各文化背景下的观众也从自身经验出发对文本进行解读与丰富,整个世界由此得到串联。

二、《大侦探皮卡丘》的透明叙事必要性

正如之前所提到的,出于对市场的争取,好莱坞商业电影绝大多数先天地有着在透明叙事上的要求,《大侦探皮卡丘》的诞生更是与透明叙事有着密切关系。首先,作为一部动画电影,观众的“在场感”是极为重要的。相对于真人电影而言,动画电影的故事背景往往更脱离现实,更具有天马行空的绚丽感。人物的行为只有建立在观众对世界观的全盘接受上才显得合情合理。例如对透明叙事早已驾轻就熟的迪士尼出品的《疯狂动物城》(2016)就设计了一个很快俘获观众情感的大都会“动物城”,该城市的口号就是几乎每一种动物都能在其中和谐相处,成就一个理想的自己,借由主人公兔朱迪坐火车进城,动物们谈论动物城等情节,动物城的“软硬件”逐渐浮现于观众面前,为其后狐兔探案的故事做好铺垫。同样,《大侦探皮卡丘》中也有一个“乌托邦”城邦,如若观众不能对这个城市采取相信、接纳的态度,那主人公在这里面险象环生的经历也将对观众失去吸引力。

其次,电影是美日合作的产物,整部电影的IP源自游戏“精灵宝可梦”(又名“神奇宝贝”),这是一款由任天堂于1995年开发的游戏,其基本概念是由田尻智等人设计完成的。1998年,精灵宝可梦进入美国,在美国掀起了热潮,成为仅次于“马里奥”的一大游戏IP。在将游戏电影化的过程中,制作方所要考虑的是兼顾玩家以及从未接触过游戏的新观众的审美趣味,同时对这两大群体,还需要保持电影在东方与西方等观众面前的“透明性”,如动画片中的主人公,日本男孩小智就被改为美国混血男孩蒂姆·古德曼,但是又为了迎合日本观众而加入了由渡边谦饰演的探长,蒂姆爸爸的好朋友吉田英雄这一角色,而能博得几乎所有人喜爱的可爱的皮卡丘则在名字、外形、技能上被保留,并被加入了更显呆萌可爱的毛发,让其“电老鼠”的概念进一步直观化等。

三、《大侦探皮卡丘》的透明叙事元素

奥森在《好莱坞星球》中,罗列过多种在好莱坞电影中复沓出现、卓有成效的透明叙事元素,而它们也能在《大侦探皮卡丘》中找到。

(一)心理吸引力(negentropy)

心理吸引力即电影对观众有着邀请的姿态,让观众参与情节发展中,得到身临其境的感受。在《大侦探皮卡丘》中,这主要表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首先是世界观的完善性。和《疯狂动物城》中的动物城一样,《大侦探皮卡丘》中凭空设计了一个莱姆市,它虽然看起来荒诞不经,却因在细节上的完善而能迅速拉近和观众的距离。莱姆市是一个禁止宝可梦对战的城市,人类与宝可梦能够快乐地共同生活,宝可梦既是人类的宠物(如被露西·史蒂文背在身边的可达鸭,吉田英雄带在身边的布鲁)、助手(如帮忙送快递的勇士雄鹰),又可以充当人类的工具(如给DJ充当音箱的吼爆弹)。要想让宝可梦适应人类的各种需求,自然就需要专业的宝可梦训练师,蒂姆小时候的理想就是成为这样一名训练师。然而由于母亲去世,父亲哈利又忙于警务工作,父子之间格格不入,两地分隔,蒂姆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成了一名普通的保险业务员。而莱姆市的设计者便是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霍华德·克利福德先生,他在这个城市有崇高的地位。在得到父亲因公殉职的噩耗后,蒂姆来到莱姆市调查父亲去世的真相。一路上,蒂姆看到了这个城市的诸多美好有趣之处,如御三家小火龙、杰尼龟和妙蛙种子,尾巴带火的小火龙给厨师烧火,而擅长从嘴巴喷射水枪和泡沫的杰尼龟则成为消防员的助手,可以用光合作用来恢复生命的妙蛙种子则会给人带路等;宝可梦的技能和它们在城市里的角色息息相关,如章鱼桶在夜市上卖章鱼烧,卡比兽挡在马路的中间等。除此之外,由于人和宝可梦的相亲相爱,莱姆市中还有大量以宝可梦为原型的标志、图像,如电视台用梦幻来当片头标志,酒吧里贴着怪力和火爆猴的海报,咖啡店的霓虹灯是猫头夜鹰形状等。宝可梦较为合理地渗透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中,并不让观众感到难以置信。

其次是叙事的简单性与模式性。简单,戏剧性需求明显,符合一定模式的故事能够最大限度地引发观众的思考和共情。在《大侦探皮卡丘》中,电影几乎所有的篇幅都围绕着两条故事线展开,一是蒂姆的寻父故事,二是莱姆市的宝可梦发疯之谜,而看起来呆萌的皮卡丘则戴着猎鹿帽以大侦探的身份,说服了蒂姆,利用两个人能够和人类与宝可梦说话的优势,和蒂姆一起调查这两大谜团。在此之外,电影并没有设计其他故事线对其进行干扰。这两条故事线都以线性和模式性的方式展开,所谓的模式性,即好莱坞电影惯用的“平衡—平衡被打破—新的平衡形成”这一模式。蒂姆从拥有父亲,到失去父亲,再到最终寻回父亲,莱姆市从井然有序,到陷入秩序混乱,人们被迫和宝可梦“合体”,到危机解除,莱姆市重归和平,人和宝可梦又各安其道。人物的“失”都以“得”告终,他们的遗憾都走向了圆满。观众对于这样简单而又乐观的剧情是乐意接受的。

(二)原型人物(archetypal)

《大侦探皮卡丘》在人物的设计上有着明显的符码特征,正如罗兰·巴特所指出的,“新的神话”中的人物其实依然来源于旧神话的原型,他们其实也是现实中诸多人的写照。

如蒂姆的原型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寻父神话的主人公,如忒勒玛科斯等,他的寻父之路注定是充满坎坷的,如夜里被凶暴的长尾怪手攻击,在巨大的土台龟的背上差点摔死等,就是蒂姆必须战胜的苦难;而半路出现的皮卡丘则是主人公的“先知”,正是在它的引导和陪伴下,蒂姆越来越接近父亲“死亡”的真相。所不同的是,皮卡丘其实就是拥有了皮卡丘的身躯而又失去记忆的古德曼本人,在老克利福德被打败后古德曼终于能从皮卡丘身体中脱离出来。而老克利福德的原型则是“科学怪人”故事中的弗兰肯斯坦,不良于行的他为了获得更大的力量而进行试验,将自己的意识移植到超梦的身上,还嫁祸了自己的儿子,随后又一意孤行地在莱姆市大肆散播让宝可梦变凶残的R药粉,最终被皮卡丘和蒂姆联手制服,一直放不出电的皮卡丘正是出于内心的父爱而在最关键的一刻放出电流。观众对人物的选择,命运走向等,都能够较少窒碍地接受。

(三)开放性(openness)

所谓开放性,即电影在设定完整、合理世界观时,又要对现实有一定回避。在价值观的输出上,选取美式价值观与人类普适价值中的公约数(自由、亲情等),并以较为隐晦的方式加以表达,以让观众有自行填补的余地。对《大侦探皮卡丘》而言,其与现实的联系是有限的,人物在莱姆市中有着和现实中同样的衣食住行,交通、媒体、政府和科学实验室等。同样,也有试图改造社会,以利人的借口利己的野心家等,这是符合观众的生活经验与认知的。但是莱姆市是以想象的形式存在的,电影中也用游戏中的“关都地区”等字眼,蒂姆房间的“城都地区”和“神奥地区”的海报等完成了对现实的规避。并且,电影中化解矛盾的是被人广为接受的个人英雄主义。莱姆市有黑暗的一面,如有非法存在的地下竞技场,有做违背伦理的科学实验的人,露西这样的媒体力量也被统治者暗中影响着,但矛盾因个人英雄主义而消解。古德曼父子和露西年龄和性别各自不同,但都是勇敢的人,是美国民众共享价值观念(奋勇向前,重视家人,揭露真相等)的承载者,随着问题的解决,将情感投射在他们身上的观众也得到了欲望满足与自我力量的实现,现实的平淡匮乏随着主人公摧毁克利福德的旧秩序而得到克服。

让观众接受电影叙事,相信一个个传奇而对其背后的话术技巧、宣发动机习焉不察,让主创隐藏起来,正是透明叙事的魅力。从《白雪公主》到《大侦探皮卡丘》,美国动画电影一直保持着活力,在全球化时代,其更是不断地用作品印证透明叙事对动画在多元化世界中的重要性。《大侦探皮卡丘》正如同奥森所指出的那样,实现了对文化乃至意识形态壁垒的穿透,完成了一次老少/东西/玩家与非玩家皆宜的叙事。在我国动画也有着“走出去”这一全球市场需求的今天,掌握透明叙事理论,拓宽自身与外界交流的渠道,无疑是极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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