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玉鸾
镜头技术的运用是塑造《碟中谍6》成熟视听语言的基础,光影美学为该片的宏观场面营造了紧张氛围;力量美学则为该片的人物碰撞还原了惊险感知;而声音和音乐的巧妙构思是打造影片热血节奏的关键,混音的使用、默片式的配乐剪辑是叙事情节递进的点睛之笔;再加上其剧情构建极具功底、叙事合理,使得该片成为视听上的巅峰之作。
在波德里亚的认知中,超现实是人类思维的一个更高级阶段,它将现实存在的物质和幻想时空之间的鸿沟给填平了。[1]电影在影像表达和展示上有着极大的可复制性,以数字技术为依托的互联网时代的充分发展,将大众从现实的桎梏中解放了出来,得以触碰非现实的、虚幻的全新视界。通过科技手段创造出真假难辨的影像,塑造出一幕幕令人震惊的奇观,体现了电影在生产和创作过程中的高度自律;正如其所描绘的那样,这种模拟在一定程度上对真实的现实和虚幻的想象都是一种威胁。在视听语言的运用上,《碟中谍6》无疑是相当出色的,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能够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影片的故事情节中,从而产生情感上的共鸣。本文拟对该片的镜头、声音进行技术分析,为观众观影的酣畅淋漓感寻找一些可能的客观因子。
通常来说,电影所表现出来的常规性质光线已能使得现实中自然的光线得以充分再现在观众眼前,但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的光影表达方式已被烙上了平庸的标签。从视觉层面和美学意义两个方面来说,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以主观意识为创作动力的巧构效果,能够充分而有效地表达出创制者所要达到的境界。自然光是人类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普遍存在的光线形态,而美学光则是从舞台照明演化而来的、运用美学思想去对光线进行二次创作加工能够促进整个故事的感染力散发,刻画影视人物的内心情绪,最终为剧情做好服务。[2]《碟中谍》系列是由好莱坞著名影星汤姆·克鲁斯主演的一系列动作片。该系列是从20世纪90年代一直拍摄至今,颇受观众好评并且斩获多项大奖拥有超高票房的极具美国特征的大片。汤姆·克鲁斯在影片中饰演男主角伊森·亨特。该影片围绕美国不可能的任务情报署展开,涉及到众多关乎国家安全和地球存亡的重大事件和课题,例如最新一部中的关于核武器的争夺上,就涉及到了末日危机这个话题。在接收到要夺得杀伤性核武器的任务后,男主角经历的不仅是追踪以及对抗恐怖分子,还需要在友情、爱情、国家使命和保卫地球的和平之间做出权衡和抉择,无一不为男主角附上了英雄主义的光环。《碟中谍6·全面瓦解》在塑造情境和景观镜头下,自然光效和戏剧光效得到了充分展现,并为影片氛围的展开扎实了铺垫工作。整部影片以柯达35mm胶片为主要制作工具,为其带来了一种古朴的、怀旧的古典之美态。作为《机械姬》《湮灭》等影片的摄影师Rob Hardy对于每一个场景的都想要做到极致,他利用胶片的质感为该片注入了一股来自远古时代的返璞归真感,不少场景都能够令观众回忆起《第三人》《教父》中的黑色元素。
影片中每一个镜头的色彩搭配都极其考究,例如,巴黎大皇宫里采用了现代的奢华光晕,而洗手间里又使用了纯白的素色风格,这样一种奇妙的对比为观众带来了精彩的视觉反差。其每一幕戏剧空间都充满了古典主义色彩,导演为了贴近影片的整体色调,甚至将整个伦敦和巴黎都蒙上了一层古典的面纱。例如,在亨特与反派的追逐战中,一个玻璃幕墙快速闪过,这一几秒钟的背景都体现出了它的功能性。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所有内景都被设定在古典建筑场合中。而当影片人物出现在光与影的分割线当中时,摄影机用低位的特写将光影投放到他们身上,瞬间拉起了整部影片的画面质感。
著名学者大卫在描述当代美国电影的镜头处理手法时,用了一个很生动形象的词语“快速切换”,其实这也代表着世界商业电影的整体趋势。[3]特别是对于动作电影来说,将大量的镜头用极短的速度快速剪辑出来,每一个短镜头中都充斥着大量的信息,观众的视觉感知亦变得越加丰富起来;由此也造成了武打动作的速度加快,如紧锣密鼓一般投射到观众的眼前。而在《碟中谍6》的武打戏份中,为了极大化地呈现出动作的质感与真实感,导演选择忽视以往美国动作片的既定套路,而选择一种更为独特的手法将剧情压缩。
首先是三镜头法的运用与丰富。以伊森·亨特与奥古斯特·沃克在洗手间与拉克缠斗的场景为例;镜头 1.正面近景,从正面拍摄汤姆斯·克鲁斯的搏击动作;镜头 2.拉克和伊森·亨特的缠斗背影,伊森·亨特被拉克钩臂带起、身体腾空,背部朝向玻璃墙砸去;镜头 3.玻璃墙碎裂,汤姆斯·克鲁斯倒地。
在镜头2和镜头3之间,剪辑师巧妙地将剪辑点放到了玻璃被打碎前的一个瞬间,用一个相对稳定的镜头转换来维持了整个镜头的清晰度和沉稳度。当然,这个过程不免会引起微小的差异,虽然不会被观众们捕捉到,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在观众的视野中看到的是一个身影将玻璃打碎了,而呈现度不完整的汤姆·克鲁斯用身体打破了玻璃。因为在镜头2中,它所选用的角度是标准的90°侧面,演员在出拳的时候并不是正对镜头的,此时演员的身体充当了前景遮挡的作用。同时,击碎玻璃这一幕所涵盖的镜头较短,观众根本来不及仔细辨认击碎玻璃的到底是不是汤姆·克鲁斯本人。当然,影片之所以大胆地如此剪辑出来给观众看,是因为人类的视觉衍生性会将整个连贯的动作结合起来理解,这样就能够“幻想”出影片所要暗示给观众的东西。不过,被暗示的“幻想”和观众真真实实“看到”的内容从心理感受上来说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差别。例如,上述场景虽然让人看起来比较真实、动作也相对连贯,但如果真的去深究每一个细节,恐怕就会露出破绽了。《碟中谍6》将每一个动作都分切成了若干个小段落并加以编排使其具有节奏感,如此便可以从“三镜头”原则中分化出“四镜头”甚至“无镜头”等多种镜头序列,为观众展现纷繁缭乱的打斗场面,“快”是人们能感知到的核心要素,其关键信息是镜头切换的节点。
其次,该片还包含了升格镜头,有效延展了镜头的画外音。在常规剪辑手法中,固然存在利用升格镜头来表现和突出关键动作的行为,但在《碟中谍6》中,这样的技巧使用思维更为频繁。相比以往的《碟中谍》系列影片,导演在这一部中似乎一下子冲破了升格镜头的限制,开始频繁使用这种表达方式,且在影片的各个部分都能找到快镜头和慢镜头的融合混杂。为了更好地表现出动作,创制者甚至不惜冒着放弃故事连贯性的风险,即便这会非常容易让观众从戏剧节奏中脱离出来。片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伊森在飞机的后仓门正准备跳伞,面对镜头他完整地展现了一整套的HALO舞蹈;这样一种混杂的节奏让观众体验它所带来的快感同时,也完成了对经典动作的大胆致敬。在光影镜头下的暴虐天空和雷电、在延展镜头下的渺小特工人员,在“三镜头”下的跳伞时队友之间的玩笑,这些镜头共同糅合成一个影片明显的特点——惊险。《碟中谍6》作为一部动作片,激烈和血腥的打斗场面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分。男主角伊森虽说没有其他好莱坞影星例如范·迪塞尔、约翰·强森和史泰龙那般的肌肉健壮和气质不凡,但是汤姆·克鲁斯用他亲切的个人魅力和众多惊险刺激的影片动作征服了观众的心。在影片中,伊森为了抓到沃克,这个真正的内鬼,也就是拉克本人,展开了一场异常激烈和惊险刺激的追捕历程。班吉用导航实时监控着沃克的行为踪迹,而伊森在班吉的“遥控”下,挑战了种种不可能。伊森做到了从高楼处跳下,在高楼大厦的顶层疯狂追逐,跨越了高楼之间距离的限制,多次出现了差点跌至楼底的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分,无一不牵动着观众的心,纷纷为伊森捏了一把汗。但是美国电影中英雄主义的理念是不容许男主角克服不了这些自身实力上的欠缺和障碍。在影片最后的高潮中,从伊森跳上正在腾空而起的直升飞机时,从尝试攀缘绳子进入飞机舱内失败再次跌落下滑的惊险场景时,从自身首次尝试开直升飞机对战沃克时,乃至到最后在悬崖峭壁边上与沃克近身打斗时,这些都展现出了伊森极好的自身实力,即自身有能力去保护身边的人并且有能力去对抗破坏国家稳定的人。此外,在伊森并不知道沃克是内奸但是两个人要一同去巴黎大皇宫执行任务时,需要两个人从飞机上空降,但是由于沃克的自负和自大,在降落过程中出现了生命危急,出现了极其缺氧情况。此时的伊森凭借自己的能力在高空中将自己的氧气管道插入沃克的设备中,这才救了沃克一命。其实通过对惊险刺激场景的刻画和展现,可以直观地塑造主角的过硬的自身实力,这就是美国电影中对力量美学地刻画和诠释。
在影视剧的声音构成中,语言、音乐和音响是最主要的三大项。一部完整的电影离不开对电影的整体加工制作,而这个创作过程即是尽可能地利用光影和声音来将各种材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为整部电影的叙述和表达做出积极地推进。[4]在《碟中谍6》中,整体的声音效果表现为多种音素的混合出现,例如人物的声音、音乐的声音和音响的声音等相互缠绕在一起,此起彼伏让观众看尽了热闹。这样的融合不仅不会让观众感觉杂乱,且以其贯穿始终的配乐穿插,使得观众始终保持兴奋,热血沸腾。如果将某一个声音单拉出来仔细品味,就会发现它所表现出来的音效大不如前:有的声音表现为间断不接,有的则在强弱变化上过于突兀,还有的声音让人闻之顿觉单调乏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最主要的原因是在电影创作的过程中,音响师对这些声音都进行了混录处理。所谓混录,即是指根据创制者的需求将多条录好的声带全部混合录制到一条声带上。这个过程不仅仅蕴含着技术上的转变,更是在表达手法上将多种声音有机地融合,从而进行一次声音的再创作。混录将原本的声音个性改变了,为了实现最佳的叙事效果,音响师或调节、或添加、或删减一些声音,努力将各种声音在同一条声带上实现最完美的结合,这才算是完成了电影的声音创作。
电影中所播放的音乐体现出来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让观众感受到其所创造的声音美,更多是为了配合剧情的发展和角色情感的抒发而加以配置的电影音乐,使得观众在聆听它的时候能够更好地把握剧情发展,从而在整体上将审美的满足感推向一个更高的层次。为此,《碟中谍6》在做声音处理时可谓做到了极致;在激烈的对抗戏份中,创制者将一切闲杂的音乐都暂停,音轨上仅剩下车辆本身的噪音,如此画面和音色的搭配共同构成了一种沉默情感——即便没有台词,也尽显了其视觉美学价值。这种默片化表现手法是为了给视觉以充分延展,并为观众的想象契合提供空间;同时,亦是对故事情节的无声渲染,是让“惊险”勾起“热血”的重要一环。因为有了混录,电影得以在各种元素的表达上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上塑造了电影的整体性和衔接性。由此,当观众在欣赏这部电影时,便能通过视听的充分结合来全面感知其所创造的三维“镜”界。
电影的主要表达方式是视觉和听觉,这也形成了它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在光影的基础上去创造电影是最常规的做法。在电影风靡世界之前,皮影戏和幻灯片配上音乐即能够体现出视听结合的艺术感受。[5]而电影的魅力就在于它充分地运用了视听这两种艺术,并用现代科技加以改造和加持,为观众的情感体验创造了更为丰富的一个场景和画面,其所隐含的精神也就更有质感了。
在《碟中谍6》中的伊森,他是有任务在身,并且大多数是常人所无法企及的目标,但是若是一味地追求任务的实现,不去考虑其他的要素,恐怕这个英雄缺乏了人性更像是一台机器。伊森自身认为自己对于保卫世界和平和安定是所帮助的,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使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于是才有了坚定的职业信念和职业操守,这是面临无论多么巨大的困难和多么两难的选择都无法撼动的。伊森是深爱他的前妻的,但是由于特工身份的特殊性,他无法再接受他的爱人受到敌对势力的伤害,他的爱人知道她自己不应该成为恐怖分子牵制伊森的掣肘,于是伊森选择了和他前妻分开,终止了这段关系。这是以自我利益的舍弃作为前提的个人价值的选择。
在彼得·拉森看来,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没有哪个观众是为了去体验影像的光影创作、照明的技巧或是拍摄的角度而来的,他们都在追寻着一种整体的故事演变,以期跟随剧情的发展痛快淋漓地表达自身情感。正因如此,我们才说电影是一个由多种电影元素所构成的综合体,这些电影元素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多变,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是互相成就、互相依赖的。这就给观众创造出了一种整体的感觉,创制者利用创作方式的独特性和人类视听感知方式的特点来达到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人类的视听感知之下触动其情感神经,进而引发多种心理反应。在观影过程中,人的大脑中会形成一架联系过去经验的桥梁,一切既有的知识体系和人物关系认知都能被调动出来,由此帮助自身更精准地理解剧情。在信息的接受和处理过程中,大脑要对所有电影元素进行二次加工,这就形成了彼得·拉森口中所说的“看不见”的电影制作。单就视听结合的大胆尝试来说,《碟中谍6》的配乐就有别于众多欧美电影纷繁的配乐,其只用一首曲子贯穿电影的始终。除了机车的轰鸣、打斗的碰撞,该曲的节奏亦伴随着电影剧情展开,为影片的视听一体提供了绝佳的体验。当白寡妇要求伊森·亨特以牺牲所有押运人员生命的代价去救出所罗门·莱恩时,伊森脑中联想到的场景是无声的。一方面,这是虚拟的想象画面,理应景大于声;另一方面这是悲痛的,无声亦展现了电影角色的情感偏向。
现代观众的观影侧重点中,所谓影片的结构完整、节奏紧凑并不在他们的关注范围之内。固然,必要的故事衔接是帮助观众串联人物行为和电影发展的主要线索,但在叙事的某一个场景中利用电影手法来突出某一种情感是被允许的,甚至可以说是被鼓励的。因为从观影价值观看来,故事精彩程度的价值要高于它的合理程度;由此涉及到视听观感上,观众似乎从不苛求它必须要真实反应现实,只需要满足某种假定即可,毕竟在观影时,观众可以主动调整自身和电影世界的平衡。正如好莱坞大片的故事精彩程度并不是评价它成功与否的关键指标,单纯的情节配以大团块的虚构场景往往能够收获满堂喝彩。在《碟中谍6》中,导演对单个场景的细节把控精准,在动作戏份的表达上尽可能“真实”和“清晰”,将曲折和精彩两个词语完美地运用到了电影的剪辑和制作当中;加上该片剧本功力极厚、叙事也颇具合理性,更为整个影片的叫好又叫座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