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颠覆与颠覆传统——周星驰李力持喜剧的反差修辞

李小杰

向来谈论周星驰电影的论文很多，把周星驰与李力持放在一起讨论的却付诸阙如。李力持在周星驰1990至2000年期间的电影中贡献良多，甚至被誉为“御用导演”。1989年的《盖世豪侠》被公认为周星驰喜剧风格的发轫之作，剧中周星驰的口头禅，例如“坐低饮啖茶，食个包”及“你讲嘢呀？”为当时港人争相传诵，风靡全城。《盖世豪侠》及《他来自江湖》掀起无厘头现象，周星驰认为是群策群力的结晶：“这是我、达哥、刘家豪（监制）及导演李力持，四个人一齐努力的成果。”“李力持是我拍第一个单元剧《哥哥的女友》的导演，之后《盖世豪侠》《他来自江湖》有很多对白，都是他想出来的，我们便叫那些为‘无厘头对白’。”[1]早在1986年周星驰首次担当第二男主角时，周与李已经开始接触。其后，李力持执导确立周星驰表演风格的电视剧《盖世豪侠》（1989）的前五集和后五集①李力持名为《从仓库员到喜剧导演》讲座。时间：2019年2月20日1430至1710。地点：明爱专上学院A102。，又执导电影《情圣》（1991）、《唐伯虎点秋香》（1993）、《破坏之王》（1994）、《国产零零漆》（1994）、《食神》（1996）、《行运一条龙》（1999）、《喜剧之王》（1999）以及《少林足球》（2001）；而且参与《盖世豪侠》《家有喜事》②网上并无此事记载。《家有喜事》分张国荣、周星驰与黄百鸣三条故事线。李力持在《从仓库员到喜剧导演》明言他和谷德昭负责周星驰的故事线。、《唐伯虎点秋香》与《国产零零漆》等片的编剧。

周星驰助手田启文认为当时有集体创作的现象：“他度桥好喜欢问人意见，（导演）谷德昭当然有讲，他又会问我有什么点子……都是为求效果好有要求那种人。”[2]周星驰为了拍出好东西，在90年代长时间维持一个比较固定的团队，李力持不但担任导演，而且参与编剧事务。可惜，至今学术界尚缺乏讨论两人合作作品的论文。本文主要以上面电影作品为讨论对象，分析周星驰、李力持合作电影的喜剧原理“传统颠覆”“长途运输”“短途联想”以及具象抽象，并探讨港式对白表达的中文修辞共性。

一、颠覆传统与传统颠覆：闹剧与喜剧的分野

1992年的《家有喜事》成为不少人的集体回忆，尤其常欢与何里玉展示的接吻最高境界“巴黎铁塔反转再反转”，以及常欢罹患的“无定向丧心病狂间歇性全身机能失调症”等打趣的情节，观众至今仍记忆犹新，甚至在网上被疯狂引用。这种无定向反转再反转的颠覆性创作，正是周星驰—李力持的特色。

据李力持所言，喜剧片成功背后的哲学就是制造反差，而制造反差的方式是片子对传统的颠覆。凝聚多年拍摄经验，李力持在学理上界定“颠覆传统与传统颠覆”的差别。虽然两者文字一样，意思看起来相差不远，且目的都是为了造成反差，惹观众发笑。③李力持的《从仓库员到喜剧导演》讲座。2019年2月20日1430至1710。地点：明爱专上学院A102。不过，颠覆传统与传统颠覆无论在操作和层次上都差别甚大，因为真正的反差是经过对比拉开差距来体现的。颠覆传统注重的是颠覆，焦点对传统的反叛与扬弃；而传统颠覆是兼顾传统与颠覆，两者并重，注重先把传统做好，再将传统颠覆。故此，传统颠覆因操作上的对比、层次上的丰富和传递而造成巨大反差效果。

《唐伯虎点秋香》开播50秒左右就制造了一个传统颠覆的反差。画面镜头随着毛笔架子下切，一只手出现，拿了一支毛笔，蘸了几下墨汁，画面左移，周星驰饰演的唐伯虎近镜入镜头。此时镜头向下移动，稍停，唐伯虎全神贯注，准备奋笔疾书，镜头继续向下移动，一排鸡翅膀出现。开播短短一分钟，就出现了第一个笑点。影片从一开始众人在唐府外面争夺文字垃圾，再到唐伯虎凝神静气疑似写字，一系列古代传统文人的喜好描述，再忽然切换到了时装剧的烧鸡翅膀消闲活动，由传统到颠覆，由毛笔联系起来，层次丰富而流畅。

而接下来的一段台词与演绎方式的前后对比，更在社会文化中影响深远，成为模仿开玩笑的名段：

祝枝山：唐兄，救命啊！

唐伯虎：看来祝兄一定又是在赌场输得清洁溜溜了？

祝枝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唐兄啊！

唐伯虎：了解了解。阿水，你出去先！

仆人阿水：是少爷！

唐伯虎：王八蛋，你把这儿当善堂？想要三十万两？免谈！

祝枝山：不要这样子嘛，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现在磕头认错。

这一片段传统与颠覆的节奏先慢后快，以变化牵引观众，两者的分野在于一个特意设定的时间分野媒介：仆人阿水。阿水没有出去之前，两人的对话颇为古雅，“最为洒脱，众人皆知”，还有出自《增广贤文》的“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乐”，加上双方作揖为礼，对白时两人粤剧式的念白做手，莫不是古装剧的模样。

而在阿水出去之后，唐伯虎无需再给祝枝山留面子，马上骂他“王八蛋”（扑街）等广东话粗口无厘头一并出来。演绎方式也大为不同，古装戏部分对话缓慢，两人虽有对峙，仍宛如静水深流。而时装戏的念白速度剧增，对白句子再不像古典的中文短句，都是西式中文长句：“现在外面那几个道上兄弟说，三炷香之后我拿不到三十幅画就要把我大卸八块了！”之后周星驰对白因激动破音，祝枝山往地下一跪，剧情快速推进，急转直下，在古装的服化道中拍出现代时装片的感觉，作为一部1993年的电影，行风气之先，成为经典。阿水一走，节奏由慢而快，前后对比自然流畅。这部经典真正玩出了喜剧的反差，熟练运用传统与节奏，又颠覆了传统。

由此可见，喜剧电影中颠覆传统与传统颠覆的操作，在于导演和演员对传统的认识、合作和演绎；对颠覆的挖掘，既需要传统经验，也需要创新想法。李力持在做电影导演之前，在亚洲电视做了3年助理编导、制作统筹、编导。亚洲电视资源匮乏，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一脚踢”。李力持随后到翡翠台做了3年编导和电视电影监制。在一些前辈，比如关海山、吴孟达和郑少秋的熏陶之下，接过传统演戏的火炬。所以，他形容这6年工作是自己的影视大学，晚上往往要拍到凌晨超时才离开，因为“难得有人贴钱让你学东西”①李力持的《从仓库员到喜剧导演》讲座。2019年2月20日1430至1710。地点：明爱专上学院A102。。

同样，周星驰熟悉粤语长片，受到前辈艺人如粤剧老倌如梁醒波②1992年的《家有喜事》里面，张曼玉：“头先你讲嗰出咩咩咩《醉拳梁醒波》话？”周星驰：“系《醉拳肯尼迪》。”张曼玉：“边个做㗎？”周星驰：“梁醒波做嘅。”梁被誉为粤语片喜剧泰斗，有“丑生王”之称，有《南北和》等片。的影响。20世纪八九十年代，演艺界同辈之间也有学习钻研的气氛。郑君里除了把《演员的自我修养》翻译引入中国，还撰写了《角色的诞生》，“当时有本《角色的诞生》的复印本，周润发传给刘青云，大家轮流看。”③李力持的《从仓库员到喜剧导演》讲座。时间：2019年2月20日1430至1710。地点：明爱专上学院A102。

离开周星驰，李力持拍了《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2010），不但没有延续辉煌，还被叫做烂片导演，原因何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秉承传统与蔑视传统的分别就很好地解释了同是李力持导演的两部《唐伯虎点秋香》的得失。

首先，《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里面的桥段，不少都是直接抄袭《唐伯虎点秋香》，创意欠奉；第二，《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李力持就连自己擅长的传统颠覆也做不好。《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只是颠覆了传统，而没有传统颠覆，比如把“动画”“太阳镜”及“强力胶水”等现代道具直接挪用，完全没有由传统到现代剧的反差对比，笑料毫无营养，令人出戏，完全没有那种从里到外，再到里的感觉。

其次，就演绎来说，周星驰的唐伯虎是有性格逻辑结构的无厘头，一个是表面上的嬉皮笑脸功夫。据李力持所言，《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几个男主演的拍戏档期都是不连续的，因此很多时候几个主演都不能在摄影机前一起出现，轮到几个人一起的戏份时，在的给近镜，不在的只能拍替身的背影肩膀之类；一个人讲对白时，其他人要有替身来演。这样，连基本的演习碰撞都没有，如何能做到好像他在90年代拍戏时，“喜剧导演要有一个punch，星仔加一个punch，吴孟达再加一个ending”。的集体创作。没有无厘头的反差，脱离了周星驰、李力持喜剧理论的体系，《唐伯虎点秋香2之四大才子》由喜剧变成了闹剧。

二、“长途运输”与“短途联想”：抽象的陌生化

20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喜剧百花齐放。许冠文挤眉弄眼式喜剧、黄百鸣情景闹笑鬼片、王晶低俗喜剧，各擅胜场。周星驰、李力持的喜剧电影有一个便于从南方流传到全国，甚至华人世界的特点：电影对白尤其搞笑出彩。这些对白为人熟悉，甚至背诵。粤语版本的对白固然利用了粤语的特性，就算普通话配音之后，其语言魅力也没有丧失多少。这些电影还有一个很大的特性，就是片中的对白，容易被人模仿，一般人即使模仿其中片段，仍有一定的惹笑效果，这就说明周星驰、李力持的电影跟日常生活比较接近，而且有内在的语言模式，在这个模式里，粤语和普通话或其他方言共享中文的共性。

中国现代小说《围城》幽默而富哲理。钱钟书在小说中驰骋古今、融汇中西，妙语接踵而至，在习以为常的事物和概念中构造出令人意外的结局。钱钟书这种漫无边际的笔法中，展现了辩证思维的能力和独特的语言模式，尤其擅长通过反转语言，制造陌生化而达致惹笑的效果。

许子东认为钱钟书的比喻特点在于“把本体和喻体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长途运输’，所以出人意表巧妙奇绝”①许子东《现代文学课》，上海：上海三联2018 年版，第401页。。“长途运输”焦点在于本体与喻体之间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想象力。其实，周星驰、李力持喜剧电影的对白，也有类似的比喻逻辑，也是用“长途运输”造成“陌生化”效果，对白利用本体和喻体在价值等级上的强烈反差逻辑性，达到对对象的褒贬。比如，《鹿鼎记》的“我对你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还有大家熟悉的《国产零零漆》：

你以为躲在这里就找不到你吗？没用的，你那样出色的男人无论在哪，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稀嘘的胡茬子,神乎其技的刀法，还有那杯Dry Martini，都深深地迷住了我。

周星驰、李力持的电影对白以远喻近，展现非凡的想象力。一般人会将男人写作身材伟岸，或者把面貌比喻成“双眉若漆”“鼻若悬胆”等，可是《国产零零漆》将男人比喻为“黑夜中的萤火虫”，对一般人的联想习惯冲击较大，形成反差。

其实上面这段文字不仅仅是运用“长途运输”，还嵌入了“短途联想”②“短途联想”是岭南大学许子东提出的，不过并不见于他的著作，是笔者上他的课听来，特此致谢。，两者并用，组成有层次的语言结构，形成内在的语言模式，让人吟诵回味之后，容易模仿。“短途联想”与“长途运输”相反，其特点在于甲与乙，甚至与丙及丁相距很近，甚至是近义词。它的主要效果不像“长途运输”那样拉长本体与喻体的距离，而是在于在本体与喻体出现之后，连珠炮列举与内容相关相近的词语，形成修辞色彩的推递。比如上面《国产零零漆》的“男人”“眼神”和“胡茬子”，甚至“刀法”（因为是屠夫）是一组；而“出色”“鲜明”和“出众”是另一组；最后“忧郁”“稀嘘”“神乎其技”也是一组，都是表现“零零漆”与众不同的吸引力。所以这种长短途融合，层次丰富，来回往返，因多属日常用词，有一定可拷贝性。

这种“短途联想”，语言学家索绪尔称之为“联想关系”，也叫语言共时或纵组合。张隆溪用其分析著名炼字典故：“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推”和“敲”。因为汉字是一个字一个读音，属于字本位，每个字在同一个语言的纵组合里面，都有不少近义词，汉字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以形成整齐的对联关系。当把这些字都写出来，就形成颇具气势、或者颇为夸张的（排比）修辞关系。

索绪尔认为一句话出现的词，与没有在这句话出现，而又与之相关的词群形成对比，比如“推”“敲”等类似的字，在这个字所在的这个方格上形成垂直方向的空间可能性。因为汉字方块字的特性能天然形成这种空间可能，每一个方块字垂直上下的空间都有很多类似的词语，可供填空和替代。

因为它们之间有近义的关系，如我们把这种垂直关系换成纵向关系，将处于方格上下的字，排成左右，那就非常容易延伸句子和段落的意义，延长喜剧的效果，由熟悉走向陌生，又或由陌生走向熟悉，而形成反差。“推”和“敲”形成了垂直的空间关系，但如果改成纵向关系，从而延长句段，那可能是：僧敲月下门不果，于是推之，不开，踢之，怒而撞之。这就是“短途联想”的关系。回到周星驰和李力持的电影，如《少林足球》和《国产零零漆》：

（扳手掉）

大家不要紧张，我本身是一个汽车维修员。

这个扳子呢，是上螺丝用的，很合理吧？

（锤子掉）

正如刚才所说，我身为一个汽车维修员，有个锤子在身边，也很合逻辑。①同类修辞的还有：“（打开皮箱）呶，你看到我手上拿的这个东西了吧，表面上看它是一个大哥大电话，但是你看这里有一层金属网膜，实际上，（按一个钮）它是一个刮胡刀（安然刮胡子），这样在执行任务的时侯，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刮胡子。（又拿出一个刮胡刀）至于这个表面上看是一个刮胡刀，其实呢，（脱下帽子，摇着）它是一个吹风机。”

对白中“汽车维修员”“扳子”以及“锤子”，就像中国描写大自然景色的古诗词“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一样，在“桃花”的这个位置上，还有超出之外的“杨花”“梅花”等。在词语的同义词网中，有许多词是同时存在的，只不过擅长“短途联想”的人能把它们全部写出来，把空间关系，变成时间关系，在语言的共时态上组成了纵组合，把上下关系变成左右关系。当习以为常的事物，在隐藏的共时概念中走出来，并排次第游走，形成延伸甚至反差。当这样的模式多次出现，便形成了一种幽默语言思维结构，因周星驰的电影传播，具有模仿的普遍可能。

一般人认为，比喻就是把抽象比作具象，比如“春风十里不如你”，把幸福比喻成花儿，这样一来抽象概念变得具体可感。电影是创意行业，是否可以运用逆向思维，用简单快捷的方法，突破司空见惯的“行货”。因为电影是流行文化，设计的对白不需要太多知识储备和文化背景，甚至把语言由粤语换成普通话或四川话，只要里面的修辞逻辑犹在，便可保留几分精髓。比如《围城》把鲍小姐半裸身体比喻为“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就一反语言修辞的常态，把具象比喻成抽象，这种模式遇上想象力便充满了陌生化的滑稽。

从来没有试过这么清新脱俗的感觉，牛肉的鲜，撒尿虾的甜，混在一起的味道，竟然比“老鼠斑”有过之而不及，正如比我的初恋更加诗情画意，所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诗！好诗啊！②同类修辞的还有：“我费尽一生精力，将十种杀人武器聚集在一起超级武器霸王‘要你命三千’！……每一样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杀人武器！”

整个《喜剧之王》前半部基本上是围绕“初恋”展开的，就是因为“初恋”感觉很抽象，柳飘飘才要去找尹天仇学习演戏。而在这部《食神》里面，无论是“牛肉的鲜”，“撒尿虾的甜”像初恋，还是初恋“像牛肉的鲜”，在“长途运输”、“短途理想”“具象抽象”和“举头望明月”好诗的反差全体性修辞模式之下，一一如其名，“俊采星驰”。

甜筒辉回忆当年拍摄《行运一条龙》时，周星驰和主演现场一起构思用什么词来形容吴君如的样子，吴孟达提出了“年初四咁样”，结果获得周星驰的采用：

阿水（分析）：点嘅样？

李老板：年初四噉嘅样。

阿水：咩话？年初四噉嘅样？

甜筒辉：水哥面都青埋嘅？

李老板：年初四，假又放完，钱又使晒，工又要返，点会好样呢？

《行运一条龙》有从年头幸运到年底的寓意。可是现实是残酷的，香港新年假期很短，只有年初一到年初三，所有才有“假又放完，钱又使晒”惨况。整个比喻在本体、喻体“长途运输”后，具象转为抽象后跟解释，编剧怕别人不懂而作出的安排，早在《围城》就有：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电影并不是文字，对白瞬间即过，对白既是为了解释，也是为了制造笑点和延续笑点。从上面一段可知，粤语对白并没有因为改成了普通话版本而失去神采，只要“长途运输”还在，加上解释，延伸着惹笑的效果，自然不会因语言失色。周星驰的部分对白犹如《围城》修辞，具有一种智者的幽默，雅俗并举，经久不衰。

结论：人生若只如初见

1990至2000年与周星驰经常合作的有三个导演：王晶、李力持和刘镇伟。王晶主要导演了周星驰90年代上半期的电影，如《赌侠》(1990)、《整蛊专家》(1991)、《逃学威龙》(1991)、《鹿鼎记》(1992)、《九品芝麻官之白面包青天》（1994）和《百变星君》（1995）。周星驰慢慢自觉可以演而优则导，于1994年推出首部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国产凌凌漆》，在香港取得3752万港元票房，转型成功。为了长远发展，他与李力持急于摆脱王晶式低俗幽默，创作属于自己的幽默。《国产凌凌漆》的黑色幽默经典而大气，自成一体。①李力持言：“从《唐伯虎》开始，我和星仔已想将那些低俗、无厘头、侮辱女性等对白与情节逐渐淡化，理想是能像西片般卖到全世界，结果《少林足球》达到目标，只是没有我份而已！见翟浩然《周星驰、李力持三十年情》，《光与影的集体回忆 IV》，香港：明报周刊 2014 年版，第213页。随后，周星驰风格再转，转投刘镇伟怀抱，连开两集《大话西游》（1994及1995），再后有惊悚喜剧《回魂夜》（1995）。李力持分析：“刘镇伟是鬼才型，完全捉摸不到，你叫我拍《大话西游》《回魂夜》这种，拍不了”②同上。。刘镇伟《九一神雕侠侣》（1991）、《92黑玫瑰对黑玫瑰》（1992）、《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1993）等片，个人特色强烈，电影世界驳杂不纯，日本漫画、粤语长片、武侠小说共冶一炉。

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与李力持拍了《食神》《喜剧之王》以及《少林足球》等重要作品。李力持的电影与刘镇伟风格颇不相同，李力持属于传统类，注重故事的“龙骨”③“以前编剧方式规规矩矩，先起一条‘龙骨’（大分场），大家一清二楚，但这次他说要‘揸庄’（独掌控制权），带大家走进一个死胡同，需要停工两三日，重新再起条‘龙骨’。”李力持解释周星驰有一心想做导演影响《破坏之王》进度的问题。同上，第211页。的确，笔者在香港编辑林纪陶的编剧班上也学习过类似内容。，要做到起承转合，注重完整的故事与过瘾的对白。李力持的中文不错，中学中文考获甲等，他导演周星驰主要的电影对白注重修辞，比如比喻、对比和夸张。经典的《国产凌凌漆》一片的黑色幽默井喷而出，内容把香港社会、政治和荒诞熔于一炉，演绎个人，寓意暴烈。

可惜，拍《少林足球》时，这对黄金搭档分手，原因由谁担当大旗的问题。李力持一直都是导演， 但“《少林足球》临近拍完的时候，忽然由导演变执行导演，是时候撤出他的办公室，拜拜！”正如李力持评论谷德昭的话：“我们曾经是好朋友，他说想做导演，我也愿意教他，但当他真的当上导演，周星驰、李力持、谷德昭这个组合顿然瓦解，想到好故事，大可以自己去卖，大家都是导演了，难免都是敌人！”[4]两人自此鲜有来往，但于观众而言，记得作品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