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档主旋律影片中的共同体想象

2019-11-15 14:05张黎歆
电影评介 2019年21期
关键词:登顶想象民族

张黎歆

一、现实主义美学的再发轫

如果说,2018年的国产电影是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创作异彩纷呈的发轫之年,那么,2019年的“国庆档”主旋律电影依旧延续了这一美学传统。近来的现实主义电影以其细腻的社会观察与入微的人物刻画对生活在社会或普通或边缘的小人物进行了观照。《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和《攀登者》均是取材于社会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件,并将“小人物”的命运置于历史的长河中进行表达与重塑。

黄建新监制,陈凯歌总导演的《我和我的祖国》由7个各具年代特色的故事构成,7位导演也横跨了“50”后和“85”后年龄段,老中青坚实的创作力量也组成了“中国电影梦之队”。《前夜》以负责开国大典电动升旗仪式的北京市政研究院总工程师、副院长林治远为原型,还原了其在新中国成立前夜为保证升旗仪式“万无一失”而作的尝试与努力;1964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在举国欢庆的欢呼声中,正是有像高远这样的无名英雄在我国国防科技战线上的坚守和奉献,才有了中国国际地位提升的实力与底气;顽强拼搏的女排姑娘在第23届洛杉矶奥运会《夺冠》,首获世界大赛三连冠的激动人心消息也通过冬冬“守护”的天线传播到了弄堂的各个角落;“已经157年了,我们一秒也不能再等了”以“时间”为线索,将修表工华哥和警员妻子缝合进香港《回归》的大事件中,“东方之珠”再耀香江;让“的哥”张北京得意已久的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被劫后余生的汶川少年“买”走,虽然再次在家人面前丢份儿,但帮助少年完成其对亡父的悼念则是《北京,你好》最动人的诠释;“要是有一天,人们能够从白昼里看到夜晚的流星的时候,这片穷土才会被改变。”寓言式的故事将“扶贫”与“航天梦”联系在一起,在带给人们希望的同时也留出了反思的空间;“飒气”的吕潇然成为了2015年9月3日“天安门阅兵”和2017年7月30日“朱日和阅兵”空中飞行表演队的《护航》,在天空中留下最绚丽的那抹蓝。

现实主义在人类社会文艺发展史上一直享有盛誉,法国社会的“书记员”巴尔扎克揭示了现实主义的特点:通过真实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环境来再现时代的整体面貌,即典型化原则。《我和我的祖国》通过对特殊历史时期中典型人物的刻画,把握住了历史长河中的7个动人的瞬间,再现了那个时代所呈现出来的社会风貌和人文特征。受众通过富有年代感的视听呈现,从《我和我的祖国》中寻求身份指认的诉求得到了满足,也唤起了相应了时代记忆,为整个民族力量的书写提供了想象抒发可依托的社会和艺术空间。

改编自“川航事件”的《中国机长》不仅将世界民航史上罕有迫降成功的案例搬上了银幕,还使受众对“可望而不可即”的“民航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2018年5月14日,四川航空公司3U8633航班在成都区域巡航阶段,驾驶舱右座前挡风玻璃破裂脱落,机组实施紧急下降。瞬间失压一度将副驾驶吸出窗外,在仪器多数失灵的情况下,机长刘传健凭着过硬的飞行技术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在民航各保障单位密切配合下,机组正确处置,飞机于2018年5月14日07:46分安全备降成都双流机场,所有乘客平安落地。由于出色表现,川航3U8633航班机组被中国民用航空局、四川省人民政府授予“中国民航英雄机组”称号。

美国学者马修·博蒙特(Matthew Beaumont)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定义:“现实主义意味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人们可以在意识的中介下,依托语言等符号体系,通过艺术表现为独立的物质或历史现实提供一种认知或想象的路径。”[1]这揭示了现实主义内在的主体性质,即现实主义艺术都是主体在意识层面上建构的产物,开启了一种主客观交互的新维度。从飞机起飞到落地的46分钟间,在场的只有9名机组成员和119名乘客,我们未曾经历此种时刻的普通人是如何与当事人建立起“共情”的关系?就是通过视听语言形成相应的符号体系,为我们提供了想象的承载体。

1960年5月25日凌晨4时20分,三位中国英雄:王富洲、贡布、屈银华历经万险后终于将五星红旗带上了珠穆朗玛峰,而这次登顶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从北坡登顶。可惜的是,由于缺乏影响资料,此次登顶并未得到西方的承认,于是15年后,中国决定组织登山队第二次攀登珠峰,《攀登者》的故事由此而来。1975年5月27日,九位中国队员:索南罗布、候生福、桑珠、大平措、罗则、贡嘎巴桑、次仁多吉、阿布钦、潘多完成集体登顶。随着这次登顶成功,一连串“第一”也就此而生:世界上人数最多从喜马拉雅北坡登顶的队伍、世界上第一位成功登上珠峰的女性、第一次用觇标精确测出了世界最高峰的高度——从此世界统一采用了当时8848.13米的“中国高度”。在当时恶劣的国内和国际环境下,登山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了国家主权的完整,并提升了中国在世界上的国际地位,是民族自信心的张扬。

卢卡契提出了现实主义的启示功能:“一个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对其所经验的材料进行加工(也可利用抽象这一手段),是为了揭示客观现实的规律性,为了揭示社会现实更深刻的、隐藏的、间接的、不能直接感觉到的联系……换句话说,现实主义在左翼文化的语境下代表一种具有前瞻性的认识和表现世界的美学手段。”[2]在《攀登者》中,由胡歌饰演的夏伯渝,在1975年登山时失去双腿,在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不服输精神支撑下,其终于在2018年5月14日登上珠穆朗玛峰,成为中国第一个依靠双腿假肢登上珠峰的人。《攀登者》中所表现出的对国家利益的坚守和个人理想的追求,不论多少岁月的逝去,都是中华民族儿女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二、共同体想象的构建

“主旋律”电影并非是社会主义国家所特有的电影产物,但其鲜明国家意志却是跳脱于一众主流影片的标志。“主旋律”影片在我国有着较长的发展历程,并在特定的时间内发挥过相当程度的积极作用,为我国社会的发展和经济的进步,以及民族的稳定扮演了一定的“催化剂”和“稳定剂”的角色。但随着“改革开放”程度的进一步扩大,“民族性”和“现代性”所代表的新兴文化渗透到了社会发展的各个角落,“单一性”的、“高大全”的“主旋律”影片受到了来自市场票房和观众接受度的双重考量。这使得“主旋律”类型电影曾一度陷入到了票房的低谷期和创作的瓶颈期,受众谈“主”色变,此尴尬境遇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文学还是电影,优秀的作品都是和时代紧密相连,并成为时代精神的镜子。今年的“国庆档”中,《我和我的祖国》以28.39亿元成为票房冠军(位列内地总票房排名第九位),《中国机长》以28.05亿元紧随其后(位列内地总票房排名第十位),《攀登者》以10.69亿元的票房成绩稍逊一筹。这些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实现了口碑与票房的双丰收,为“主旋律”影片正名,这也开启了“主旋律影片2.0时代”。

是受众群体变了?还是审美风向变了?笔者认为这是基于共同体想象的构建。“它是想象的,因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员,也不可能认识他们大多数的同胞,和他们相遇,或者甚至听说过他们,然而,他们相互连结的意象却活在每一位成员的心中。”[3]《我和我的祖国》之《相遇》中,我国的国防科技事业尚处于发展阶段,在一次加速核实验的事故中,高远为了关闭已经开启的阀门,冒着生命危险返回了被辐射区域,不幸被灼伤内脏送回北京疗养。在外出的公共汽车上,高远遇见了昔日的恋人,通过恋人之口为我们还原了一个普通的大男孩形象,但其身肩的国防科技任务使得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行踪三缄其口,在恋人的抱怨声中,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的消息随着漫天飞舞的红旗在街道上蔓延开来,当恋人在报纸上看到真相欲与其相认时,涌动的人流将二人冲散到不同的方向,高远对恋人的解释也哽在了心头,而这一面,竟成了永别。随着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我国的国防实力已不能被世界其他各国所小觑,无数个坚守在科研战线上的国防人,放弃了内地安稳、优越的生活条件,自愿请命来到了祖国的西部边陲,为祖国的科研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高远只是众多无名英雄中的一员,正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个高远的奉献,祖国的实力才能被世界尊重,中华民族才能自信的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不靠谱”张北京是一位奔走于胡同巷子的的哥,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装饰着整个北京城,也装饰着张北京心中的“奥运梦”:手持奥运会开幕式门票的“中奖幸运儿”想通过送票的方式让自己在儿子面前“长面儿”,但殊不知,在得瑟的旅途中被汶川孤儿“买”走了,又闹了个大乌龙。2008年,对中国人民来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年,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使“农民工群体”的作用凸显出来,但随之而来的“5.12汶川地震”和“北京奥运会”的集体印记,也一并融进了人们血液中。张北京代表了一部分踏实但又有一点“小毛病”的城市居民,而汶川少年除了自身坚强、勇敢的形象外,还是全国各族人民积极投入社会主义建设的延续。《北京,你好》是北京向世界发出的邀请,也是自身独立身份的指认。

民族的凝聚力,通过对共同体的想象和呐喊成为了民族内部连结更紧密的纽带,民族总是被设想为一种深刻的,平等的同志爱。从重庆到拉萨,跨越的不仅是地理空间的差异,还飞跃了航空中最具挑战性的“高高原”航线。在这条航线的飞行的乘客除了部分游客外,更多的是民族干部和商人,所以,这条“高高原”航线连接不仅仅是经济的往来,还有更加深层的政治命脉含义。当川航3U8633遭遇到右前挡风玻璃破裂与塔台失联的时候,来自这条航线上的各个航空公司的驾驶员通过无线电波对其呼叫。在这一时刻中,基于对生命尊重的呼唤和对同胞平安的急切渴求,使其超越了一切外在因素,我们看到了在危机时刻中,民族凝聚力冲破一切壁障将人们团结起来的意志。“川航3U8633”的迫降成功,是中国,乃至世界民航史上不可多得的案例,经由其改编的《中国机长》票房如此卖座的原因,除了人们对此事件真相的好奇外,更多是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的召唤,使“中国人”的民族的、社会的和政治的身份需要有确认的需求,并且在沉浸式的观看中,通过视听语言的再现与加强,使这一多重身份得到肯定。

“人类对于自我完善潜能的信念,对于通过自我的努力寻求最终解放的渴求,对超越于当前黑暗时代的光明未来那种持久不懈的希望,既是西方古希腊文明和基督教文明传统的产物,也是扎根于人性本身最为深层的诉求。”[4]在《中国机长》中,无论是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理智将飞机安全返航的机长刘长健,还是被吸出窗外的副机长徐亦辰,亦或是冷静行事的第二机长梁栋,都在这“漫长的”40分钟间,完成了对自身心理和生理双重极限的挑战,完成了众多乘客交付的信任与期待。

三、共同体想象的表达

“‘它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这个主观主义的定义聪明地回避了寻找民族‘客观特征’的障碍,直指集体认同的‘认知’(cognitive)面向——‘想象’不是‘捏造’,而是形成任何群体认同所不可或缺是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因此,这个名称指涉的不是什么‘虚假意识’的产物,而是一种社会心理学上的‘社会事实’(le fait social)。”[5]虽然民族本质上是一种现代性的想象形式,但“民族”这一概念对中国人而言,却不是陌生的存在。“中国”(central country)最早指涉的是,居于中心地位的国家,地理区域的“中心性”也促成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心里认同上的“中心性”,而这一“中心性”所一以贯之的民族文化和社会风俗,则又为地理位置的“中心性”提供了思想基础和保障。

20世纪60年代,中国和尼泊尔面临着边界划分问题,在中国政府作出最大让步的情况下:将珠穆朗玛峰一分为二,各占一半,尼泊尔政府挑衅的说道:“贵国都没有登上过珠穆朗玛峰,何谈分一半?”与此同时,在瑞典为中国登山队采购装备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尼泊尔也准备在同年于南坡登顶”的新闻,得知这两个消息的中国登山队为了捍卫国家的尊严和领土的完整,开始在艰险的北坡向峰顶发出挑战。《攀登者》中,方五洲、曲松林和杰布成功于1960年5月25日凌晨4点20分登上珠峰山顶,影片中虽未对此次登山有更多积极的描写,但事实上,这为1961年《中尼边界条约》对签订提供了客观事实,维护了国家领土的统一和完整。将个人价值放置于历史的洪流中,主旋律影片基于这样的大背景中,在此勾连的作用下,当代观众和彼时的历史人物产生了共鸣,完成了对共同体的想象。

“让我们想象人类作为一个道德人格而赋有一种共同生存的情操,这就赋给他以个性并使之构成为一个个体;同时还赋有一种普遍的动力,能为着一个与整体相关的总目标而把各个部分都发动起来。”[6]在1960年攀登珠峰的过程中,方五洲为了救失足跌落的曲松林而丢弃了摄像机,这直接导致了西方霸权国家因“缺少影像资料为证,拒绝承认中国登顶珠穆朗玛峰的真实性”对中国登山队的刁难。在1975年的再次攀登中,心结未了的曲松林担任了登山大队的队长,其将对过去的遗憾异化为对登顶的渴望,成为了超越一切现实的非理智的力量。身为记者的李国梁承担起了本次最紧要的摄影、摄像任务,在队长受伤之际临危受命担任起了“代理队长”的职务,但谁知攀登即将成功时,队友的氧气瓶掉下来不幸击中了其头部,导致其当场昏厥。“‘民族’在人们心中所诱发的感情,主要是一种无私而尊贵的自我牺牲。”[7]在整个队伍即将滑向从悬崖边的紧急时刻,李国梁终于醒了,并将手中的摄影机交给队友,为了不连累大家,果断的割断了绳索,永远的长眠在了珠穆朗玛峰的怀抱里。现实中的故事也是如此的动人,在1960年的攀登中,刘连满因体力耗竭,将王富洲、贡布和屈银华以人梯的方式跨越“第二台阶”后,放弃登顶,而王富洲把4个人仅有的一瓶氧气留给了刘连满,和其他二人成功登顶。在家国命运和个人生死的关头,4位战友都将“生”的希望给予给对方,而这种无私的自我牺牲正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气韵所在。幸运的是,三人归来时刘不仅活着,还将队友留下的氧气瓶保存了下来,四人凭借着仅有的氧气和糖回到了珠峰大本营,完成了个人生死与家国荣耀的紧密统一。

“‘民族’的想象能在人们心中召唤出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从一开始,‘民族’的想象就和种种个人无可选择的事物,如出生地、肤色密不可分。更有甚者,想象‘民族’最重要的媒介是语言,而语言往往因其起源不易考证,更容易使这种想象产生一种古老而‘自然’的力量。无可选择、生来如此的‘宿命’,使人们在‘民族’的形象之中感受到一种真正无私的大我与群体生命的存在。”[8]在经历了“二十八年革命,两千万人牺牲”的“惨胜”战争后,由无产阶级革命政党组成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在开国大典到来之际,“万无一失”成为了大典筹备工作中各个部门秉承的最高使命。不能到封锁的天安门广场上试升国旗,就在筹备的四合院中以3:1比例缩小的电子升旗装备模拟;没有旗帜使用的红绸子,就拿家中珍贵的布料来代替;没有现成录好的国歌,就请军乐团的小号手来现场精准到秒到演奏;没有质量过硬的阻断球,就发动街坊邻居的力量来保证大典时刻国旗飘扬在上空的万无一失。英勇奋战的各族人民在新中国成立的前夕,出于对无产阶级国家这个共同体的认同,在筹备典礼环节物资出现短缺的时刻,民族使命感的使然将同属于这一共同体的人们召唤在一起,共克时艰,真正的感受到一种无私的大我与群体生命的存在的意义。

结语

随着社会的进步,早期印刷术的进步催生了以“报业”为早期想象媒介的发展。报纸的读者们在看到和他自己那份一模一样的报纸也同样在地铁、理发店,或者邻居处被消费时,更是持续地确信那个想象的世界就植根于日常生活中,清晰可见。而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使电影这一媒介更是将这一想象,以影像的形式,将这种内在的纽带进行了可视化的输送,不仅提升了民族自豪感、满足了受众的期待,亦或是说“群众仪式”推向高潮。“虚构静静而持续地渗透到现实之中,创造出人们对一个匿名的共同体不寻常的信心。”[9]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时期的主旋律影片中,它更像巴尔扎克笔下的手术刀,将小人物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剖析给人看。“去神化的色彩”“普通人”角色的回归,完成了受众对“民族英雄”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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