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依明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00)
改编自刘慈欣小说《流浪地球》的同名电影在2019年的春节档强势亮相,被誉为“开启了国产科幻电影元年”。《流浪地球》讲述人类为地球逃离木星吸引寻求新家园而做出的自救与挣扎。这部影片不仅充满令人震撼的奇特景观,满足了当下观众对3D电影的感官需求,更以其独特的情感故事,在拯救地球的宏大命题下,在2019年的春节档为观众增添一份无言的感动。本文从叙事主题、视觉化改编、人物设置上来分析电影《流浪地球》是如何打造中国的科幻电影类型的。
一部优秀的科幻电影,在给予观众震撼的感官享受的同时,还要重视其是否能够带来同样精彩的内心体验。在这个特技满溢的电影时代,刚走出电影院,就将剧情忘得一干二净的观影体验不在少数,但仍有优秀的作品可以兼得奇幻之美与心灵激荡,如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影片将虚幻的场景与真实的信仰相结合,哲学的叙事主题留给观众意味深长的思考。《流浪地球》在叙事的主题上,除去宏观意义上的“流浪地球”计划,更多的是“家国”情怀的展示,相比《红海行动》《战狼》系列电影等,更具深刻性和教化性。“由于艺术的形象性和情感认同作用,其触发人心价值为其他样式难以替代。”[1]电影从来都不只有娱乐的功能,创作者从故事中表达出的精神内核才是更令人印象深刻的。作为地地道道的中国影片,《流浪地球》大量运用中国化的元素去填充故事,这就会在本土观众乃至全球华人观众中产生巨大的熟悉感、亲切感。表层叙事中,电影讲述人类为营救地球所进行的种种努力,将想象的故事放置于探讨不断的地球生存问题上,呈现出了鲜明的现实意义。但在深层叙事上,围绕刘启一家而描摹的情感线索才是影片的核心。这个家庭由刘启、父亲刘培强、爷爷和妹妹朵朵组成,他们是中国“家”的理念的象征。在危机四伏的末日背景下,导演通过对这一家人的人物塑造,将“家”与“国”的纽带紧密地建立了起来。刘启一家代表了人类生死存亡之际大多数的家庭,他们或许没有血缘关系,或许彼此心存怨恨,但他们对生的信念充满希望,因为末日而失掉的一切又让他们互相关爱,彼此扶持,甚至甘愿为家人牺牲。刘培强为世界、国家牺牲陪伴家人的时间,到太空站服役,他熬过了25年的离别之苦,就在可以回到家人身边的时刻,新的难题又将他“回家”的愿望打破了。虽然儿子刘启因为母亲的死,一直对父亲心怀怨恨,但他们一家人在不同的空间里共同为“点燃木星”的计划而付诸努力,随着刘培强的牺牲,一切的情感都在最后一刻升华。“回家”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上的一个关键词。创作者想要传递某一抽象化信息时,势必要充分利用电影的各种视听元素,来提高观众对这一概念的感知,这样才能将叙事主题准确地传递出去。“国”与“家”本就存在着太多的文化内涵。在《流浪地球》的台词中,“回家”二字反复出现。片中刘启与朵朵被关进监狱时,妹妹朵朵由于害怕对哥哥说“我想回家”,这里“家”已经不仅是他们出逃的地下城,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安全的生活状态。因为客观事实上的家园——地球已经不足以成为“家”,在恶劣的环境下,“家”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美好愿望。此处采用对比手法,同样的时间,不同的空间里,刘培强在太空站正为可以服役完成“回家”而感到开心,两条空间线上的对比叙事传递出了统一的主题。
此外,刘培强的角色塑造集优良中华品格于一身。作为中国宇航员,他敢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同联合政府抗争,最后为拯救地球甘于献出宝贵的生命。而作为父亲,他承受着儿子的怨恨而做出最利于儿子的决定。刘培强体现出了“为人父”的品格,用他的勇敢与智慧为儿子做了最好的榜样。影片《流浪地球》从观众熟悉的情感角度入手,自然会感动观众,打动人心。“家”的观念的引入,以“小家”照应“大国”,以“国”照应全球,将全球人民为保卫家园而做出的牺牲,以刘启一家人的牺牲、贡献展现出来。用中国人的勇敢、无畏、智慧折射出全球人生存的意志,这是一种直接的,情感色彩更浓烈的叙事模式。片中更有中国化的细节设置,比如影片的时间设置为中国传统春节时期,春节象征着团圆,这也是传统中国伦理社会所注重的。总而言之,《流浪地球》的商业票房与情感共鸣上的双重成功,在于其采取了一条具有鲜明中国“家国”特色的叙事模式。
“小说是一种语言艺术,它是一种理念的推理形式,而电影基本上是一种视觉的艺术,它是一种视象的表说方式。”[2]优秀的文学作品是电影改编剧本的基础,当小说经得起读者和市场的检验,电影人才能成功地将文字营造出来的意境转换为可观可感的电影画面。小说《流浪地球》的作者刘慈欣是中国科幻小说代表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场面宏大,描写细腻,常常将自然的壮阔与人类的英雄主义相结合,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使他的文学作品散发出迷人而又瑰丽的悲壮之感。
电影诞生已有百余年,20世纪电影技术已经历过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的发展,21世纪的电影在科技的不断进步下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革命。美国作为一个电影大国,其在电影视觉效果上的不断进步,使好莱坞“大片儿化”的概念愈来愈成熟。所谓“大片儿”的一大主要特征就是气势磅礴,视觉效果足够震撼,这是电影作为一门工业,技术上完备的一大体现。科幻电影因为想象力丰富、电影理念超前而成为“大片儿”的主要部分。中国在科幻电影领域目前还十分匮乏,能够称得上“科幻佳作”的影片寥寥无几。至少,在《流浪地球》之前,中国电影史上几乎没有一部能够将特效做得如此完美的作品,《流浪地球》更由此成为中国科幻电影的里程碑式作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人类生存困境下的现实主义内核以科幻片的姿态出现在国产电影中。 首先,《流浪地球》空间跨度巨大,地球上的视角不仅涵盖北京、上海等重要的中国城市,刘启等人一路前进,历经千里,观众仿佛也跟随他们经历了一次跨越式的冒险旅程。影片中,在天寒地冻的地表上,上海已不再具有往日繁华的景象,地标东方明珠更被封印于冰山之中,特效之真不禁让人仿佛置身其中。影片更有对木星的仰角视景,当刘启一行人到达印尼时,已经临近地球的木星出现在上空,虽然一切都毁灭在即,但美轮美奂的天空之景不禁让人感叹,这美丽的景色竟然是一场灾难。木星下已被冻结的海水中,一只腾空的鲸鱼竖立于海面上,“游了那么久,也许也是想回家”。这里不仅画面美到窒息,“回家”的主题也再一次跃然于影片之中。此外,刘慈欣原著中所描绘的地球荒凉与绝望之景,在影片中被赋予了一层磅礴与恢宏的感觉。电影中描绘人物周遭环境时,大远景格外凸显了壮阔但又绝望的地球空间。在爷爷的回忆戏中,海底被冻住的镜头里,那些没有得救的人类以最后求生的姿态被冰封于大海之中,这样悲惨、真实的镜头悲壮而又沉重,将人类求生的欲望描摹得栩栩如生。美国《纽约时报》也称:“《流浪地球》代表着中国电影业加入太空竞赛。”的确,近年来中国在宇宙空间站、天体物理等科学领域取得的进步不断,已为后来居上的电影工业树立了强大的自信,在经过长期的探索、升级后,《流浪地球》标志着国产电影技术的飞跃。
“在灾难来临之时,人性中的勇敢与懦弱、高尚与自私、舍身救人与贪生怕死等价值观会发生激烈的碰撞与交锋,真实地反映了人性中的弱点,也能够以其真实性引发观众思考。”[3]
对于人性的暴露一向是好莱坞灾难电影的法宝之一。好莱坞科幻灾难电影重在刻画难题面前的人性,队友之间的猜忌、友谊、合作、背叛是其常见的主题。通常在灾难来临之际,主角几人会形成一个任务团体,他们的性格特征会在行动过程中有所体现,这也是电影创作过程中为整合人物而常用的手法。有的人会舍身为人,有的人则会背信弃义,对人性大的拷问往往会构成极大的戏剧张力,使观众感到极为紧张。如《异星觉醒》中,宇航员们为是否打开关有怪物的门拯救队友而发生分歧;《湮灭》中各怀鬼胎的探险小队队员等。而在中国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中,以大局为重的运送队长王磊,重情重义的队员周倩,以及运送队中的其他人员,他们不仅是拯救地球计划的开创者,更是象征着不屈不挠、无畏艰险、勇于牺牲等优秀品格的人物符号。俄罗斯宇航员马卡洛夫虽然戏份不多,但他乐观、合作、勇于牺牲的精神是灾难面前人性美的展示,他与刘培强之间的友谊更是“中俄友好世代相传”的象征。此外还有讲一口流利北京话的混血儿提姆,他是片中多处笑料的制造者。他们无人为自身利益而放弃拯救地球的伟大计划,也无人为自身的苟活而算计、陷害他人。众人一条心,这也正是《流浪地球》与同类型的好莱坞大片的相异之处。
如今,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电影市场的消费大国,以好莱坞大制作电影为代表的各国电影纷纷进军中国市场,在文化输入上不遗余力。虽然在当今很多国外电影中,中国性符号、元素、面孔屡屡出现,但始终作为陪衬他国电影的绿叶,《流浪地球》的商业成功,无疑代表了国产科幻大片的崛起。“一带一路”战略下,中国电影如何自信地走出去,开创具有中国伦理特色的电影文化产业,是当下中国电影市场面临的巨大问题。中国电影在走向国际的同时,应当既保留自身传统电影的叙事模式,又贴合当下电影市场的需要,才能为中国科幻电影类型的未来开创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