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强 (江西省艺术研究院,江西 南昌 330029)
所谓革命叙事,就是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再现革命事件与英雄人物,表现传统核心价值观,达到革命精神传承的目的。它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史诗风格的革命叙事电影。这类电影以宏大叙事的手段,展现波澜壮阔的革命场景,表现重大的革命事件,塑造英雄群像,具有崇高的审美特征。二是传奇类的革命叙事电影。这类电影追求故事的新奇与曲折性,把革命故事与革命人物置于一个跌宕起伏的框架之中。它们从古代传奇类小说中寻找灵感,吸取营养,形成了具有当代特色的革命传奇故事。三是成长类的革命叙事电影。这类电影展示的画卷是英雄人物的成长史,表现部分人物的牺牲与革命的挫折,烘托革命的曲折与敌人的残暴,英雄人物在党的正确领导下,在斗争中不断地成长、走向胜利或者拥有灿烂的前景。
江西是有着革命传统的省份,江西电影把表现革命的事件与人物作为主要表现内容,利用革命叙事的方式,再现江西人民在革命斗争中涌现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讴歌了敢于牺牲、勇往直前的革命精神,在红色电影叙事中有代表性,本文把江西电影作为例子来诠释红色电影革命叙事的类型。
史诗原本是文学体裁的范畴,是记录一个民族久远的传说或英雄的不朽功绩的长篇叙事诗。后来“史诗的概念由文学体裁向审美范畴转化。史诗的种种特性转化成史诗性,迁移到小说、电影、电视剧等叙事艺术中,并经历了古典史诗、资产阶级史诗到现代史诗的演化,成为一种重要的审美范畴、风格和评价标准”。[1]
一般说来,史诗风格的电影具有民族性、整体性与英雄性。民族性指它讲述的是民族国家的大事,关乎大多数人的命运; 整体性指的是勾勒出整体的社会经济状况,不是片段式或个人化的叙述。按黑格尔的看法,整体性包括人物形象的整体性与社会状况的整体性,“史诗的整一性就要靠两方面:一方面所叙述的具体动作本身应该是圆满自足的,另一方面动作进展过程中所涉及的广阔世界也要充分表现出来,从而使我们认识到。这两方面也要融贯一致,处于不可分割的整一体”[2];英雄性是史诗电影最为重要的特质,英雄人物身上人性光辉上升为英雄性的高度,他们性格果敢,有勇有谋,敢于牺牲,给观众以强烈的感染与震撼。
用史诗电影的特质来审视出品于1980年的电影《南昌起义》,我们会发现它完美地体现了史诗电影叙事的风格。南昌起义是国家民族的大事件,为了全景式多角度地呈现历史,编创者用“真实性”来呈现史诗性,做到了“真实”,就还原了史诗。
对于《南昌起义》的拍摄,导演汤晓丹做了深入的思考。他把革命现实主义的精神贯穿于拍摄的始终。他在《导演创作谈》中说:“在镜头运用、人物刻画、造型设计、摄影机运动等各方面都必须忠实围绕事件过程中人物的思想脉络, 自然地、 运动地、生活地逐渐深化, 尽量避免‘人为的’ ‘布置的’ ‘表演的’痕迹; 努力探求艺术上精心雕琢与处理上朴实无华的紧密结合。”[3]
在强烈的历史自觉与艺术真实的追求之下,《南昌起义》的编创者们精益求精,注意还原细节,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总美工师提出全部拍摄实景,在历史发生的真实场景去还原历史,这种对革命圣地的虔诚之心让每一个人都非常认真,取景地尽可能地做到与史实相吻合。有些场景因为历史的变迁已荡然无存,但摄像师们总能找到最相似的地方,如片子中武昌的贺龙师部就是在江西星子县找到的。
为了追求真实,摄影师还在技术上做了恰到好处的处理。因为表现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革命家,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怎么让观众接受,他们不但要形似,还要神似,这是摄像师要解决的问题。他们从角度、布光、曝光等技术方面着手,做到角度精准合适、布光恰到好处、曝光不足和曝光过度的办法,能突出人物,这样观众看到的革命家们就庄重有分量。他们充分运用了“摇镜头”的办法,让演员自如地表演,不人为地限制演员表演的空间,不干扰演员的发挥。演员得到了充分表演的自由度,自然逼真,镜头语言灵活亲切。
影片短镜头与长镜头的选用根据表现的需要而较多地采用短镜头,因为南昌起义中人物众多,画面繁复,短镜头有利于表现节奏多变的人物与事件。长镜头在影片的运用也恰如其分,如贺龙在前委驻地,深沉激情地倾诉他铁了心地跟共产党走到底的决心的那个镜头,是全片835个镜头中的一个,其长度却占了114尺之多。长镜头与短镜头的有机结合,既保证了叙事的连续性,又做到了人物感情表达的充分性。
影片全方位全景式地还原了南昌起义那段历史,真实再现了1927年激烈动荡急剧变化的时代特征。事件千头万绪,人物众多,矛盾层出不穷,但编创者们紧紧抓住“真实”这个牛鼻子,把武装起义作为全剧的核心课题,处理得有条不紊,各种场面衔接自然,千军万马的大场面、两三个人的抒情戏,下层的工农与胸有成竹的领袖的对比,令观众目不暇接。
唯真实而感人。《南昌起义》中的周恩来只有二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时期,这对周恩来的扮演者孔祥玉的演技提出了极大的挑战。他从人物的内心世界入手,追求通过神似而达到演活人物的目的。有一场戏是表现周恩来的正确意见受到不公正对待的痛苦的:他向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提出武装斗争的必要性与迫切性,但陈独秀根本听不进去,一口否决了周恩来的建议。周恩来既顾全大局,尊重陈独秀作为总书记的权威,又对正确意见得不到采纳感到万分痛苦。要知道,建立革命的武装的经验教训是无数革命同志用鲜血换来的。这时候电影中的周恩来突然站了起来,这是他心头焦虑痛苦的表现,镜头渐渐推到他的特写,他的痛苦就这样传达了出来。
在叙事空间上,《南昌起义》不但具有规模宏大烟火弥漫的战争场面,也有鲜活的具有时代特色的生活空间。如姚湘莲在武汉煽动不明真相的妇女上街裸体游行,这样的情节在20世纪80年代显然是有挑战性的,但编创者们认为这个情节有助于表现发生南昌起义的那个时代动荡、畸形的特征,就采用了。
摄制于2017年的《建军大业》呈现出新的时代特点。随着电影工业的发展,“史诗电影首先在工业层面,有大投资、大制作、大明星;其次在影像美学层面,有全景式大场面的段落、奢华的布景、精致的服装以及宏伟的配乐”。[4]这些在《建军大业》中都有所体现。
为了吸引年轻观众,影片选用了大批明星演员出演,编创者希望用娱乐化的元素来加强红色叙事的吸引力。此外,《建军大业》以现代技术渲染了战争与动作场面,画面精美,震撼力强。“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的大屠杀场面,使用长焦镜头捕捉黑帮与反革命武装的无情屠杀,逼真宏大,并用俯瞰的视角进行全方位的表现,展现了地狱般的景象。大屠杀的一个重要场景是在商务印书馆,停靠在海上的战舰准确地发射了炮弹,精准地落在了商务印书馆,顿时那里就成了人间地狱,一片狼藉,知识分子与工人们血流成河。黑帮与反动军队还在这片废墟上继续着屠杀。“三河坝战役”战争场面惨烈异常,尸横遍野,牺牲者众,断后掩护主力撤退的蔡晴川引爆了埋在阵地上的炸药,冲天的爆炸如末日来临,泥土混杂着树叶与尸体,天地变色,其视觉冲击程度,可以与好莱坞的大片媲美。
《建军大业》中的英雄主义也体现了新时代的特点。在南昌街头米粉店的一场戏中,贺龙手下的赵福生骄横霸道,不巧被同在米粉店用餐的叶挺看到了,他眼里容不下沙子,教训了他三鞭子,这就为赵福生的叛变埋下了伏笔。就在起义万事俱备之际,张国焘来到南昌,以共产国际的名义,阻挠起义。会上剑拔弩张,贺龙还把枪指在张国焘头上,逼得他同意起义。朱德利用宴会稳住了大部分敌人的军官,掏空了敌人的防线。叶挺的独特个性、贺龙的豪迈作风与朱德的隐忍稳重,形成英雄人物的群像,各路英豪各显神通,把南昌起义第一枪打响前的变化多端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营造得扣人心弦。
在时间的连续性上,《建军大业》比《南昌起义》更加完整。《南昌起义》到南昌起义军攻克南昌城取得胜利就结束了,《建军大业》则没有止步于此,把“三河坝战役”当成三个重点表现的事件之一,朱德也成为整个事件的主角。他在指挥中镇定自若,发挥了高超的指挥才能,以少敌多。
以上可以勾勒出史诗风格的革命叙事的特点:题材重大,人物众多,主要人物具有鲜明的英雄性;一般是线性叙事,以时间为发展的脉络,追求历史的真实与情节的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它必须能够呈现社会历史的全貌,反映时代的特征。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史诗风格的革命叙事电影制作更加精良,场面宏大。
传奇类的叙事是我国古代的叙事传统,从唐宋传奇到明清戏曲,都喜欢铺叙情节离奇、人物非同一般的故事。它往往可以超越世俗的常规与伦理,构想日常生活中所不能的事件。江西红色电影的革命叙事从中国古代的传奇叙事中吸收养分,形成了传奇类革命叙事的结构原则与叙事范式。它们追求中和的审美形态,情节要求完整,头尾呼应,曲折离奇。这样的传奇故事往往能吸引观众,让人印象深刻,且传播久远。
江西漫长的革命岁月中,伟大人物与革命英雄数不胜数,这给传奇叙事提供了丰富的源泉。纵观江西电影传奇故事,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人物传奇。江西这块红土地上产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伟大英雄,他们或舍生取义,或机智勇敢,或赤胆忠心。一类是事件传奇。电影的编创者们或根据历史事件创造加工,或靠想象力编创引人入胜的故事传奇,给江西这块红土地赋予了新的神韵。
人物的传奇叙事包括《血沃中华》《可爱的中国》《毛泽东在宁冈》《这样一位将军》《老阿姨》等。它们抱着为人物立传的原则,或全方位地展现人物的一生,或断面式地描绘人物某个时期的传奇故事。人物传奇叙事注重叙述人物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和刻画人物丰满精彩的内心世界。
方志敏是传奇类叙事的重要对象。20世纪80年代初,江西成立了创作组,创作了剧本《血沃中华》,并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1981年初全国公映。这部电影主要写的是1935年方志敏被捕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影片主要把情感作为主线,用理想信念作为叙事的方向。影片《血沃中华》的传奇性首先就体现在方志敏受到了蒋介石的高度重视,为了劝降他蒋介石到了寝食不安的地步,并不惜屈尊来到南昌,与尚在狱中的方志敏下棋散步。他说,一个方志敏抵得过十万大军。蒋介石在片中是个重要的角色,通过他衬托了方志敏的伟大与坚定。传奇之二就是方志敏与启蒙老师刘仲斋的交往。方志敏对启蒙老师十分敬重,反动派想让老师来劝降。原来是农会干部的刘仲斋已经出家,当他见到方志敏后,一句“说了难了,说空难空,偌大的中国难有清静修为之地”说醒了他。两人通过琴声交流,当方志敏从寺中出来的时候,就听闻刘仲斋跳崖身亡。情节的设计别出心裁,又感人至深。传奇之三是方志敏与妻子缪敏的爱情。他们志同道合、互相鼓励支持,特别是在血雨腥风的艰苦环境里,更是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传奇之四就是他在狱中撰写《可爱的中国》。方志敏呕心沥血,奋笔疾书,终于完成了《可爱的中国》《狱中纪实》等大量文章。为保护文稿,他与敌人进行了巧妙的周旋。影片利用线性叙事的结构,把这些传奇事迹巧妙地串联在一起,歌颂了方志敏伟大的一生。
时隔二十余年,《可爱的中国》对方志敏的传奇故事做了新的演绎,传奇叙事有了新发展。《可爱的中国》运用了章节式的叙事结构,把方志敏的文章《血肉》《清贫》《可爱的中国》作为章节的标题,把方志敏的革命一生与他的三篇传世之作巧妙地对应起来,叙事中有抒情,节奏张弛有度。战争场面宏大,震撼力强,炮火连天,血肉横飞,堪比好莱坞大制作。为了提高主旋律影片的收视率,制作方充分考虑了市场需求与观众口味。当然,形式与内容是需要一致的,大制作式的战争场面与第一章节《血肉》的主题相吻合,没有违和感,总体来说是比较成功的。影片还深刻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狱中腐败,革命的正当性得以诠释,方志敏毕生追求的事业的价值得以彰显。当时的监狱中,狱卒为所欲为,牢头为非作歹,只要有钱,坐牢比住星级酒店还舒服,有酒喝,有肉吃,还可以招妓听戏。牢里不但关着革命党人,也关着有正义感的国民党高官。社会的黑暗,希望祖国变得强大富强,正是像方志敏这样的共产党人参加革命的原因与动力。
《我的上高》是部事件传奇电影。历史上的“上高会战”闻名中外,此役中国军队共歼敌一万五千余人,极大地打击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要表现这样一场史诗性的战争,可歌可泣的人物和故事数不胜数,《我的上高》通过一名县长的视角来展现这场战争,他身上表现的迂腐、儒雅似乎与战争格格不入,但他作为读书人的担当与忠义又给出了战争胜利的答案。这部电影有许多创造性的构思。编剧方天民在谈到《我的上高》创作体会时说,上高会战能够取得完胜,和后勤保障有力是分不开的。正是县长黄清谷不同凡响的品格与人格魅力,带领上高百姓给军队提供了强大的支援,军民合力才赢得了这场艰苦的斗争。当战争的视角投放在一个儒雅的读书人身上时,电影所呈现的气质就有别于一般的战争片了。电影中战争的场面寥寥可数,甚至连一个日本士兵也没有出现在镜头中。县长黄清谷与罗将军两人的关系是电影的推进主线,两人从互不相让到惺惺相惜,最终联手打败了日军。罗将军高冷的个性和正规军形象与文人黄清谷县长的酸儒形象形成的反差富有强烈的戏剧性。
传奇类的革命叙事以传奇性的革命人物和事件为叙事内容,追求故事的跌宕起伏,叙事中讲究起承转合与前后呼应,富有悬疑特色。它的叙事目的在于传达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传奇不等于猎奇,它在审美追求上是中和的。
英雄人物的优秀品格与顽强意志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血与火的革命斗争中不断地成长起来。成长类革命叙事中的英雄总会遇到各种困难与挫折,他们的内心也有脆弱与动摇的时候,但他们坚持了下来,靠着信念与理想的力量。他们的成长是最能感动人的,因为这类影片说的是普通人的故事,唯其普通,才能让观众感同身受,从中受到鼓舞。
成长类革命叙事中的英雄在磨难中成长。《燎原》与《大泽龙蛇》中的易猛子就是这样的英雄。《燎原》公映于1962年,编剧彭永辉在收集编写矿史的过程中,访问了数以百计的老工人,是在真实的历史与火热的斗争中提炼出来的。最后的定稿,由电影制片厂派该厂编剧李洪辛同志对剧本进行了加工和修改。《大泽龙蛇》是《燎原》的续集,也可以看作是独立的篇章,编剧是李洪辛、彭永辉,导演张骏祥,是《燎原》的原班人马。
《燎原》的叙事时间选取了1905年、1921年、1923年。《大泽龙蛇》的叙事时间是北伐战争取得胜利的1926年秋。从叙事时间的选择上,可以看出编创者的匠心,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跨度,完整呈现一个人物的成长与时代风云的变迁。叙事结构富有创造性,它以易猛子的个人成长经历为经,以陈振云、章若男两个人物的思想转变历史为纬,经纬交错,条理分明。易猛子是在革命斗争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工人代表。把他置身于广阔的时代背景下,将他的转变与思想斗争交代得十分清楚。在《燎原》中,在雷焕觉的启发诱导下,他就已经认识到枪杆子的重要性了,还知道在国共合作的过程中怎么样保持独立的道理。所以,当他听说要工人俱乐部交出所有的枪支时,他迷茫了,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错误的举措,但身旁没有明灯的指引,他失去了方向。许家武彻底撕下革命的伪装,开始四处抓捕共产党与工人代表时,他痛苦万分,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党组织,寻找真理。影片感动人的地方正是他在艰苦的条件下始终坚持革命。斗争形势风云变幻,易猛子身边一个个自诩坚决革命的人纷纷走向了革命的对立面,这正是考验他的时候。易猛子经受住了考验,这种考验是双重的,包括身体与精神。在身体上,他被敌人抓捕后严刑拷打,甚至要被秘密处决,九死一生后,他走向寻找组织之路。精神上,他身边原本信任的人叛变了革命,没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孤独与迷茫缠绕着他。他孤身一人四处找党,或露宿荒野,或卖艺街头。最后,猛子投奔毛泽东与朱德同志的革命队伍,走上了井冈山武装斗争的道路。
为了突出易猛子的成长,片中用对比的手法设置了陪衬人物。陈振云是基层党组织的负责人。他在血与火的斗争面前,在革命处于低潮的时候,动摇了,最终叛变了革命。他正好与易猛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影片中另一个摇摆人物章若男令人印象深刻,形象鲜明。章若男具有浪漫的情怀,把革命当作时尚,既要革命,又要爱情。她被易猛子的忠诚能干所吸引,爱上了他。当革命出现低潮的时候,她做了逃兵,来到省城南昌,找到了一个达官贵人做她的夫君。易猛子找党的途中来到南昌街头卖艺时,巧遇了她,她把他带到家里,并想与他远走高飞。他坚决地回绝了她。在爱情与革命面前,他毅然地选择了革命,他不想做革命的逃兵。演员演技精妙,炉火纯青。饰演章若男的是斯琴高娃,她的演出自然流动,把一个将革命当时尚的知识女青年的内心世界表现得活灵活现。影片的名字叫“大泽龙蛇”是有隐喻色彩的,“大泽”指的是大革命时期赣西煤矿,“龙”指的是在革命中成长起来的易猛子,“蛇”指的是陈振云与章若男之流。影片把革命年代蛇龙混杂的真实图景如实地呈现了出来。
《非常岁月》的朱子炎与易猛子的成长经历类似。《非常岁月》的时代背景是1927年的大革命时期。朱子炎是在特殊年代中经过革命洗礼并最终成长起来的。影片突出“非常”二字,在“非常”上做文章,通过那个年代一些难以理解的事件,比如向敌人交出武器,更加显示出英雄经历的苦难。错误路线的执行给革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作为基层革命骨干的朱子炎迷失了方向,被战友误解,但他始终不忘初心,坚贞不屈,战胜困境,重新找回了信心与方向,经历非常岁月并最终走出来的英雄是真英雄。
成长类革命叙事注重营造紧张气氛与激烈冲突,人物在矛盾冲突中成长。《仇侣》中的赵泉生是东塔人,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与百姓;他又是学成归来的。在外面闯荡多年,有一手高明的医术,也加入了共产党,不管是思想还是学识,已不再是当年流落在外一心想报父仇的懵懂少年;他爱着的凤妹子是杀父仇人的妹妹,爱情与亲情发生了激烈的矛盾;他是帮派势力与镇政府合力缉拿的对象。当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他身上时,如何化解矛盾,战胜敌人就是整部影片最大的悬念。他的人物形象塑造是随着剧情的发展一步步展开的,面对各种势力,他必须隐瞒身份。这种隐瞒既是革命的需要,同时也让剧情充满了悬疑,吸引着观众。他是在革命斗争中一步一步地成长起来的,成长需要付出代价,成长需要考验,正是这些代价与考验吸引着观众。编剧杨佩瑾把革命斗争置于一个复杂的背景之下,各方利益错综复杂,青年人之间的爱情、村庄家族之间的仇恨、黑社会与帮派间的冲突、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力量的斗争都被融入故事中,营造了紧张激烈的气氛,引人入胜。
成长类的革命叙事充满了人性之美。紫蛾是《红线》中的女英雄。她天真活泼、纯朴自然,被老炳视作掌上明珠。她的人性之美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当山虎来到她家后,她热情地招待他,视他如亲哥哥,嘘寒问暖,正是在她的细心照顾下,他的伤才能快速康复。这是她对革命战友的阶级之爱,也是对伤病员的仁心之爱。二是当她的父亲老炳被敌人抓捕之后,她心急如焚,急切地想去营救,甚至对山虎迟迟没有行动表达了不满,急匆匆地一个人前去敌营,在路上被敌人抓捕。若是没有山虎营救,她凶多吉少。她的这种没有理性的行为恰恰说明了她对父亲的至爱之情。父亲让她失去理智,置自己安危于不顾。三是她在爱情面前的真诚大方。她与山虎相处的过程中,虽然都相互喜欢,但都没有说破。山虎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老炳的儿子、紫蛾的哥哥已经牺牲了,他要像一个儿子、一位哥哥那样照顾起这个家。老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拿出红线,说起古代的故事,希望两个年轻人喜结连理。紫蛾一脸娇羞,到山里找到山虎,对山虎说起了红线的故事。她在爱情面前真诚大方勇敢,有话就说又不失女孩的温柔娇羞。
《红线》体现了编剧罗旋鲜明的个人风格。他长期在赣南客家地区工作生活,深深地扎根在那片土地上,对赣南客家的风土人情有着深刻的理解与深深的眷恋,这反映在他的文艺作品中,就是力透纸背的深情。他笔下的英雄是柔美的女性形象,她们有缺点却深情,可爱动人。他不直面战争,不去表现炮火连天的战争场面,而去表现战火中的人性。在战争与爱情面前,人性得以最充分地展现。
成长类的革命叙事把革命中的普通人物作为叙事内容,他们总是在革命征程中历经磨难,困难与失败是他们经常面对的,甚至要面对死亡。但他们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克服种种困难,最后走向胜利。支撑他们的,是顽强的毅力与坚定的信仰。
红色电影基于光辉灿烂的革命岁月而创作。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宏大历史事件,可以看到英雄人物在艰苦卓绝的斗争岁月的伟大传奇,可以看到英雄们是如何义无反顾地走上革命的道路并不断成长的。本文通过红色电影三种不同的叙事类型的审视与探究,希望可以对讲好革命故事提供有益的借鉴与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