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乡之望（组诗）

王学芯

一只公鸡

早上，在宁静的城市小区

一只公鸡像在梦游后的地方

提着嗓子，撩动

半明半暗的晨曦

辐射出一道黄铜色的光束

窗子在半空闪亮，街道

在眼前流逝，幻觉中的田野气息

场景猛然地交错

树篱惊醒，一座粉色宅院

萦绕着天的颜色，水的颜色，稻谷的颜色

视觉变成感觉，衍生出

若隐若现的栅栏和时刻

田野在窗外的云层里起伏

在自然的想象天地

飞翔或降落

一只离群索居的公鸡

像刺眼的光一样，在早晨的肺脏里啼鸣

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

变成一只公鸡的心脏

震动眨眼的窗口

缩影

当乡村变成城市的街道

社区像从田埂上飞出来的小鸟，栖在

人行道上鸣啭，这一时刻

天空清了清嗓子

变得突然年轻了

光从建筑物的蓝色空间升起

每扇窗子像贝壳和一片宁静的海

凝止瞬息的过去

而身边的车流，如同地下涌出的水源

鳞集的愿望，翻转变化的含义

加快了喉咙口脉搏的速率

楼房越发高耸

墙面上发亮的巨大电子屏幕

密码一样的光点， 像毛茸茸的草叶

灌木丛，蜿蜒村道，塘边的小花

闪烁出蟋蟀的动静

绿莹莹的，在虚空中蠕动

拾起遗落的细节末节

街道上每一面玻璃有着日光

照见自己，生活似乎让人愉快

表情看到了陌生的表情

警觉

在墙的感觉和知觉梦里

一幅乡村的画弥散开空间的气息

太阳印在上面，小溪连着宅子

空灵的树竖在菜圃一边

稻草人吓走了一只蝴蝶

天空非常清澈，田埂

伸进一朵云里，栖在树梢的鸟

花色的羽毛斑斓，如同

树隙中的光线

在那一方的场院，稻谷正在脱粒

长久的落日，点缀在

孤单的异境中

而一只纸船如同秋里的天鹅

推动着涟漪，向着青葱的溪边移动

目光撞上了花白的睫毛

云朵从天空掠过

那些只有过去，没有现在的往事

如同墙面上的霉斑，在画框

四周蔓延，覆盖住

自然的感觉和知觉

透过敞开的门

村庄里的门敞开

没有保险，没有眼睛，只有习惯和平静

蝉声像是敷在竹榻上的丝绸

居中而坐的台钟，独自

转动时针，从左到右凝望

起居室、卧室、厨房

像松开纽扣的衬衣，透出

澄澈的心理和安心

风随意地停留片刻，家什

在梦中擦净，轮廓线上的亮点

插销自动分解

珠帘里的空间

目光一直伸到深处的墙壁

歇息时，四仙桌上的烟和烟缸

杯子和白瓷凉壶中的麦茶

都在放心的位置上

净化透明的光照

这通透的午后，出现在过去

在一个静悄悄的简约年代

跨越了时间

鸟群飞散

鸟群飞散瞬间，像脸的五官

分离开鼻子、嘴和眼睛，那一刻

村庄荒凉寂寥，树枝散乱

乡邻的繁茂声音

突然坠落

垂曳的鸟巢如同透空的壳子

村巷无声无息，碎渣和坍塌聚在一起

高处的窗户掀出一个个窟窿

而池塘里的光点如同遗迹

失去轻盈的气色，弄得茫然的心象

思绪纷飞

云朵像是残垣上长出的叶子

压抑或未被压抑的记忆，变成

粗糙的风，沿着绿篱和小径

不停地撞上倒下的砖墙

鸟用稻草编的翅膀，飞得

不见踪影，又像一团喉咙口的碎毛

堵得心头发慌

退化

当一个古代养蚕人

和一只野生的蛾子

融合在一起

那就像把一个柔嫩生命变成一个天使

使一小朵白云飘出一个日子

这样

几十亿个日子过去

翅膀在养殖中失去飞行能力

肉体散发出蛹的气息

狭窄空间

只留下丝一样的玄思

而羽毛的激动状态

跟生命的怯弱

形成了不对称的渴望和身影

水塔

蚕种场里的水塔，留在

遗址上，像一个了解生活经历的人

脸上添了冷清的日照

水已流逝干净，曾经蚕的事情

飞到了天外

又沉重地落到地上

桑树成了虚幻的想象

太过纤细的蚕丝

牵不动世界旋转的枢轴

飘过的浮云，剥离时光

被简化为一具骨架，僵滞地

陷入木讷的虚空

如同缩小的一根火柴

失效而隔绝的感觉，湿气弥散

在绿地里，丢了光芒

经过一座老桥

眼睑微微下垂，苔藓的睫毛

在我遇见那一瞬间，飘落雨滴

水面上的洞穴，白昼

在石缝的皱纹中

流出幽暗的光

从胸口处滑下的斜坡，躺在脚前

台阶坑坑洼洼，晃动的水

照耀朦胧的落寞

追逐的房屋围拢过来，更多影子

从肩上抖落，掉进河底

一个弓着背起身的人

变成我的姿态

好像桥是什么

我就是什么

时光移动

雨水消隐在街沟的角落

相连一个百米之外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