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海
互相对着的两扇病房门,
母女俩各攥着一扇门的把手,
母亲的手臂挥一下,
女儿就绕到母亲的门后,
只要开口说话,
女儿就拉上身后的门,
再也看不到她了。
只有母亲
会重新打开这扇门。
她会慢慢收拾病房,
找到毛巾和水杯的位置,
仿佛和居家一样似的。
如果母女俩同时跑出门外,
她会把蚂蚁放在一棵树上,
解释那是为了重新隐身。
她总要在门后洗脸喝水。
这病院也已空无一人。
这就像一个音乐演奏家
他把每天练琴的时间减少到最多两小时
那他也要花大量时间阅读和理解乐谱
老陆点燃他的带过滤嘴烟卷
把脱了鞋的双脚伸到办公桌上后
这样举例向我说明
他每天都在一个簿子上
比对、统计、运算那些数字
试图找到其中的共同因素
来增加投注中奖的可能
公布的本期大奖
与我失之交臂
我不想对你保密了
我,猜对了大部分排列组合
仅仅就相差了一个数字
获奖者真的是
窃取了我的银子
这个投机分子
他完全不知道
这是我的研究结果
我走向投注站的时候
头顶上刚好掠过一只白鹭
多么温馨又苦涩的早晨
如果彩票发行公司
知晓了任何一种获胜公式
他们一定会改变概率
做出弥补或者调整
不可能,除非这个公式
让他们亏本、破产
如果仅仅只是绝少部分人从中受益
他们的总体利润完全没受影响
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仅仅因为某个人会赢
十几年了,我买彩票还没亏过
总是恰好小赚一点点
当我算出某组变量会赢得更多时
随机概率准捣蛋,功亏一篑
我们中大多数人认为自己很理性
足以抵制迷信、诱惑和禁忌
其实我们不知道如何应对未知的挑战
直到它发生或降临在自己头上
一只鹭鸶
落在旗杆上
收起了翅膀
一架飞机
从跑道
飘飞出去
湖滨的跑步者
似乎正踏浪滑行
一个人走上大堤
其实站立未动
岸线上的芦苇
已经淹没
渔家的竹棚屋
当这个早晨
结束时
它,静静地
成为一件
“过往”的事情
“凡事都有定期”
每件事都有自己的时间
哦,都在自己的时刻里
有饮泣的时刻,
有欢笑的时刻……
有拥抱的时刻,
有禁止相拥的时刻……
有分裂的时刻,
有弥合的时刻……
我们应该
在自己的生活中,
只能在这个过程中
改变,像希望那样重来。
我,又带来了一切……
捡拾缺席的往事,
我们找寻过去。
让每一天里的每件事
都过去吧,当往事
出乎意料地出现,
别提醒自己,
假装再次来到
那为我们准备的
众多时刻中的一个。
我梦见我,撞翻了我自己
推着同样的婴儿车
同一个奶瓶
叼着同一个奶嘴
挂着同一种品牌的尿不湿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男人
可那时我还没有孩子
他帮我捡起奶嘴、奶瓶
同一个牌子的尿不湿
装进我的推车
我也捡拾起他的
放进同样装不满的婴儿车
我们让开道路的同一侧
先右边,再左边
像照镜子,想一想后
我们交换过彼此的推车
我们经过的地方有血迹
靠近——我们
闻出了彼此的血腥味
靠近——我们的脸
全都打上了马赛克
靠得太近了,曾经
我们是在惩罚自己
哦,那时,我们
不曾拥有任何一个孩子
[创作谈]
诗人何为?一个时代的问题与命题。
诗人不是外科大夫,不能做心脏移植的“换心术”。
诗人能做的就是不断去做“叫醒服务”的工作,不让心灵昏沉和麻木。
诗歌犹如生命,是一个过程。
诗可以这样陈述它的世界:
它也许是,但不必是;
它应当是,但不必是。
在诗歌中,神秘的不是人,是人对神秘本身的好奇。
而对诗人来说,他的每首诗都是他生命里的一次闹钟。
正如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生命里的一只闹钟。
诗人的快乐和孤独就像这个盛夏街头上跑着的洒水车,一路唱歌鸣笛,也许有一道人工彩虹,但它很快就蒸发了。
诗人的另一个能力就是未完成。
诗是隐者。
不可知的神秘性中有大喜悦。
这里,指涉了一种思想状况。
诗人提供世界观。
诗人是有对这个世界整体观把握的人群,努力阐述这个世界,不断对共同的世界 (但不是同一个世界) 进行转述和复述,穷其一生。就像在人的一生中,总是回到具体的每一天:日出日落,早晨、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