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冬（组诗）

郑朝阳

南国，草木不知季节

一如昨儿的绿。像我依旧沉浸

这个无风的下午。已近冬至

不见小雪

也等不来大雪。三角梅、合欢花

双荚槐，一程一程

照见前行的道路。洋紫荆

忘不了

我童年的造句：一边开着花儿

一边结着荚果

就这样

徜徉一树花前，或彳亍一棵树下

说不清岁月深浅。我

仿佛故事里

那个虚构的人物，突然造访了

创世纪之初的宁静

在塔斗山，念及雪

十万的思念，若蝶

若月光

铺陈人间。而我

依在南方。一个冬天的幻境

让我双目迷离

恍然间

一女子

忽现山丘的相思树下，远望

点点帆影

清空海面。于是，风，悄悄地

登陆她的世界

许多事

与我念及的十二月

如出一辙。塔斗山，没有雪景

她眼眸里

海湾

怀抱大海

拐 角

与你的背影

相隔一段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是

冬日里

一次出神的长度。这样走着

算不算

如影随行？

忽地

一个转折，隐去你的身影

彼此走过的路

依在。我却没了前方

旧地址

昨天的信封，一行字儿

一夜一夜

引我

梦见你家的门牌

未敢轻叩门扉

唤你

只用日记

一点一滴录下，那时的流连

与徘徊

写下小札时，化名

爬山虎

幻想自己

一寸一寸

抵近你的窗台

翻开

又合上。时隔多年，一行小字

仍是书笺

没寄出的一抹轻愁

盖庵寺

一座庙宇

现身陌上。围墙外的杂草

没有一株

不从遁入空门的脚印里

长出。没有一株

不是一生

都在打探另外一个世界

如那个凉亭

搭在西厢房的露台上。有人闲坐

有人凭栏远眺；我不忍

惊动她

梦见那片田园。小心地

步入寺内，不知道

为什么？

总想在佛前祈愿

天井里

门厅前

三角梅，好像没有什么季节

时时开着

古邑一日

云雾，于群山之间

低回一组白色音符。忽隐忽现

古朴村落

如旧识

一下子触碰了往事

山歌，照样无遮无拦

传唱着

不假修饰的情话，就是这般

温热一颗女人的心

山头集体厝

四角土楼、吴妈宫、回形书院……

纷纷归位

她们惦记的村子，在我眼中

呈现昨天的缩影

竹林里，活竹削书之人

若我以前的兄弟

刻呀

划呀。竹书、竹画，是我记住

兴角山麓

唯一的日子

村头，老树上的鸟巢

习惯听风

像年迈的长者，独守怀旧的黄昏

记住小城

在东渡山上

凝望鲤城。一条叫木兰溪的河流

穿城而过

不紧不慢地叙事

跨河桥梁

拱起一道又一道彩虹。树木、人影、绿茵

广场、喷泉……两岸景观

链接我见过的梦境。在一首现代诗中

享受慢的生活

面朝市区：城隍、五帝、文庙

天妃宫、石坊

——这些旧址，在记忆的方位

确认故乡

让所有离开过去的人，重新拥有历史

一座城池的构思

安妥许多人内心的躁动；而一种思潮

形同路网。城里郊外

车流如织

使得今天的节奏，高过车速的频率

以致人间

身影，总是匆匆忙忙

在东渡山上

我把看到的快慢，用作动词

一遍一遍

记住小城的变化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