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继和
今天我们纪念开扬先生,我想到一个问题,怎么评价开扬先生。我总的看法:他是一位实学功底深厚、又有宏观视野的通儒,是既能以诗词微言以考大义,又具有统体观、文字优越秀冠的百科全书式的学问家、编辑家。我们历代蜀学里有很多通儒。开扬先生早年在中华书局当编辑,编辑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百科全书”。中华书局的编辑是学者性编辑,与其他编辑不一样。在我们中华文化广域共同体中巴蜀是多产名人、灿若星辰的地方,故自古西蜀出文宗。开扬先生等杜甫学会老一辈学者多是巴蜀星空中放着光芒的闪亮星星。蜀学的特点向来不爱宣传自己。但是我们自己应该要有评价,在新时代怎样看待老一辈杜诗研究专家,尤有重新评价的必要。
下面我谈谈开扬先生的几件事。
我和开扬先生认识还真不是因为祁老师(祁和晖)的关系,是因为赵幼文先生。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就与赵老师认识了,是师生关系的好朋友。当时,学会老先生定期有雅集,地点在草堂旁的茶馆,幼文先生有一次带我去参加雅集,幼文先生因为听不惯一位老先生的议论,便中途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诗史发成诗水,听不惯”,不参加了。但是第二次雅集,幼文先生还照样去了,大家和好如初。我当时就体味到老先生之间的大器大量,老先生是真情相待,意见相左就直接说。
开扬先生是分别认识我与祁老师的,我们俩也多次分别向他求教,但他很长时间不知道我俩是一家。后来有一次他知道了我们是一家,大为吃惊,举起双手拇指说“好呵好呵”。开扬先生对后辈的指点是很无私的,这是杜甫学会的传统。记得我与祁老师写过关于巴渝舞、蜀国弦的研究文章,他看到后专门写了条子,指出引用史料方面还有哪几条有问题,请参见他的文章。这个条子,我是一直留着的。由此可见,他们老一辈学者对后辈爱护备至,学问扶持有加。
还有一件事,就是开扬先生有胆识。
郭老(郭沫若)关于《兰亭集序》的意见,引起争论。开扬先生写了文章,郭老很重视。这个事情后来引起很大争论,是因为高二适先生不同意见的文章引起的,后来这事还反映到毛主席那里,主席说不同见解需要发,这样开扬先生成为这次争论的重要学派意见之一。后来,高二适后人专门找过我,为高先生平反,我都请教过开扬先生的意见,开扬先生说高二适很有胆识。开扬先生对郭老非常尊敬和钦佩。郭老现在被骂得不堪,是因为骂他的人有政治目的,但是郭老在现代文化史上、在传统文化上没人能赶得上他,他是现代文化巨人。所以开扬先生对郭老很钦佩是有道理的。开扬先生的厚德值得我们怀念。
刘开扬先生也是范老(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的责任编辑,我在范老《通史组》工作过,现在想想是很有缘分的。
开扬先生的论文与书,都是“最要之书,最善之本”,这个话是中华书局对开扬先生的评价。先生讨论的学术多是关键问题,有理有据,常出新见。
我建议草堂编编开扬先生的全集,把这件事做了。这很必要,先生的文章篇篇如珠玉,而且都是最精要的。
第二个建议是把学会老先生的口述史好好抓一抓,刘开扬先生、白敦仁先生等等,因为关于他们的生平事迹,现在人知道的不多了,要特别抢救一下。口述史中有很多精彩的东西。比如刘开扬先生、钟树梁先生曾经把我的一首稚嫩的词评为“杜甫诗歌杯”一等奖,树梁先生还专门给我写了意见,认为哪几个关键词用得好,哪个词最好要改。他与开扬先生专门谈过,交换过意见,可见他们对我们后辈的关心与爱护,在学问上是无私的帮助。我想把开扬先生、树梁先生、缪钺先生、屈守元先生等等的口述史做好,这是一件保存前辈学术记忆、重建杜甫研究学会的“学会文化”的大事,是有益于学术继承、薪火相传的大事,也是发掘杜甫草堂与杜甫学会历史遗产的大事,建议把它做好做细做透。
今天的开扬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既是对开扬先生的缅怀,也是对开扬先生一生立德、立功、立言的追思,同时也是对我们杜学、唐诗学、巴蜀文化研究的未来最好启示,需要我们认真学习、研究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