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锡联
“当我们逃离纷杂的人世”是诗人殷俊的第一本诗集《最后的情书》中的一段诗句。读完这本诗集像重新走过了一次生命中的情感旅程,它再一次激发起我们对生命和情感的敬畏与感激。这也是诗人在诗歌的艺术创作中给我们留下的最大收获。《最后的情书》是以诗集中的一首诗命名的。其中这样写道:
开头处的空白,代表我们在无知年代
开启一段伤感的历程
你坐在床前,读到某段过往中不可忘却的部分
拿纸的手微微颤抖
关于爱,我一直无法告诉你更多
——至今仍然不能
这样一首精神纯净、心灵温暖、又胆怯谨慎、道德内省的爱情诗,其艺术气质已近乎在“静婉”中略带一种宁静的酸楚和心疼。而这种若有所失的情感又始终让人充满向往和憧憬。“开头处的空白,代表我们在无知年代/开启一段伤感的历程”,这让我们一下就回归到了清纯执着年少无知且无私又无畏的情感世界,近似冷峻的语言让我们为之感动。“继续向下:流畅的字符遭遇到冷落、焦虑、误解/被迫停下/你想起写信者欲言又止:反复敲打着某种情绪也反复删除”(诗集中《最后的情书》)。这与其说是诗人对情感有所彷徨且小心翼翼,倒不如说是诗人更加成熟之后的豁达与谨慎,是放手也是一种自信。诗人抛弃外物的纷扰,摒除内心的烦乱与驳杂,在感情上宁静行远,让我们在面对烦恼而又任性的情感问题时也能渐渐地静下心来。从而产生一种更加庄重虔诚、亲近温馨的敬畏之心。这首简短的爱情诗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诗人的真情体验和对情爱的清纯感悟。诗人在《阴暗》中写道:
那么多的人在拥抱后流下泪水
一边腐朽,一边辽阔
我要不断承受被填满再被掏空的命运
要在这明亮的人间为你
留下一小片阴暗
我们在这些诗句中仿佛听到了生命与命运在羁绊与困惑中艰难前行的回声,而这种回声里同样蕴含着些许的伤感、忧郁与失落,回响着“被掏空的命运”之后发至心灵的呼唤,其实这才是人性中最深沉的情感。记得有人说过“若善难以让人相信,则不如让它与恶同声相求”。因此,如果仁爱与宽容的光芒让人难以认可,那还不如像诗人所说的“留下一小片阴暗”让你自己在心中感悟黑暗中的光明。诗中没有陈式的言说,也没有手指轻拂的慰藉。诗就这样让灵魂产生了莫名的渴望。也正是这种渴望成了诗人想象的灵感与创作的泉源。“不远处的工地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一具铁器正拼尽全力击打另一具/……这费尽力气的生活总会带来两败俱伤的局面/你我先是利器,后来是铁屑”(诗集中《铁屑》),这本来是两个物件在同一个场景中相互作用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却引起了诗人的无限联想和抽象的顿悟。一个真切的道理或真理,一个深刻的哲思或哲理就这样诞生。这样的诗句理解不难,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境遇中定会产生不同的感憾,并且会从心底处深深地叹出一个冬的郁结,使人们一下子温暖并轻松下来。殷俊的诗提醒我们:生活中的恩仇爱恨、悲欢离合、吉凶祸福、荣辱得失等并不可怕,它们同样蕴藏着诗的潜质与力量的集聚,只是各自的体会不同。因此,我们不能盲目地说诗应该怎样去写;更不能盲目地给别人的诗下什么定义。“当我们逃离纷杂的人世/满怀喜悦地来到山野/并排躺在一起/我们知道——//当我们退出/隔着一段生铁的距离用力敲打四壁/只能听到空空的回响//天空不断飘来新的云朵/我们待过的地方又添了一座新坟”(诗集中《我们知道》)。对生活中各种现象的敏感、细密和多虑的性格以及对人生悲悯的特殊体验和暗示;对宏观人生的关照和微观人际的独特观察,通过恰当的隐喻和转义让诗歌形成了内在的理解方向,形成具有自身特点的表现形式,这是诗人的特质和细腻光润又略带忧郁的柔美情怀所致,同样这也是一个女性诗人的聪明和才情。
以上引用的诗歌并不是这本诗集中的最佳作品。诗集中的大部分诗歌都具有不同的思索方向和不同质感的发现,因此每一首诗都显得耐人咀嚼和品味。
不难看出诗人是热爱生活的,尤其是在生活中让人心碎的,让人忧虑的那部分;同时又让人渴望和让人憧憬的轻巧细密的主题和意象。有意思的是:诗人在体现为情为忧亦生亦亡的探究中,通过各种手法的处理、在力求和满足自己心愿的同时,总是额外地为读者留下一缕浅浅缺憾和追问,或者说是诗人有意留下的“诗歌悬念”。诗集中的作品不断将得与失、取与舍的情感煎熬渐渐转化为至尊至纯的精神财富的导向是积极的,也是值得提倡的。当然,诗集中随处可见的侵袭灵魂的诗句同样让我们不得不感受到诗人生活的真实基础和对诗歌的无比敬意,这让我们在感受诗人低调的欣喜和傲慢的忧伤的同时,聆听到了别样的灵感渊源以及用文字形成的诗歌蝉鸣。
诗集《最后的情书》不仅体现了诗人积极主动的创作意识和特有的形象思维,而且更体现了一个思想者自觉的推理和机智。这可能是诗人在常年所热衷的教学工作中所形成的个人品质和习惯。而这种个人品质和习惯同样为诗人的诗歌创作和广大读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广阔视野和精神享受。当然,对一个在形式上只有几年诗歌创作经历,但却已取得了惊人成就的年轻诗人来说——她的诗歌前程将有着无比的广阔原野;她的诗歌创作将有着辉煌的努力方向和巨大潜力:
其广阔原野在于诗人对于自己诗歌创作的天生敏感、敏锐和敏捷的天赋需要进一步的呵护与倍加珍惜,要有永葆初心的纯真、纯净、纯情和孜孜不倦的精神;其努力方向和巨大潜力在于诗人需要继续扩大自己诗歌创作的立体格局,增强诗歌的厚重和力度,融入更大的情感空间,接受更加艰难与漫长的时间沉淀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