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福道看福州(外一篇)

2019-11-12 09:17孙尤侠
连云港文学 2019年4期

孙尤侠

知道福州有个福道,是缘于一位生活在福州的老乡。

原以为,八月初的福州,一定是酷热无比;到了福州,才知道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的福州,尽管阳光直射,光照强烈,但绝不闷热;福州山多,树多,雨水多,海风跃过山川丘陵,吹来依然是凉爽的;大榕树遮天蔽日,所有道路几乎不见阳光,空气干净、舒适宜人。

这次到福州,主要是到部队看望侄子。抵达福州的第二天晚上,一位老乡夫妇请我们吃饭。席间,老乡的夫人,一位乌黑短发,皮肤白皙,性情恬淡又知性的中年女子,和我聊得投机。我们谈到福州景点,她说:“离我们最近的景区是福道,你去了吗?”我说:“没有,除了在侄子部队大院体验一下部队生活,然后去了‘三坊七巷’和‘冰心故居’,还没有听说福道呢!”老乡夫人用极其惋惜的口气说:“来福州,不去福道,是一大遗憾;你们明天不是要回去吗?这样吧,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一趟。”

我脑子里没有福道的概念,不知道天黑了去福道,还能看到什么,我有些犹豫。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便顾不上吃饭,开始热情地给我介绍起福道来。

她说:“福道就是福州城市森林步道,是福建省内最长的一条步道,同时也开创了中国钢架悬空栈道的先河。去年刚建成,今年五一假期,国内外大量游客涌至这里,他们是专门到福州来走福道呢!”接着她又说:“附近人晨练和晚上散步都喜欢走福道,在那悬空的福道上,既能在天然氧吧里徒步锻炼身体,又能把最美的山水景观尽收眼底。”

她滔滔不绝地介绍,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对于我这个喜欢走路锻炼的人,开始有些心动了。她干脆拉起我,离开餐桌,悄声地对我说:“让他们慢慢喝酒,我现在就带你去。”

我们撇下几个酒兴正浓的男人,走出了龙峰宾馆。她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福道,采用的是全国首创钢架镂空设计,主轴线长6.3 公里,环线总长约19 公里,福道东北接左海公园,西南连闽江廓线,中间沿着金牛山山脊线,贯穿左海公园、梅峰山地公园、金牛山体育公园、国光公园、金牛公园;我们马上就要进入的入口就是梅峰山地公园入口。”她说。

我跟着她,顺着龙峰宾馆前门的道路,按照指示引导牌,拐进一条上坡的巷子,走了大概5 分钟,开始右拐,进入另一条上坡道路。我们前后都有人在向上行走,迎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坡道下来。她告诉我,这些人是锻炼回来了,他们去得早。路上有些灯光,但不是很亮,我开始有些疑惑我们已经走上福道了。

这时,她指着前方的高大建筑物说:“看!那里就是福道的入口。”

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像高楼又有层次的斜角建筑物,远远地看去,上面清晰地闪亮着白色的灯光组成的篆书“福道”二字,上方还有个斜八字形的标志。

这才真正到了入口,老乡夫人领我进入一个水渠似的隧道,瞬间感到凉爽许多。再走,开始盘旋而上了,感觉不到在上坡,只觉得面前栈道似平地,身后走过的栈道是在低处;向前看,远远地蜿蜒盘旋,卧龙绕山一般。四下里很静,不时听到树林里鸟儿的飞动,脚下是鱼儿跳水声和呱呱的蛙声。原来这里是水中栈道跃然湖上,我们是在山间走,湖上行;这里没有天与地,只有山与水。

灯光、月光、星光共同辉映下的福道,银色闪闪;福道两边是大半人高的钢架护栏,银亮亮地一尘不染;脚下是厚重结实的钢板铺就的栈道,宽宽的栈道可容下四人并行。走在上面,凉爽、惬意,偶尔倚栏凝望,如置仙境。

有些锻炼的人匆匆超过我们,很少有说话声。间或也能听到福州本地人,操着半普通话半闽南音,向身边的友人介绍福道。

我们边走边小声聊着,每隔10 多米,就能看到一个垃圾桶。她告诉我,这上面有直饮水、洗手间、观景平台、休息亭、瞭望塔、座椅、茶室等等,还配备了wifi 面板。福道上的花卉养殖和保洁都有专门的管理人员。

“这要多大的工程啊?”我惊叹道。她说:“福道连接多个山头、山腰,全是人工建造,这些沙子水泥,一块块钢板,都是骆驼驮上山的。施工尽量不毁植物,一旦遇到不得已的,就移植补栽,最大限度地保护山体的原生态,让栈道下方的植物继续生长。”

我知道,福州植榕,古已成风。特别是北宋时期,太守张伯玉倡导“编户植榕”,“满城绿荫,暑不张盖”,使福州又有了“榕城”的美称。而她告诉我这山上更是树种繁多,五彩缤纷。池杉和红枫带来红色系林带;黄色系以银杏、无患子、朴树为主;原生态的芒果树、榕树、樟树等植物则带来绿色效果。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果实,但是没有人随意采摘,就像街道上的芒果、枇杷,熟透了掉在地上,都不会被随便摘的。借着灯光,她指给我,看,这旁边都是龙眼,触手可及。看着枝枝丫丫缀满黄色小果实的龙眼树,我仿佛误入了果林谧境。

我们蜿蜒而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腰,我很奇怪,完全没有爬山的感觉,一点不累。她告诉我,本着人性化的设计理念,福道有不少“之”字形的设计,每16 米,坡度才上升1 米。所以不论老人还是孩子,都觉得像平时走路一样,就连坐轮椅的老人也能轻松而上。

她说:“你知道福道的总设计师吗?他是新加坡亚历山大空中走廊的设计师,曾经获得新加坡总统奖。”

“福道惊艳,情理之中。”我赞叹说。

福州不仅是福地,也是文人学者辈出的英雄地,从古代的朱熹,柳永,到近现代的林纾、严复、冰心、林语堂、林觉民、郑振铎、林徽因,再到现当代的余光中、舒婷,汪国真,都是福州的骄子。我最敬佩福州的教育,尤其是三坊七巷中的名人家风家训,已被著书立说,成为世人典范。

遐想中,来到第一个瞭望塔。我们刚刚吃饭的龙峰宾馆,感觉就在脚下;他们也许还在品味“佛跳墙”、“醉糟鸡”、“豆腐蛎”。而我此刻却在福道上幸福地走着。

远眺,正是万家灯火璀璨,福州的城市,全在我的视野里,她与满天星斗相接,与山脉相拥,与福道相连;幸福的福州人民,忙碌了一天,此刻,他们正在天然氧吧里吃饭,休闲,喝茶,唠嗑吧!

我们欣赏福州夜景兴致正浓时,一阵风吹起了我们的头发,裙摆;紧接着,星星点点的雨就来了,这山风、山雨,是我不曾见过的急速,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我们就近躲到休息亭里避雨,老乡夫人说:“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我们回去的路,可直接从入口楼梯下去,雨淋不到我们的。”我这才知道,我们刚来时入口的一幢独立楼,是一个直上直下的返回捷径。

雨停了,我们匆匆下山。我对老乡夫人说:“明天我一定早起,再来走福道。”

一起走着走着,就白了头

从父母家里出来,地上一片银白。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霓虹灯下飞舞着,如夏夜的萤火虫。我赶紧戴上羽绒袄的帽子,把围巾围得紧一些。但是,调皮的雪花还是钻进我的刘海,时不时地亲吻着我的脸颊。

三十年前,那个大雪的日子,在冰天雪地里,我俩把自己站成了美丽的童话,把彼此站成了一生的相守。

后来,我有了两个家。娘家,婆家。

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娃,女儿和儿子。

在两个家之间,是长长的泥泞乡村小路。我们带着一双儿女,来来回回,一起走过了难忘的岁月。

记得有一年,雪下得一尺多厚。大年初二,回娘家心切的我们,带着两个孩子,骑着我陪嫁的金狮牌26 型自行车,踏上了回娘家的路。

说是骑车,其实是推车。车上推着大的,怀里抱着小的,我们在雪地上“滑”行。我抱着儿子,溜到路边没有人走过的深雪处,“呼哧呼哧”,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地滑一下,跪倒在雪地里。手里紧紧抱着儿子,不顾膝盖疼痛,爬起来再走。车上座椅里的女儿,小脸冻得通红,雪野茫茫,不知道拿什么来安慰她。不到十里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半天。到了娘家,孩子在怀里睡着了,我的腿脚麻木了,瘫坐在藤椅里。

要说来路辛苦,回去的路堪比登天。雪融化了,路面几乎成了沼泽。路上依然是推车,更艰难的是,每走几步,车子就要“罢工”。这时,手里必备一样工具——从树上折下来的一根树枝,随时把车轱辘与盖瓦之间的烂泥清理掉,否则,寸步难行。有时候,这条路走不通,就换另一条路走。往往是顺着河边或者干渠上的路,要好一些,因为化掉的雪水,一部分顺着地势流进河里,路面就干得快。但是,如果被手扶拖拉机先行而过,烂泥就更多了。那样的话,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于是,爱人就一只胳膊抱着女儿,一个肩膀扛起自行车往前走。

列宁在归纳马克思唯物史观时曾说:“只有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水平,才能有可靠的根据把社会形态的发展看做自然历史过程。”[7]对于蒙昧时代、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这样的大尺度时代,最基本的判断标准就是使用什么样的生产工具及与之相联系的生活器具。蒙昧时代的标志就是火的使用、“旧石器”的制作和弓箭的制造;野蛮时代的标志是制陶术的发明、开始驯养家畜培植作物、开始有冶炼技术和铁制工具;文明时代的标志则是铁器广泛利用、手工业全面发展、技术工艺长足进步,而且商品货币交换、私有制、阶级剥削、政治国家也已出现。

这样的路,我们走过多少回,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并不觉得苦,就在这样“泥泞中挣扎般”的前行过程中,我们的孩子慢慢长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俩既合作又分工,有时还互换角色,相互鼓励。

曾经的泥泞乡路变成了砂礓路,又变成了后来的水泥路。载人的三轮车,可以从集镇通往村庄了。年关遇到下雪,我们就带着两个孩子,步行到附近集镇,然后租个三轮车回娘家。至于回来,有的是办法。有时,叔伯兄弟家有顺便三轮车,或者拖拉机到镇上,就会带上我们。拖拉机在乡村的田野上奔跑,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我们能感受到寒风从耳边、鼻尖、头顶、发端嗖嗖飞过。但是,一家人拥坐在一起,一点儿不觉得冷。

孩子上初中了,我们住进了县城。回家的路虽然远一些,交通却便捷多了,因为城里打车方便。爱人是个节俭的人,他舍不得打车,带领我们从城里乘农村公交车到镇上,然后鼓励孩子从集镇跑步去外婆家。

孩子很配合,总是冲锋在前。落在后面的我慢慢发现,两个打着雪仗,蹦蹦跳跳的孩子,像路边的小树一样,一年一年长高了,长壮了。后面的我们,真的是跑不过他们了。

近二十年时光,这条路洒下了我们青春的汗水,见证了我们几多欢笑,几多艰辛。二十年,一头是父母的家,一头是我的家,无论坎坷,无论泥泞,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走得无悔。

两个孩子工作后,我们有了自己的汽车,再也不用为回娘家发愁了。但是,时隔不久,父母也住进了城里。我家和父母的家,只隔着一个小区和一个广场。每次去看望父母,我们尽量选择步行。

......

一个红灯处,爱人拉住我,提醒我停下。我从回忆中醒来,他正对着我笑。我说:“怎么啦?”他笑着说:“你啥时候染了个白色刘海?”我愣了一下,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满头银白的爱人,想拂去他头上的雪花,手却在半空中停下,鼻子不由得一酸,眼眶湿润了。昏黄的灯光里,他那头顶中间,光秃而发亮。雪,已经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爱人伸过手来,牵着我走过绿灯。那一刻,手放在他的手心,暖流涌至心头,顿时整个世界变得温暖。迎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脚步立刻轻盈起来。

突然想起最近网上流行的一句话:“下雪的时候一定要约心爱的人出来走走,因为一不小心就一起白了头。”

这句话出自青年作家陈昂的现代诗《漫天飞雪的日子》。原诗内容是:“漫天飞雪的日子,一定要约喜欢的人,出来走走,从村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回家后,发现彼此,一不小心就手牵手,走到了白头。”

爱情如诗,诗如爱情。那么浪漫,那么美好!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两个相爱的人携手共度余生,情深不渝,直到白发苍苍,是世间最美的事情。“白头偕老”既是爱情宣言,又是美好祝愿。然而,真正读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深层含义,是需要用一辈子来践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