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龙
又开始申遗了。这回申的是包子。将包子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件刻不容缓的事,不要等韩国人中遗成功了,我们再后悔莫及。韩国已经把饺子、元宵、面条、棕子等传统的食物作为申遗系列,上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了,我们不能再申了。烧饼也不能申遗了,据说,有人将烧饼连同武大郎的名字一块申上去了。
那就抓紧给包子申遗吧。
于是,各界都行动起来了,有学者已经考证出来了,包子的老祖宗就在本地。古书有记载,名医赛华佗曾将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药材弄在一起,放在沙锅里煮透,然后,将这些东西捞出来剁碎成馅,裹进面皮里,放到蒸笼里蒸熟。病人吃了这样的好东西,浑身发热,血脉畅通,面颊变暖。吃了一段时间后,身强体壮,百病皆除。你说,这样的包子是不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宝贵遗产?你说,这样的包子该不该申遗?
学者引经据典,挖掘出了包子的申遗价值。接下来,就看怎么申了。有懂行的人说,申遗不是谁想申就申的,必须是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对应的单位。因为,申遗成功后,该单位还要对所申报的项目实施保护。这么一说,打算搭乘申遗这班车的包子铺、饭馆、酒楼,全冒出来了。有的说,他是正宗的“赛华佗”;也有的说,他是响当当的“人不理”;还有的说,他是包子中的霸主“包中霸”……一时间,沸沸扬扬,老板们全都成了包子的第N代传人。
既然是申遗,当然得通过文化局。卖包子的大小老板们,揪住文化局局长,非要他认同自己的包子有资格申遗。
文化局局长瞪着眼睛说:“有没有全局观念?一个包子铺、一个饭馆、一个酒楼,就想独吞申遗?告诉你们,包子不是哪一个人的,是全县人民的。县里正组织专家论证,由县里统一向市里申报,市里再向省里申报,省里再向国家申报,国家再向联合国申报。你们说,哪家包子铺、哪家饭馆、哪家酒楼,敢承担这么艰巨的重任?”
难住了,真是难住了。只好等文化局牵头了。文化局牵个头,咱积极参加行不行?申遗申下来了,能分咱一杯羹,咱不也就有了名分吗?不就能将生意做大做强了吗?
“當下的事,你们要蒸好自己的包子。将来,县里招标,招到谁,专家组就去谁家吃包子,吃了谁家的包子,谁家就有可能成为申遗的载体。望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争当这个光荣的载体单位!当然,这个载体单位,蒸的包子应是质量最好的,味道最香的!”
老板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每个老板都鼓足了劲,暗暗发誓要争当中遗的载体。一夜之间,大街小巷,热气腾腾,所有的包子铺、饭馆、酒楼,都打出了“赛华佗”的招牌,都亮出了蒸包子的绝活。
一位副县长挂帅,县里成立了“包子申遗领导小组”,专门指导、协调申遗工作。领导小组的成员们,一次次往市里跑,往省里跑,往北京跑,“跑部钱进”,力争拿下申遗项目。省市这两关都过了,可是,北京这一关,怎么也攻不动。北京人,一听说包子要申遗,嘴都乐歪了,就是不给帮忙,就是不给盖章。北京人呜噜着嘴说,真能开玩笑,全国那么多项目要申遗,咋能轮到包子?
副县长说不服北京人,没了脾气,回到了县里。卖包子的老板们,围着他问:“有没有希望啊?申遗能申下来吗?”
副县长幽幽地说:“等吧,等到北京人爱吃包子吧。”私下里,副县长对文化局局长说:“要加紧申遗的步伐,变换申遗的思路。我看,还是从临床医学入手,与医科大学联合攻关。比如,吃了我县的包子,可以防止胃寒,可以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等等。注意,我强调的不是包子本身,而是蒸包子的技术,是包子的文化内涵!一定要规范,包子不是谁想蒸就可以蒸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规范的“赛华佗”包子,在市场上崭露头角了。县领导班子成员带头吃包子,并到各地推销包子。广告做得铺天盖地,爱吃包子的人,没有不知道“赛华佗”的。
有一天,北京有人打来电话问副县长,还想不想申遗?想申的话,有特殊管道可以开通。
副县长说:“不申了,我们的‘赛华佗,出现了假冒。我们需要保,而不是申。”放下电话,副县长嘟哝说,“这也申遗,那也申遗,只差放个屁没申遗了。”
说完,副县长就出门打假去了。
申遗,不再有人提起。偶尔,赶到话茬上,副县长就说:“应当感谢申遗,没有中遗,就不会催生‘赛华佗包子。”
杨贺勤荐自《金山》总第2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