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和龙,梅德明
(1.上海海事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306;2.上海外国语大学 中国外语战略研究中心,上海 200083)
普遍语法研究的一个主要目标就是透过纷呈复杂的语言表象,找到语言运作的共同机制和原理(徐杰,2001)。纳米句法学(Nanosyntax)是普遍语法原则与参数(Principles and Parameters)范式下研究的一次全新尝试,该研究吸取了原则与参数理论和制图理论(Cinque等,2008)研究的精华。它的主要研究目的是为了识别句子的最小构造单位,其来源最早可以追溯到Hale and Keyser(1993)对动词内部结构的开创性研究。
纳米句法学在秉承传统句法学和分布形态学的基本观点的同时,也体现出显著的差异性特征。该理论延续了最简方案研究的基本精神,认为句法运算遵循双向分支原则,合并是句法构造的唯一手段;移位和线性化的操作手段与最简方案遵循同样的原则,但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纳米句法学在句法运算之前没有词库,只涉及特征的合并。这一点类似于分布形态学的基本假设。纳米句法学和分布形态学都认为,词汇插入在句法运算完毕时进行。但与分布形态学不同的是:纳米句法学的运算原子是单一的个体特征(individual features),并非特征集(feature bundles)。此外,纳米句法学没有专门的形态模块。
目前纳米句法学理论在国外得到了比较广泛的应用,体现出较具前景的发展潜力。2002—2012年挪威特罗姆瑟大学的句法学家Michal Starke教授领衔并承担了理论研究学高级研究中心关于纳米句法学的重要研究课题,期间集聚了一批著名的研究学者,如Gillian Ramchand,Tarald Taraldsen,Peter Svenonius等,培养了一批以纳米句法为研究框架的博士,如Peter Muriungi,Bjorn Lundqvist,Pavel Caha,Marina Pantcheva, Éva Dékány等,并取得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
然而,目前国内对这一理论还比较陌生,因此,本研究将对该理论的基本观点及其应用情况进行较为系统的介绍和剖析,以期对国内相关学者和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和方法,同时推动纳米句法学在汉语研究中的应用和发展。
图1 纳米句法的流程图
纳米句法学认为句法负责将句法—语义特征结合起来构成语素,这与传统句法学假设大相径庭。传统句法学认为,首先从词库中选择词汇项目,在运算系统中通过合并、移位等手段生成相应的句法结构(程工,1999;梅德明,2008;徐列炯,2009)。因此,词库先于句法存在。而纳米句法学则认为所选择的成分不再是词汇项目,而是普遍集合中的句法-语义特征。这些句法-语义特征进入运算系统进行合并、移位等句法操作。然后生成的结构移交到词库,再与以句法树形式存贮的词汇项目进行匹配。最后句法树转变成两种不同的表征结构,即音位表征和概念表征(图1)。按此观点,词汇项目包含的信息有〈音系式,概念信息,句法树〉(Starke,2009;Caha,2009;Taraldsen,2010)。词库不能被句法所触及,与传统形态相关的属性只能归结于句法操作。
在最简方案中,特征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许多句法运算都与句法特征密切相关,如语类选择、一致操作、移位等。尽管如此,最简方案(Chomsky,1995)中结构构建的基本原子是语素,而非特征。纳米句法学的一个基本信念就是特征不仅可以驱动句法运算,而且也是句法构造的基本原子。句法通过特征组成短语标记,句法树中不存在特征集,每一个特征对应一个终端节点。既然每个特征构成终端节点,那么含有多个特征的语素可以拼读多个终端节点,这就是纳米句法学提出的短语拼读假设(Starke,2009;Caha,2009;Fabregas,2009;Pantcheva,2011)。终端节点不再是传统句法学中的语素,而是“亚语素”成分(Sub-morpheme)。短语拼读取消了终端节点和非终端节点之间的不对称关系,两种节点都可以进行词汇插入。当某一句法节点可以同时被两个较小的成分或一个较大的成分拼读时,通常是较大的成分成为优胜者,这就是纳米句法学的“跨越最大化原则”(Maximize Span)。拼读是周期性自下而上进行的,拼读较高的成分可以撤销(Override)之前由子部分构成的拼读。
词汇插入最理想的状况便是“严格匹配”,即词汇形式和句法结构之间存在一一对应关系,相同形式的出现纯属巧合。例如,系动词be的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的单数形式分别是am,are和is,复数形式都是are。在形式—功能一一对应的假设下,每个are都是词库中的单独词汇,分别具有独特的句法结构。显然,这种假设不经济,具有冗余性,与最简方案的基本精神背道而驰。比较合理自然的假设就是只存在一个词汇项目are,分别插入不同的句法结构中,从而实现不同的句法功能。(Caha,2009)。
纳米句法设法去除这种冗余性,认为词汇插入遵循超集原则。该原则是指当词汇项目被插入拼读句法-语义特征序列时,该词汇项目必须与标注在句法结构特征的全部或超集相互匹配。若词汇项目不包含句法结构中的所有特征,则不能插入。当几个词汇项目同时满足插入条件时,选择的词汇项目必须含有更少的未在句法结构中标注的特征。例如词汇项目/a/的特征如图2:
当句法结构是a、b或c时(图3):
根据超集原则,词汇项目/a/可以插入到句法结构a或b中,但不能插入c中。
图4中,(ii)和(iii)都可以插入句法结构(i)中时,它们之间便会存在竞争。但(ii)中只有E未在句法结构中标注,而(iii)中E和F都未在句法结构中标注。通常情况下,(ii)会胜出,(iii)被淘汰。如果词汇项目中没有(ii)时,(iii)便会成为最好的匹配。
超集原则可以解释*ABA定律。该定律的基本观点是,当结构X包含Y,Y包含Z时,如果进行词汇化,X-Y-Z序列不可能出现A-B-A的形式。当B将结构Y词汇化时,该成分也能将Z词汇化,生成的形式是ABB而不是ABA。
移位是自然语言极其普遍的现象,相关研究表明它是人类语言所特有的。移位现象和移位动因一直是句法学研究的重点和难点所在,目前仍然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关于移位的动因,当前通行的解释就是认为移位是由功能语类的某种强特征所驱动的。纳米句法学研究表明,有的移位并非由特征驱动的而是由拼读驱动的。简言之,移位就是为了拼读的需求而产生的结构。假如存在两个词汇项目A=[c d]和B=[a b]拼读如下的句法结构。
上述词汇项目A和B中,没有一个词汇可以同时拼读[abcd],因此该句法树需要进行循环拼读。首先[cd]的拼读没有问题,存在词汇项目A和该结构匹配。但句法树中没有和B相互匹配的结构。如果该结构需要拼读,[cd]必须经历移位,才能生成适合拼读的正确结构。这种移位就是纳米句法学提出的拼读驱动移位。从这层意义上来看,移位是“最后一招”(last resort),与功能语类的形式特征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作为一个较新的理论和方法,但是近年来涌现出许多以纳米句法理论为框架的专著、论文集和博士论文,具体的应用领域包括语言格、动词分解、方位短语、参数差异和否定的研究,以及其他语种的研究等。
格(case)是传统语法中的一个术语,许多自然语言中存在形态格,且形态格合一现象(Syncretism)是普遍的语言现象(Baermanet al.2005)。但格的合一现象具有相当的限制性。例如,语言中不存在主格和工具格的合一现象。学者通过对语言的大规模调查,发现在某种特定的语言中,格的合一现象只能涉及该语言中固定格序列的相邻区域。若某种语言有四种格,其格序列顺序:主格—宾格—属格—与格,表1中就是该语言可能或不可能的合一现象。
表1 格现象合一之可能性
对上述现象进行合理描述之后,如何解释便成了理论语言学的一大难题。Caha(2009)认为要为上述现象提供合理解释,要么扩充传统的移位观点,要么扩充传统的词汇插入观点。为了继续维持最简方案中关于移位的观点,纳米句法学采用了后者,允许非终端节点的词汇插入(Caha,2009;Starke,2009;Ramchand,2008)。此外,采取非终端节点拼读的设想,可以去除分布形态学关于“分裂”和“融合”的概念,使纳米句法学更加经济、简单。
Caha认为格不是一个原始特征,而是由一个固定的普遍性句法-语义格特征序列组成。每个特征在句法结构中都有自己的终端节点。根据对大量的语言的格的合一现象研究之后,他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普遍格相邻假设有两点:
(1)非偶然的格合一瞄准语言中固定序列的相邻区域;
(2)格序列:主格(Nominative)-宾格(Accusative)-属格(Genitive)-与格(Dative)-工具格(Instrumental)-伴随格(Comitative)。
图6 格包含关系
名词短语基础生成于格特征之下,如图6。数字1-6表示名词短语移位之后可能的落脚点,移动的距离具有跨语言的参数变异。移位之后,名词短语右边的特征以格后缀的形式拼读;名词短语左边所有的特征由功能介词表达。格特征拼读示例如表2:
表2 格特征拼读示例
Ramchand(2008)讨论了谓语动词的分解。她认为,谓语动词由三个句法-语义特征组成:
(1)InitP引介致使事件,允准域外论元。
(2)ProcP表明事件的变化过程,允准经历变化或过程的论元实体。
(3)ResP表明事件的最终状态,允准表结果的域内论元。
其中,[Init]和[Res]不是必有成分,它们的存在与否导致谓语动词的系统差别;[Proc]是动词的核心成分,是不可或缺的。
IniP〉ProcP〉ResP
动词的类别就是不同事件结合的产物,如动词break包含所有的三个特征InitP,ProcP和ResP,[Spec,ProcP]和[Spec,ResP]是同一个名词短语;动词 drink只有 InitP,和 ProcP,[Spec,InitP]和[Spec,ProcP]是同一个名词短语。
Ramchand重点研究了英语的动词结构,将其分为如下九个类别(表3):
表3 英语动词结构的分类
方位短语的结构一直是句法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Jackendoff,1983;Kracht,2002;Zwarts,2008;Svenonius,2010)。研究者通过大量的研究之后达成的共识是方位短语的结构含有多层中心语。Pantcheva(2011)在纳米句法框架下对方位短语的句法结构进行了跨语言的系统分析,发掘并解释了许多语言现象。其核心思想是:方位短语的句法结构比传统分析精细得多,可以分解成不同的中心语。其分析是建立在大规模语言调查的形态分析基础之上的。例如,存在一些语言,其来源标记成分位于目标标记成分之上。从形态上看,这些语言中在目标短语中附加一个语素便构成来源短语。同样存在一些语言,其路径标记成分形态上包含来源标记成分。根据制图理论的基本观点,每一个独立的语素在句法中都有一个独立的中心语与之匹配。
方位短语分解后的句法结构如图7表示:
根据乔姆斯基关于语言的一致性原则,她认为上述句法结构是所有语言共有的。即使在缺乏形态或形态包含的语言中,也是如此。
从语义上看,来源短语和目标短语正好构成逆向关系,表达了正好相反的意思。因此不存在一种语言目标和路径具有相同的空间标记成分(表4)。尽管从句法角度看不存在词汇插入和拼读问题,但从语义和语用角度来看,是不可接受的。Pantcheva将此称为*A&-A原则。根据短语拼读原则,*ABA定律、*A&-A原则和方位短语的内部结构,可以合理解释方位标记成分形态合一现象的存在与否。
表4 形态合一的可能形式和不可能形式
最简方案将普遍语法的原则降低到了最低限度,原来依附于原则的参数也丧失了其存在的理论基础。最简方案将语言的变异归结于功能语类的相关特征,如EPP特征、边缘特征等。不可否认,这些特征具有明显的规定性因素。Starke(2011)尝试在纳米句法的理论框架下,去除这些规定性特征,同时能对跨语言的变异进行合理、自然的解释。他提出了一个大胆假设:如果词汇成分可以拼读句法短语,变异可以归结于存储于词汇中的句法结构的差异。他认为这个差异可以解释跨语言的句法差异。首先看如下(图8)的抽象结构:
在一种语言中,aP已经和其他成分作为一个整体拼读,因此不能被其他词汇项目所利用;而在另一种语言中,该aP仍然可以使用。这样一种语言就会出现指向aP的句法结构,另一种语言则缺乏该结构(图 9)。
可以分别以语际差异和语内差异对上述分析解释。
英语和法语都有不定代词和不定副词,如英语的someone,something,somewhere等,法语的quequ’un,quelque chose,quelque part。虽然这两种语言的不定词具有诸多共同属性,但英语中不定词可以进入“or other”结构,法语中则不能。如:
Someone or other fell down.
Something or other fell down.
He must have put this somewhere or other.
*Quelau’un ou un autre est tombé.
*Queque chose ou une autre est tombé.
*Il a bien du le mettre quelque part ou une autre.
根据Starke的研究,英法这两种语言的不对称关系可以归结于不定词本身的结构差异。如果or other附加在aP处,法语不定代词拼读abc,英语不定代词拼读bc,那么aP在英语结构中仍可利用,法语中则不能。
英语中存在动词-小品词结构和动补结构(表5),但是不难发现日耳曼语来源的动词可以用于上述结构,而拉丁语来源的动词用于上述结构则是不合语法的。如果假设小品词或补语瞄准aP,那么这两类动词的系统差别便迎刃而解。而且,这种分析能够合理地扩展到其他语言类似结构的研究。
表5 动词与小品词和补语搭配的可能性
上述分析还可以解释句法移位现象。一般说来,根据wh移位与否,自然语言可以分为wh移位语言(如英语)和wh原位语言(如汉语)。但法语中的wh短语有时移位,有时不必移位。有趣的是,即使在不移位的结构中,对于移位起作用的区域效应仍然存在。这种效应表明wh原位的法语仍然涉及句法移位。假设法语中有一个空语素拼读aP,根据拼读驱动移位规则,bP必须移到aP的上方。wh移位的成分是aP短语。英语中aP包含在wh中,与bP和cP构成一个整体,移位时必然导致abc的整体移位,是句法显性移位。法语中,aP不包含在wh中,移位的是拼读aP的空语类(图10)。这样便可以成功解释法语中此类结构中wh原位和区域效应的双重句法后果。
否定是自然语言的一个基本范畴,但目前对其合一现象的研究十分薄弱。Karen De Clercq(2013)对9种语言进行了研究,并在纳米句法框架下对合一现象进行了初步的探索(如表6)。
Karen De Clercq根据重构效应(Reconstruction effects)认为否定短语基础生成于词汇谓词之上,否定是谓词否定词而不是命题否定词,其指示语有四个否定特征。这些否定标记决定了否定成分的辖域,但它们本身语义上并不是否定。简言之,它们是否定辖域标记成分而不是否定成分。
Karen De Clercq将否定标记根据不同的特征分为四类,每一类根据它们可以占据辖域的句法位置进行标记:(1)否定极性标记(PolNeg-marker);(2)否定焦点标记(FocNeg-marker);(3)否定程度标记(DegNeg-marker);(4)否定量化标记(QNeg-marker)。
Karen De Clercq发现,自然语言含有不同的否定标记,表达不同的否定意义。虽然语言中使用的否定标记数量各不相同,但否定标记合一现象和格的合一现象一样具有预测性,总是相邻的两个否定标记具有合一的可能性(表6)。
表6 否定现象合一模式
普遍否定相邻假设:
(1)自然语言中否定瞄准否定标记的相邻区域;
(2)否定序列:极性(Pol)-焦点(Foc)-程度(Deg)-量化(Q)
与格的合一现象一样,总是相邻的两个否定标记可能形式相同。如何解释上述现象?鉴于此,她将纳米句法的基本理念应用于否定研究,认为(1)否定不是单一特征,而是由许多不同特征组成的。(2)不同的特征对应于不同的句法中心语。(3)不同的否定中心语具有包含关系。(4)不同的节点通过循环短语拼读插入词汇项目,循环拼读遵循纳米句法学的超集原则。这样便能合理地生成否定的各种合一形式,从而排除其他不可能出现的形式。否定包含关系如图11所示:
图11 否定包含关系
除上述研究外,纳米句法学还应用于跨语言的空间指示语的研究。此外,该理论也应用于个别语言的研究,如对匈牙利语的介词结构、班图语的名词结构的研究。
2.6.1 空间指示语的研究
Lander(2016)等详细分析了许多语言中的空间指示语显性,并在纳米句法学框架下提出了合理的解释。空间指示语可以具体分为三种形式:Proximal(接近说话者),Medial(接近听话者),Distal(远离说话者和听话者)。从空间指示语的形态包含关系来看,有些语言中,Medial语素显性包含Proximal语素,有些语言中,Distal语素显性包含Medial语素。其他的语素包含形式则十分罕见。从合一现象来看,空间指示语不存在Distal和Proximal的合一,其他的合一形式则是存在的。由此可以假定,空间指示语可以分解为三个形式特征,这三个特征在普遍的功能序列中合并为中心语成分,即Dx3〉Dx2〉Dx1。
2.6.2 匈牙利语的介词短语
Éva Dékány(2009)在纳米句法框架下对匈牙利的介词短语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匈牙利介词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介词的补足语缺乏显性格标记;另一种介词的补足语则以间接格的形式出现。它们具有截然不同的句法分布。例如,宾语缺乏显性格的介词必须位于宾语之后,中间不能被任何成分阻断。它们不能受程度词限定,Wh问句中不允许介词滞留。而宾语是间接格的许多介词则没有上述限制。Éva Dékány认为在狭义句法中,两种介词都是选择KP作为补足语,差别仅仅在于介词拼读的句法结构不同,第一种介词同时拼读P和K区域,因此其宾语不能有格标记;第二种介词仅仅拼读P区域,K没有拼读,因此其宾语需要格标记。这种分析手段可以较好地解释这两种介词的句法差异。
2.6.3 班图语系名词研究
对班图语名词的纳米句法研究项目由Tarald Taraldsen教授负责,目前正在朝纵深方向发展。该项目强调跨语言比较研究的重要性,着重分析班图语中的名词前缀以及它们与附着在动词或形容词之上的一致标记成分的关系。纳米句法学为此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分析工具。例如Tarald Taraldsen(2010)在对班图语系恩古尼语的研究之后认为,名词前缀成分可以进一步分解,对应于更加精细的句法结构,各种名词前缀标记成分的合一现象可以从它们结构上的子集/超集的关系推导而来。
纳米句法学为汉语句法的相关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但目前在国内仍没有纳米句法学的相关介绍和研究论文。然而,不难发现,纳米句法学的相关研究观点却是分析汉语研究中一些疑难结构和问题的有效框架。
表7 汉语格系统
现代汉语名词短语中,主格和宾格具有相同的形式,与格和所有格采取不同的形式。以代词为例(表 7):
可以在纳米句法学框架下,对此提供合理的解释。假设主格和宾格具有同样的拼读规则,根据超级原则,拼读宾格的成分也可以拼读主格。汉语缺乏独立的属格形式,可以认为属格与宾格合一,只是可视于所有格。要表达汉语的所有格短语,名词特征首先移到属格的左边,然后再移到所有格的左边。所有格拼读为“的”。所有格短语进一步移位,移到名词的左边。该名词中心语可以显性,也可以省略。结构如下(图12):
此外,纳米句法学的基本思想对分析汉语的代词脱落现象也有一定的启示。通常情况下,省略的主语只出现在动词屈折形态比较丰富的语言,因为该动词的形态变化所传递的信息足够帮助语言使用者确定主语的人称和数。然而汉语的情况如何呢?黄正德认为一些动词形态变化不丰富的语言,如汉语、日语、韩语等,同样允许主语脱落。如汉语:
——你喜欢上海吗?
——我/pro喜欢。
不仅主语代词可以省略,宾语中代词也可以省略。对于这些语言现象,相关文献中称为极端代词脱落(radical pro-drop)。这需要寻求合理的解释,不能将对于形态丰富语言的主语脱落的解释生搬硬套过来。Ad Neeleman(2007)等对这一现象进行了尝试性的解释,我们发现,解释的基本观点正是纳米句法学的相关假设。他们假设,空论元是正常的代词,在语音式中没有拼读,而不是生成语法中假设的pro。代词的拼读对象是非终端节点,而不是终端节点。名词的基本结构为KP〉DP〉NP(如图13所示),当整个树形图被拼读时,生成的形式便是极端代词脱落结构;汉语中的显性代词系统不同于英语和日语,没有任何格位变化,所以显性代词拼读的区域是K以下的区域。这样,代词的隐现可以归结为不同形式的代词拼读不同结构的结果。
代词拼读规则:
[KP+p,-a] Φ
[NP+p,-a,1SG]我
[NP+p,-a,2SG]你
[NP+p,-a,3SG]他
综上,纳米句法学仍然是原则与参数理论框架下的研究,是对人类语言参数变异寻求合理解释的一个大胆尝试。虽然目前该研究仍然处于起步阶段,但从本文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纳米句法学的应用研究已经取得了许多令人鼓舞的成果。国内语言学界应该对这个理论的研究动态有所了解,并尝试利用该理论分析汉语的一些相关句法现象。这正是本文的写作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