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亮
春,有所闻
春天,无所谓有风无风
有花有草就是春
远处田野有旧日
有雨过而未落。有酒
野菜是现成的
在春天,我们席地而坐
打量一阵裤腿露出的风
说着不曾经过的童年和老年
白 杨
我写到的白杨,树干
刻着字。刻字的男人女人
如今也许年过花甲,还是佳偶
也许早已各自天涯
白杨只是直直地往上长
不往左,也不往右
如一条不拐弯的石子路
坑洼而少有尽头
博物馆
我在树荫处遇见的古人
他们的影子挂在树上,风吹不动
抬头仰望时,有太阳撒下
地上的影子或许会穿越
至秦朝,至汉朝,至任何的角落
都会踩到瓦片。青瓦是
而立之年的骨头,硬和脆的正反面
会刻着文字,是一篇记叙文
会被当作考古材料摆在案头
临摹之人在研好墨
写下的是太阳背面的时间
春天和夏天的水
水,用于灌溉和养鱼
有风吹皱,会落下几缕柳絮
这是春天的故乡。在水塘
水,会经过渠道流向稻田
稻花会有香味吗?欢迎夏天
回去闻闻,之后
留下一首诗的时间用于
和谁交谈,鱼群搅起的波纹
在风中远去直至平息
此时,或七月尾
今年的荒芜或如至今的干旱
在七月尾期待一场雨
对于庄稼的收成已无多少期望
颗粒无收渐渐成了习惯
每个月在村里待过的日子
没有稻谷,没有麦子,没有玉米
曾经住过的高原,听说油菜花正好
如果有一场雨,将会恰逢其时
将会对年底多几许期待。期待而已
虚构的黄昏
只是风已经渗进黄沙
西域的黄昏比黑夜更晚
并肩而行的,不一定是
浩荡的驼队。探险者
遇到的风在群山之上游移
我们是走在山脚的人
逐水草而居,与羊群为邻
花都开在河道两边
丰盈,有水映照
紫 槐
八月的热,在小巷来去自如
有风经过的地方
带来的气味是紫色
是庭院的蓝
我们在看过路的人
路过的人里有我们,在紫槐下仰望
花瓣干枯——今年的雨水真少
今年的雨水真少
忍 冬
我将记下忍冬一年的颜色
从十二月到十二月,它们——
忍冬,长在五公里的路边等我经过
花开,和我一样,有人停下用手機拍照
结果,我和许多人一样停下
拍照,发朋友圈。下雪的正午
站在忍冬树下的人仰望天空
忍冬果实的红,剔透,晶莹
红白相间,忍着,一场雪过去
再忍着,冬去春来忍冬开出白花
瞬 间
叶落只是瞬间,风在往上
托举人本应有的高度——
学会杂草的匍匐和扎根
雨是在夜里落的。站在
窗前的人细数盛夏种的白菜
冬天到来,我们终将整日以此果腹
假 设
破碎的树叶中漏出词语
将不同季节的雨雪
置在一起,缝补裂缝
会留下补丁的自卑
包围着的,是今后的瞬息之变
无能为力的是我们这些
走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假设
留下的是草木,还长在原地
明 月
明月在空。月下空无一人
夜读树影沧桑
鸽群归舍后,余留哨音盘旋
还有些呼喊在巷中前行
穿越邻居们的墙抵达孩童耳边
我们看着月光,隔着一扇窗
两两相望,有劈过的木柴
码在院门两侧,缝隙里有风
裹挟月色一闪而过
黄 昏
有雪的黄昏,山在不可知之地
草原深处有木屋
温热如村庄,天空比河床还远
河里的水呢?雪还在下
云杉森林的今昔比河谷更远
有人会记录担柴人的四季吗
柴木在黄昏燃起来,雪融化成水
烧茶,煮饭。米出自山脚的稻田
有一条大渠穿村而过
淤泥裸露
纪实与虚构
隔着白杨仰望天山
山脉千里,城镇村落间杂
五谷六畜并在
为了记录——于是有了桑皮纸
天山以南桑木成林
行走的人,是探险或是逃离
都在往更远地方
深入到血液的流向,中心随之
移动。会有一些穿越
隔着二十四史的厚度抵达文明
下了一夜雪
下了一夜雪,晚归的人
被挡在路上。就地捡柴生火
温酒。在荒野
低吟的森林,针叶
背负的方向依靠想象
雪,下了整夜,甚至更久
落在深谷的缓慢
让姗姗来迟的黎明
咀嚼夜色的前半生
比风更早的
黎明
顺流而下的河消失在草原深处
有风吹过的夜,季节
游移,三月的清晨
静谧并泥泞,荒野之外
草原复活。风的行走
被羊粪燃起的篝火
一一暴露
月光背面
草色如霜,如雪
一轮明月映照
揭开月光背面
有人日出而作,耕田以为食
时间的快慢都是确定的
无需关心,晴雨自有定数
沿田边往前,种瓜点豆
说闲逸也闲逸,只是搬迁的邻居
满院茅草,如月光洗过
天黑之前
还有几里路要走,天黑了下来
穿村而过的小河
流水潺潺。晚归的羊群
偶尔会有马牛
沿着芦苇丛缓慢靠近梦的起点
这是在昭苏。特克斯河流过的地方
河岔纷纭,赶路的人
有鸟从头顶飞过,往更深的夜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