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尚南宗”与“南北宗论”的流变

2019-10-18 07:24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韦宾
湖北美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南北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 韦宾

“南北宗论”是董其昌首创的,但董其昌并不重视“南北宗论”,而是主张集南北之大成。董其昌的绘画思想可以用“画禅为体,集成为用”来概括。画禅指的是以画为禅定,而不是禅宗思想影响绘画。既然如此,“南北宗论”又何以成为在清代最为流行的画学思想呢?这是本文要讨论的问题。

一、崇南贬北论的出现

在董其昌之后,明清画坛分成三个流派,一是以王时敏为代表的集成派,一是以王原祁为主要影响的南宗派,一是主张直抒心灵的性灵派。①其中,南宗派与“南北宗论”有密切关系,“南北宗论”在清代的流行,与这一派的学术主张有关。南宗派大体有如下特点:第一,主张学习倪黄或元四家;第二,利用“南北宗论”推广崇南贬北思想;第三,其理论背景是有限的收藏,绘画世家或官僚文人参与多。

自从董其昌提出“南北宗”论后,“抑南贬北”论就开始出现。晚明顾凝远《画引》谓:“自元末以迄国初,画家秀气略尽,成弘嘉靖间,复锺于吾郡,至万历末而复衰。董宗伯起于云间,才名道艺,光岳毓灵,诚开山祖也。惜学之者未探宗旨,徒貎皮肤,两郡气习,亦骎骎乎强弩之末也。”[1]这是顾凝远的观感。“惜学之者未探宗旨,徒貎皮肤”极可能指的是以赵左(字文度)为代表的所谓“云间派”。王时敏《题陈明卿仿黄子久卷》:“明卿为赵文度高足弟子。初至娄时,尚守其师法。既为余临宋元诸名迹,缩成小本,因此大有悟入,画格遂为一变。”[2]在这段文字中,“尚守其师法”与“临宋元诸名迹”是对立而言的。陈明卿为赵左的弟子,这意味着在王时敏眼中,赵左并没有“临宋元诸名迹”,所谓宋元诸名迹,当然包含南北宗两派,而不仅仅指与南宗有关的绘画。可见在王时敏眼中,以赵左为代表的云间派是不重视集古人之大成的。

除了实践上的这种“专尚南宗”之外,理论上“专尚南宗”的“崇南贬北”也出现了。董其昌提出“南北宗论”时,并没有明确表达崇南贬北的意思。晚董其昌一辈的苏州人沈颢则在董其昌之后“崇南贬北”。沈颢《画麈·分宗》说:

禅与画俱有南北宗,分亦同时。气运复相敌也。南则王摩诘裁构淳秀,出韵幽澹,为文人开山。若荆、关、宏、璪、董、巨、二米、子久、叔明、松雪、梅叟、迂翁以至明之沈、文,慧灯无尽;北则李思训风骨奇峭,挥扫躁硬,为行家建幢。若赵幹、伯驹、伯骕、夏(马)远、夏珪,以至戴文进、吴小仙、张平山辈,日就狐禅,衣钵尘土。[3]

这个分宗论,可与董其昌的分宗说对照,厚南薄北的语气已经很明显。沈颢提出这样看法,应是清中期后出现的南宗派的先导。

“崇南贬北”或者“专尚南宗”在清初有一定的市场。宋荦《论画绝句》评王石谷说 “南宗老笔一峰孤,貌得虞山气韵殊。屏幛迩来橅仿遍,何曾梦见富春图”[4],即批评石谷不得南宗真传。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石谷的确不是南宗派,而是集成派。王士祯评宋荦《论画绝句》则曰:“近世画家,专尚南宗。”[4]137这是王士祯对当时(康熙时)画坛现状的观感。

四王中王鉴是一个复杂人物,他没有明确的主张,关于绘画的见解并不统一。但他有一点南宗派的倾向。1636年,他题《仿古山水》说:“南宗一派,吾吴文、沈、董文敏后遂成广陵散矣。”②1662 年,题《仿宋元山水》说:“宋元大家皆从右丞正脉,故南宗独盛,然知之者不易。”③另有时间待考的论画语:“吾郡画家,文、沈后几作广陵散矣。近时画道最盛,颇知南宗正脉,但未免归于精工,所乏自然之致。”[5]但是,他也有批评专学南宗的。如1660 年题《仿范宽山水图》说:“近时丹青家皆宗董、巨,未有师范中立者,盖未见其真迹耳。”④1661 年《题王翚仿黄公望山水》也说:“画学至近时亦浸衰矣。户董、米而入倪、黄,盖不胜其秽杂,则祖龙一炬,不独当加文字也。”⑤另外,王鉴还有道统思想。他说:

画之有董、巨,如书之有钟、王,舍此则为外道,惟元季大家正脉相传。近代自文、沈、思翁之后,几作广陵散矣。独大痴一派,吾娄烟客奉常深得三昧,意此外无人。[5]89

这些可能影响了王原祁。明末清初,因为集成派的存在,南宗派在社会上的影响是有限的,但到了康乾时期,随着王原祁的崛起,南宗派形成一庞大集体。他们的宗派主张,即是借“南北宗论”而大力宣扬崇南贬北的思想。“南北宗论”成为南宗派宣扬崇南贬北思想的道具。

二、王原祁的宗派思想

乾隆时方薰说:“书画自画禅开堂说法以来,海内翕然从之,沈唐文祝之流,遂塞至今,无有过而问津者。近来又以虞山、娄江为祖法,亦复不参香光。一二好古之徒,孤行独诣,必皆非笑之。书画之转关,要非人力能回者。”[6]他说的虞山,指王石谷;娄江,指王原祁。二者是有区别的。王原祁是南宗派的灵魂人物,在王原祁身上,有强烈的排他性或宗派性。王原祁《雨窗漫笔》说:“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白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7]王原祁通过对画坛的批评来建构自己的理论,但他的口气,比其他人显然更为专断和严厉,这与当时讲道统的大环境有关。

1.绘画宗派论

道统学统文统问题,历来都有。而在画史中,张彦远《叙师资传授南北时代》已开其先。王原祁主要活动在康熙时期,因为康熙提倡理学,这个时期道统思想尤其活跃,这个大思想背景强化了画论中的宗派论。王原祁《麓台题画稿·烟峦秋爽仿荆关》:

元季四家,俱宗北宋。以大痴之笔,用山樵之格,便是荆关遗意也。随机而趣生,法无一定,邱壑烟云,惟见浑厚磅礴之气。北苑《夏景山口待渡图》,用浅绛色而墨妙愈显,刚健婀娜,隐跃行间墨里,不谓六法中道统相传,不可移易如此。[8]

在这段文字中,他明确说“六法中道统”,显然是从当时道统思想中移过来的。又如王原祁《题仿董巨笔》谓:

画中有董巨,犹吾儒之有孔颜也。余少侍先奉常,并私淑思翁,近始略得津涯,方知初起处,从无画看出有画,即从有画看到无画,为成性存存宗旨, 董巨得其全,四家具体,故亦称大家。⑥

“画中有董巨,犹吾儒之有孔颜也。”王原祁首先以儒自居,道统与画学正统自然因此衔接。王原祁受康熙理学思想影响,自不待言。在这里,王原祁借道统,为画学立了一正统。这个画学正统,是他的“董巨倪黄”脉系。王原祁的宗派思想,可以在康熙辛卯(1711 年)《辋川图卷》的跋中体现出来。原文如下:

六法中气运生动,得天地真文章者,自右丞始化,宋之荆关董巨二米李范,元之高赵四家,俱祖述其意,一灯相续,为正宗大家。南宋以来,虽名家蝟立,如簇锦攒花,然大小不同,门户各判。学者多闻广识,皆可为腹笥之助。若以为心传在是,恐未登古人之堂奥,徒涉古人之糟粕耳。有明三百年,董思翁一扫蚕丛,先奉常亲承衣钵,余髫龀时承欢膝下,间亦窃闻一二。⑦

《辋川图卷》跋文 王原祁

这显然转用了“南北宗论”的说法。即便如此,王原祁很少提“南北宗论”。相较而言,南北宗所讲的画法系统,与王原祁的画法系统有极大的区别。王原祁《仿黄子久设色为沛翁殷大司马》:“画自家右丞以气韵生动为主,遂开南宗法派。北宋董巨集其大成。元高赵概四家俱宗之,用意则浑朴中有超脱,用笔则刚健中含婀娜,不事粉饰,而神彩出焉。不务矜奇,而精神注焉。此为得本之论也。”[8]222他只讲“南宗法派”,是有排他性的。

2.以黄公望为宗主

明清之际,以特定的古人为学习对象,尤其以黄子久为学习对象的不乏其人,特别是黄子久《富春山居图》的影响很大。著名的吴问卿烧画事件,即能说明这一点。周亮工《读画录》卷四《吴子远》谓其自题画云:“观子久富春图,纯用中锋,如右军作草书法,乃知世人所摹,尽隔数壁。”⑧可知当时《富春山图》被学习的情况。

王原祁通过对“画史”的梳理、批评,构造了自已的画法体系。这个体系较之“南北宗论”更实用。南北宗所讲的王维,虚无缥缈,无处把捉,而王原祁以黄子久为宗,则更切实可行。王原祁对黄子久的认识体现在《为凯功掌宪写元季四家·题仿子久》中:

余二年前奉命修《书画谱》,见大痴论画二十则,不出宋人之法,但于林下水边,沙碛木末,极閒中辄加留意,归于无笔不灵,无笔不趣,在宋法又开生面矣。[8]222

《佩文斋书画谱》系康熙四十四年开始编撰(见该书凡例),康熙四十七年二月御制书序。据此推断,这段文字大约写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左右。王原祁接着说:

余幼学于先奉常赠公,久而得其藩翰,见此二十则,方知子久得力处,益信华亭宗伯及家奉常所传为不虚也。[8]222

他认为子久之法传之董其昌,又传王时敏,而自己又从王时敏那里得到“正法”。这是王原祁个人的画法总结,而非准确的画史梳理。王原祁《题仿大痴手卷》也说:

董巨画法三昧,一变而为子久。张伯雨题云:精进头陀,以巨然为师。真深知子久者。学古之家,代不乏人,而出蓝者无几。宋元以来,宗旨授受,不过数人而已。明季一代,惟董宗伯得大痴神髓,犹文起八代之衰也。先奉常亲炙于华亭,于《陡壑密林》《富春》长卷为子久作,诸粉本中,探骊得珠,独开生面。余少侍先大父,得闻绪论。又酷嗜笔墨,东涂西抹,将五十年,初恨不似古人,今又不敢似古人,然求出蓝之道,终不可得也。又今人多喜谈设色,然古人五墨法如风行水面,自然成文,荒率苍莽之致,非可学而至。[8]218

又王原祁《又仿大痴设色》:

大痴画以平淡天真为主,有时而傅彩灿烂,高华流丽,俨如松雪,所以达其浑厚之意,华滋之气也。段落高逸,模写潇洒,自有一种天机活泼隐现,出没于其间。学者得其意而师之,有何积习之染不清,细微之惑不除乎?余弱冠时得闻先赠公大父训,迄今五十余年矣,所学者大痴也,所传者大痴也。华亭血脉,金针微度,在此而已。因知时流杂派,伪种流传,犯之为终身之疾,不可向迩。[8]223

“所学者大痴也,所传者大痴也。华亭血脉,金针微度,在此而已。”这是通过黄子久,建立起新的系统。但凡与此系统不合的,在王原祁看来,都是“伪种”。这里有强烈的宗派意识和排它性。他的宗派论的建立,主要依靠黄子久。童书业《影响六百年中国画坛的大画家——黄子久》引李修易《小蓬莱阁画鉴》说:“今之学南宗者,不过大痴一家。”[9]其实止于一家则大痴,止于一画则《富春山居图》而已。⑨

3.南北宗与南宋北宋

董其昌在其后期提出“宋元”的概念,为烟客石谷所继承。到了王原祁,则又提出“北宋”“南宋”之说。他似乎更愿意用“南宋”“北宋”这样的概念替代与“南北宗论”有关的内容。《雨窗漫笔》谓:“古人南宋北宋,各分眷属,然一家眷属内,有各用龙脉处,有各用开合起伏处,是其气味得力关头也,不可不细心揣摩。”[7]210“南宋北宋”并不是“南宗北宗”笔误。 又如前引《麓台题画稿·烟峦秋爽仿荆关》:“元季四家,俱宗北宋。以大痴之笔,用山樵之格,便是荆关遗意也。”[8]元四家不是北宗,此北宋显然不是北宗。又《仿梅道人笔》:

世人论画以笔墨,而用笔用墨, 必须辨其次第,审其纯驳,从气势而定位置,从位置而加皴染,略一任意,便疥癫满纸矣。每于梅道人有墨猪之诮,精深流逸之致,茫然不解,何以得古人用心处。余急于此指出,得其三昧,即得北宋之三昧也。[8]214

他所说的北宋,指的是董巨,相当于南宗;所说南宋,则指刘李马夏,相当于北宗。《仿黄大痴长卷》说“画法莫备于宋”[8]215即此意。1713 年左右,王原祁《画家总论题画呈八叔》谓:

画家自晋唐以来,代有名家。若其理趣兼到,右丞始发其蕴。至宋有董巨,规矩准绳大备矣。沿习既久,传其遗法,而各见其能,发其新思,而各创其格。如南宋之刘李马夏,非不惊心炫目,有刻画精巧处,与董巨老米之元气磅礴,则大小不觉迳庭矣。元季赵吴兴发藻丽于浑厚之中,高房山示变化于笔墨之表,与董巨米家精神为一家眷属,以后黄王倪吴,阐发其旨,各有言外意。吴兴房山之学,方见祖述不虚。董巨二米之传,益信渊源有自矣。八叔父问南宗正派,敢以是对。⑩

王原祁这段话可以解释何以言“南宋”“北宋”。不过,其八叔王掞所问“南宗正派”,则显然以“南宗”为流行之说。王原祁不愿用南宗,而改用北宋南宋,大约他对当时流行一时的南北宗说感到厌倦。王原祁参与编撰的《佩文斋书画谱》将“南北宗论”列入画体,与郭若虚《论黄徐体异》一致,也不是从画史上看的。《佩文斋书画谱》论画部分有画体、画法、画学、画品四部分,与论书相对应。另有画家传、画跋、画辨证、鉴藏之分。相当于史的,大约在画家传中。“南北宗论”则列于“画体下”,仍属论的范围,且以“明董其昌论南北二宗画” “明董其昌论文人画”并列,则仍不见南北宗的重要,此等当细辨之。

三、南宗派的几个代表性观点

既然王原祁不满意“南北宗论”,何以“南北宗论”是南宗派的主要理论呢?这是因为王原祁画学思想的排他性,隐含着推重南宗的可能。作为南宗派的灵魂人物,王原祁本人对“南北宗”一说关注的很少,但实质上一直在强调师法“南宗”或元四家(黄公望)。而在他之前或之后,持有类似看法的人却以“南北宗论”为旗帜,来宣扬崇南贬北的思想。在王原祁之前,如沈颢等人即是;在王原祁之后,则有不少追随者,大多也是这样的。以下介绍的几家重要的观点,都是崇南贬北的。

1.唐岱的宗派论

宗派之见,在王原祁始加强,实在因为他受康熙影响之故。到了他的弟子唐岱,则将宗派论更推进了一步。其《绘事发微》自序说:“因举画中六法三昧,前人言而未尽者……略抒管见。”[10]考虑到他是王原祁的学生,他对前人言而未尽者的补充,看作是对王原祁的补充,尤其是其中《正派》有关言论,是对王原祁言之未尽的道统与画学正脉关系的补充,是可以的。但仍要注意,唐岱在这里虽不讲“南北宗”,而讲“正派”,但实质是借用南北分宗的说法的。

《绘事发微》开篇即言《正派》。《正派》说:“画有正派,须得正传,不得其传,虽步趋古法,难以名世也。何谓正传?如道统自孔孟后递衍于广川昌黎,至宋有周程张朱,统绪大明。元之许鲁斋,明之薛文清、胡敬斋、王阳明皆嫡嗣也。画学亦然。”[11]这明确以道统喻画统,不但是喻,也因此理而推之,以为画必有正统。

《正派》说:“传曰:画者成教化、明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盖精于画者,尝间代而一出也。唐李思训王维始分宗派,摩诘用渲谈开后世法门,至董北苑则墨法全备,荆浩、关仝、李成、范宽、巨然、郭熙辈,皆称画中贤圣。”[11]他虽然不说王维之派是南宗,但显然是从“南北宗论”的思路而来。

《正派》说:“至南宋院画,刻画工巧,金碧焜煌,始失画家天趣。其间如李唐马远,下笔纵横,淋漓挥洒,另开户牖,至明戴文进、吴小仙、谢时臣皆宗之。虽得一体,究与古人背驰。非山水中正派。此亦如庄列申韩诸子,虽各著书名家,可同鲁论邹孟耶?元时诸子遥接董巨衣钵,黄公望、王蒙、吴镇、赵孟頫皆得北苑正传,为元大家,高克恭、倪元镇、曹知白、方方壶,虽称逸品,其实一家之眷属也。”[11]在这里他用“正派”与“非正派”替代了南宗北宗之说,而态度是很明确的,就是“正派”才是该学的,这显然与董其昌不一样。可以说,《正派》这段文字就是站立在道统论基础上的南北宗新论,其基本思想与沈颢一致,是推重南宗而贬斥北宗的。

唐岱在王原祁的基础上,融入了“南北宗论”的一些观点,这是他与王原祁的区别。这也说明,虽然王原祁的画法正统说与“南北宗论”不是一回事,但两者的确有重合之处。所谓重合之处,正是“南北宗论”关于南宗一脉的论述,后来为王原祁所改造,形成了王原祁的画学思想。而王原祁画学思想中的道统意识,又是他的后学强调南宗派为正统的出发点。

2.布颜图的宗派论

与唐岱大约同时的布颜图也大谈正统。此书写作颇有宗教传法的意味,文中谓戴时乘求教于布氏,布氏经过考察,认为此人可教,于是 “遂许付衣钵”[12]“不独为子庆,亦吾画道之幸也”,这些话,都是道学家(当然也是从禅宗中过来的)的语言。布颜图认为“董、巨二法,为画海之津梁,诸家之关钮,必先取之以开道路”[12],这与王原祁的画学思想是一致的。

在《画学心法问答》中,布颜图通过师徒对答,对“南北宗论”进行了重新阐述,宣扬崇南贬北思想。他对“南北宗论”的改造,主要是加进了一些具体画法的描述。但正如他想象辋川四面环山一样,他关于画法的演变,更多是以推测为主。他着重于从斧劈及披麻两种皴法演变来讲南北两宗不同。他描述的这种演变过程,想象多于史实考察。正如他说:“唐宗室李思训开钩砍法,用笔侧锋,依轮廓而起之曰斧劈皴,装涂金碧,以备全体;其风神豪迈,玉笋琳琅,便与右丞鼎足互峙,媲美一时。”[12]151此语显然以李思训与王维同时,而思训实早于王维。可见当时受道学影响的画论家,在寻求画法的道统的同时,罔顾画史的真实。而由此想象建立的画学正脉,俨然成为画史性质的论述,对后世也产生了影响。《画学心法问答》以北宗为邪,南宗为正,提出破邪归正,主张崇南贬北。布颜图借弟子问“夫子教弟子破邪归正,不知何者为邪,何者为正?”而阐述自己的看法:

画学初基之士,最要认准门户,不可错走路头。门户者宗派也,学有所本,不失宗派,方谓之学者。僧家之南北二宗,创之于唐。画学之南北二宗,亦自唐始。僧家之北宗,始自神秀。神秀有云: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不使惹尘埃。斯旨亦属微妙,但未能直抵性天,尚假修持。故承其派者,流入坐参,虚抱话头,妄斗机锋,不得其门,甚至钉关曳锁,魔走歧途,在在皆是。南宗始自六祖,六祖有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无无此物,何处惹尘埃。斯语直抵性天,了无障碍,一丝不挂,遍体光明。故五祖遽以衣钵付之。试思六祖与神秀发轫之初,只隔一辙耳,乃宗六祖者言下直超彼岸,宗神秀者对面如隔涨海,何也?盖因授之者有毫厘之差,而奉行者遂有千里之谬矣。而画家之宗派亦然。南宗开基始自右丞,右丞画法取太初之神,鸿濛之气,注于毫端,分山披水,不逞其强,不竞其巧,虽千邱万壑,无不姿容淡雅,仪体幽闲,后之学者纵不能入其堂奥,亦不致流浪魔途。雍雍穆穆之中,博得笔温墨饱,尤不失一脉书香。是以宋之董巨荆关,元之倪黄王吴,皆为肖子,不但拳拳祖训,且能开疆展界,有功于祖。及明之文沈唐仇,虽狐涎未尽,犹能遥接衣钵。北宗开基始自思训。思训之画法,神全五岳,富聚三都。笔走鸿钧,墨开鬼斧。峰巉壁峭,气朗神清,真一代之画杰也。奈后之学者,技不出此,但筏其漭洋而不恤其津航,遂使苍山跋扈,老树跳梁,韩女操戈,公孙舞剑,以魔传魔,可胜惜哉。[12]160

这是布颜图的南北宗新论,以北宗为邪,以南宗为正。 布颜图所讲的南宗派中,仇英、唐寅最不应在内,俱应归于北宗,而不是南宗。大体而言,布颜图的说法,与王原祁、唐岱是一致的。

3.沈宗骞的宗派论

乾嘉时的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开篇即谈《宗派》,沈宗骞首先从地理上讲南北分宗,并认为南宗高于北宗,在地理上有其必然性:

天地之气,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南方山水蕴藉而萦纡,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温润和雅,其偏者则轻佻浮薄。北方山水,奇杰而雄厚,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刚健爽直,其偏者则粗厉强横,此自然之理也。于是率其性,而发为笔墨,遂亦有南北之殊焉。惟能学则咸归于正,不学则日流于偏。视学之纯杂为优劣,不以宗之南北分低昂也。其不可拘于南北者复有二,或气禀之偶异,南人北禀,北人南禀是也;或渊源之所得,子得之父,弟得之师是也。第气象之闲雅流润,合中正和平之道者,南宗尚矣。[13]

沈宗骞的思路是:地理环境决定的画家的禀赋,画家的禀赋则会影响其创作。这是从大体上讲如此。19 世纪法国学者丹纳讲“种族、时代、环境”对文学艺术有影响,但这些都是外在因素,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沈宗骞认为画家可以通过学习,改变地理环境的影响,所以学识很重要:

盖学画之道,始于法度,使动合规矩,以就模范,中则补救使不流偏僻,以几大雅,终于温养,使神恬气静,以几入古,至于局量气象,关乎天质,天质少亏,须凭识学以挽之,若听之而近于罷软沈晦,虽属南宗,曷足观赏哉。至徇俗好,以倾侧为跌宕,以狂怪为奇崛,此直㳂门独黑者之所为矣,何可以北宗概之乎。[13]

所以他对北宗也不是一概抹杀。他也对南北宗论提出新的解释,总体来说,他仍然是推崇南宗,贬低北派的:

前古之画,多作古贤故实及图像而已,故论画者未尝及山水。自王右丞李将军父子各擅宗派,乃始有南北之分。王之后则董、巨、二米、倪、黄、山樵,明季董思翁是南宗的派;李之后则郭熙、马远、刘松年、赵伯驹、李唐,有明戴文进周东村是北宗的派。其不必以南北拘者,则荆、关、李成、范宽、元季吴仲圭、有明沈文诸公皆为后世模楷。吾朝初年,巨手纍纍,其尤者为烟客、廉州,接其武者石谷、麓台、黄尊古、张墨岑诸人,盖皆绍思翁而各开门径,恪守南宗衣钵者也。

北宗一派,在明代东村实父以后,已罕有绍其传者。吴伟、张路且属狐禅,况其下乎。百年以来,渐渐不可究诘矣。何则?正道沦亡,邪派日起,一人倡之,靡然从风,如陆㬙倡为云间派,蓝瑛倡为武林派,上官周、金古良、刘伴阮之徒,又谓之金陵派。诸派之流极,更不可问矣。赵文敏谓甜邪俗癞四者最是恶病,今也或是之亡矣,可胜言哉。如有好学深思者崛起于时,务欲扫去时习,动法古人,以求真正道理,未始不可继绝业于既隳之后也。[13]

他注意到学识等对绘画的影响,所以在对绘画的品评上又不局限于南北表相之分,而更注重内在的质的区别,因而提出对后世影响很大的三要素说:

等是笔墨,而士夫与作家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不特盛子昭与吴仲圭然也,即如唐六如学于周东村,其本领魄力未尝过于东村,而品地乃不可以等量,况六如又未尝欲厕习南宗,而寸缣尺素,宝过吉光,此殆当于襟期脱略、神致潇洒间求之,又非天质、人品、学问所得囿之也。凡派之不正者,创始之人,必是天资学力,未始不可以信今而传后,其如学者,偏不能得其好处,反执其坏处,以为是派应尔,于是一倡百和,遂至滥不可挽。若夫正派,非人品、襟期、学问三者皆备,不能传世,故为之者亦时有之,而卓然可传者,指不能数屈,则正派之足贵也,明矣。特是世运迁流,风会亦逓下,即有矫然拔俗者,能私淑古人以绍正传,亦必不能如前人之淳厚浑朴,则非其人之过矣。余尝言三董相承而逓降,盖以北苑之后,数百年而得思翁,又百年而得东山,一姓而承一派,洵是千古难事。第以风会之故,不无愈后而愈不及耳。然论六法,于近日,舍东山其谁与归?则信乎正派之难能而可贵者,今古所同也。[13]502

沈宗骞的《宗派》虽然对于北宗也有客气的话,但总体上仍然是以强烈的宗派正邪意识,崇南贬北。在对“南北宗论”理解上,也显示出以“史”论之的倾向,且有个性化解释。沈氏此论,将地域因素纳入对“南北宗论”的理解,又从推崇南宗中推出“人品、襟期、学问”为画家的重要素质,这为以后陈师曾、傅抱石论文人画打下极好基础。另外,他在传统“南北宗论”基础上,提出“其不必以南北拘者,则荆、关、李成、范宽、元季吴仲圭、有明沈文诸公皆为后世楷模”,也有其合理性。他从地理角度论述南北差异,启发了后世如童书业等以地理论画派,同时将南北分宗从地理角度欲进而坐实为史实。

如果考虑到陈师曾、傅抱石等人的文人画理论是在这样的理论基础上形成的,那么也可以认为这种依附于“南北宗论”的崇南贬北论一直影响到民国早期。当然,“南北宗论”的流行还表现在南宗派的追随者很多,且大多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四、南宗派的社会影响

集成派至王石谷就衰败了,而南宗派在王原祁之后,追随者很多,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其追随者大体可分三类:王原祁的亲属、学生及其他士大夫。

1.亲属

王时敏之后,继承他的画学思想的,大约只有石谷。王时敏的孙子王原祁也没有完全接受其祖父的观点。王原祁的情况不一样。在王原祁身后,他的亲属或学生,大多接受了王原祁的思想。

王原祁族弟王昱,秦祖永说:“王东庄昱,山水师法麓台,极有功力,洵为司农高足。但过为师法所拘,未能另辟町畦,终昰寄人篱落。余谓初学作画,原当专宗一家,然学一人,断不可死守一人,未有不为其束缚者也。”[14]从秦祖永对王昱的批评看,王昱学王原祁,几乎是亦步亦趋,“死守一人”。王昱在其《东庄论画》中说:

余性无他嗜,幼躭六法,年弱冠时,就正于家麓台夫子,猥蒙极口称赏,后负笈至都侍砚席,获闻绪论,至详且尽。甲子长夏,追忆师传,参以心得,偶有所触,随笔漫书,爰作论画三十则。[15]

可见《东庄论画》不是随意之谈。这三十则论画应传了王麓台的正脉,其中有几条要强调:第一,“未作画前,全在养兴。……胸中有得,技痒兴发,即伸纸舒毫,兴尽斯止,至有兴时续成之,自必天机活泼,迥出尘表。”[15]2第二,“绝处逢生,禅机妙用,六法亦然。到得绝处,不用着忙,不用做作,心游目想,忽有妙会,信手拈来,头头是道。”[15]3这两处是讲画禅。第三,“吾夫子自幼明敏,初落笔,便有书卷气,盖生而知之,直接董巨倪黄衣钵。”[15]这是讲麓台正脉即在“董巨倪黄”之中。

王时敏的曾孙王愫也学习王原祁。秦祖永说:“王林屋愫,笔墨秀洁妍雅,极有丰致。余昔得一小帧,系青绿设色,绰有麓台秀韵,特笔意薄弱,未能浑厚,故秀润中无苍古之趣,苟求进服习,扩而充之,何难与古为徒,追踪往哲。”[16]

王原祁的曾孙王凤仪,秦祖永说他:“山水淡逸,不变宗风。”“山水另有逸趣,克承家学。”[17]王原祁的曾孙王宜“善承家学”。秦祖永说: “王嶰谷宜,笔意松秀,善承家学。余曾见一小幅,林木郁葱,姿态萧㪚,颇有司农早年风致。惟气局未能开展,故无劲挺超拔之致。若能专心精进,何尝不可追歩司农也。”[18]

又王原祁外甥李为宪“画法舅氏”“深得司农早年意趣”。秦祖永说:“李匡吉为宪,笔墨清逸,深得舅氏家法,亦如山樵之师事赵舅也。所见扇头小品,笔致雅秀,深得司农早年意趣,但死守一人,不能博涉诸家,另开门径,未有不为师法所囿也。”[19]

这些人恪守家法,但创新不足,可见新传统(董巨倪黄)影响之深。他们大多有官职,不可能像职业画家那样广泛学习,又不可能有大量精力外师造化。取中间道路,这是由他们的生活背景所决定的。

2.学生

血亲之外,明确师承王原祁的,有唐岱、黄尊古等。按秦祖永的说法,王原祁弟子唐岱:“绢本中幅,邱壑位置,神似司农。布墨用笔,全从司农画法中脱屣而岀,微嫌骨格软甜,摹其形,尚未得其神也。”[20]黄鼎“山水受学于王少司农”,“ 笔墨苍劲秀逸,颇近麓台神趣。其临古之作,尤咄咄逼真,最为入妙。较之王东庄辈,特为过之。”[21]王原祁弟子赫奕“笔意苍劲,墨气淹润,颇近麓台神趣。向藏一大方幅,皴染沈着,山石钩勒,林木串插,无不规模司农”[22],又有姚培元“山水得王原祁之传”[23],温仪“入都受业于王司农,学遂大进”,“山水体貌,纯摹司农,未免为师法所囿”[24]。王原祁弟子金永熙“虽不能追步司农,章法位置,皴染钩勒,深得三昧,惟思力薄弱。司农苍浑沈古,神趣非钻仰可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25]。

3.士大夫

南宗派在清代得到广泛认同,尚有一社会基础,就是在知识界有大量的认同者。清代能画状元,多是南宗派。清代状元一百多位,确切能画的,至少有三位是学王原祁的:

第一,康熙五十一年状元王世琛,学习王原祁。《桐阴论画》谓:“王宝传世琛,笔墨腴润,取境大方,绝无拘牵束缚之态,真士人逸墨。规格虽仿麓台,而用笔用墨,颇极自然,脱尽作家面目,惟司农一种苍莽浑逸之趣,尚未领会也。”[26]

第二,康熈五十二年状元王敬铭,学习王原祁。《桐阴论画》谓: “王丹思敬铭,规格摹仿麓台,不徒形似,并能神似,微嫌境界细碎,无浑沦气象。……用笔用墨,纯从司农神韵中来,特过求肖似,未免拘牵,故终为师法牢笼,未能摆脱耳。”[27]

第三,乾隆十年状元钱维城,学习王原祁。《桐阴论画》谓:“钱茶山维城,笔意亦摹仿麓台,邱壑幽深,树石灵秀,颇臻妙境。……布景用笔,神似司农。所不逮者,率嫩处尚多,未能苍浑。”[28]

除此之外,不少南宗派画家都以学问见长。如“崇南贬北”的沈顥,《桐阴论画》说他: “诗歌文词书法,真行篆籀,无所不能。”[29]又如程邃,《桐阴论画》说他“规格悉仿巨然”“博学工诗文,尤精篆刻,收藏金石最富,辨别详细,其推为正法眼藏,品行端悫,敦崇气节,超出时流。”[30]程邃画多受巨然影响,当然是南宗派中人。又如可归于南宗派的周荃,《桐阴论画》说他:“画宗倪董,笔趣颇佳”“青州罢政归,长斋闭户,罕与人接,题句书法皆有韵致。”[31]又如黄慎,《桐阴论画三编》说他:“山水兼宗倪黄,出入吴仲圭之间,为时推重。”“工诗。事母以孝称。”[32]且现存清代画论著述,多倾向于南宗派。除前面介绍的唐岱、布颜图、沈宗骞外,其他如长于画论的张庚 “雍正十三年乙卯荐举鸿博,工诗画,尤长古文词,所著论画,洞悉元微,足为后学取法。”[33]他的《图画精意识画论》说:“其能不囿于习,而追踪古迹,参席前贤,为后世法者,麓台其庶乎。若石谷非不极其能事,终不免作家习气。”[34]扬麓台而贬石谷,是倾向于南宗派的。嘉道时钱杜也长于论画,他的《松壶画忆》说:“宋人如马夏辈,皆画中魔道。然丘壑结构,亦自精警,不妨采取用之。”[35]他贬北宗,当然是要抬高南宗的。可见,南宗派不但有一批重要的理论家,且在士大夫阶层有一批拥护者。

五、结语

晚明清初,画坛是集成派占优势的时期,其特点就是强调集南北之大成,王时敏、王石谷是代表,“南北宗论”是以集南北之大成的方式被表述的。但康乾间王原祁在南北宗之外,另立一法脉,即董巨倪黄的法脉,以黄公望为实际宗主,其后学则渐以此脉与“南北宗论”中的南宗一脉相结合,形成“崇南贬北”的南宗派,他们的实际学习对象以元四家为主,极力排斥北宗。“南北宗论”只是他们“崇南贬北”道具。因为这一派在知识界有广泛影响,康乾以后“崇南贬北”思想的流行,也带动了“南北宗论”的广泛传播,“南北宗论”本身也不断被赋予新的内容。

注释:

①关于清代山水画分派问题,请参考拙文《董其昌集大成说在清代的影响——兼谈清代山水画派的划分》,《民族艺术研究》2019年第3期。

②俞丰:《四王山水画论辑注》,上海辞书出版社,2017年,第93页。后有时间信息:“丙子(1636)夏杪”。

③俞丰:《四王山水画论辑注》第111页,后有日期“壬寅(1662)”。

④俞丰:《四王山水画论辑注》第106页,后有日期“庚子(1660)八月朔”。

⑤俞丰《四王山水画论辑注》第109页,后有日期“辛丑(1661)闰月上浣”。

⑥王原祁:《麓台题画稿》,续修四库全书:第1066册,219页。此文可与王原祁《题仿大痴手卷》跋对照,应是较晚的。

⑦跋文从王原祁《辋川图卷》高清图中辑出。

⑧周亮工:《读画录》,卷四《吴子远》,续修四库全书:第1065册,621页。后有时间信息:“乙巳(1665)初夏,漫为临此。”

⑨除了推崇黄子久外,元四家之王蒙也是王原祁所注意的。王原祁说:“元画至黄鹤山樵而一变,山樵少时酷似赵吴兴,祖述辋川,晚入董巨之室,化出本宗体,纵横离奇,莫可端倪,与子久云林仲圭相伯仲,迹虽异而趣则同也。今人不解其妙,多作奇幻之笔,愈趋而愈远矣。”(王原祁:《仿王叔明》,《麓台题画稿》,续修四库全书:第1066册,221页)又说:“王叔明笔酷似其舅赵吴兴,进而学王摩诘,得离奇奥窔之妙。晚年墨法纯师董巨,一变而为本家体,人更莫可端倪。师之者不泥其迹,务得其神,要在可解不可解处。若但求其形,云某处如何用笔,某处如何用墨,造出险幻之状,以之惊人炫俗,未免邈若河汉矣。”(王原祁:《为凯功掌宪写元季四家·题仿黄鹤山樵》,《麓台题画稿》,续修四库全书:第1066册,222页)认为王蒙从董源巨然变化出自家面目,而后之学者不明其理, “多作奇幻之笔。” 而要学习王蒙,则应“不泥其迹,务得其神。”

⑩王原祁:《麓台题画稿》,续修四库全书:第1066册,220页。后有“此画始于壬辰(1712)夏五至癸巳(1713)六月竣事。”则这段文字应在1713年后题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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