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土地”到“大地”
——红柯小说创作的文化视界

2019-09-28 16:37○刘
文艺评论 2019年5期
关键词:红柯大地新疆

○刘 欣

红柯在陕西文坛算得上是一个奇崛的存在,作为黄土生养的地道陕西人,他却于少壮之年毅然出走,在新疆“绝域之大美”中游历十载,同时又在不期之间抽身离去,最终返归故里。这一经历决定了红柯创作的独特性,身在新疆书写陕西,回到陕西又追忆新疆,空间上的交错和呼应、间隔与融合不但给其作品增添了别样的情调与光彩,同时更在深层次上将作者的十年长行演变为一场更为浩大且曲折的精神探求过程,而这,也构成了其作品厚重而鲜明的文化维度,并成为我们阅读红柯、理解红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视角。

“大地”和“土地”是红柯的作品与谈话录中时常对举而出的两个关键词,其分别指代新疆和陕西,但在作家那里,它们不仅具有地域指代功能,更作为两种文化隐喻,构成了作家文化反思的两极。红柯在自己的作品中曾多次提及对这二者之间区别的认识,《浪迹北疆》中他说:“我在黄土高原的渭河谷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当松散的黄土和狭窄的谷地让人感到窒息时,我来到一泻千里的砾石滩,我触摸到大地最坚硬的骨头。我用这些骨头作大梁,给生命构筑大地上最宽敞、最清静的家园。”①而在《太阳深处的火焰》里他亦借助吴丽梅道出了土地和大地的不同:“我终于明白土地的意义,祖坟所在而不仅仅是活人居住的村庄和庄稼地。”“我们那里有大地,绿洲戈壁沙漠群山草原互相交错连成一体,天地连成一体,人畜连成一体,人与万物连成一体。”②从上述这些诗性十足的表述中,我们不难窥见作家眼中“大地”和“土地”之间的深刻不同:大地是阔大的,土地是逼仄的;大地是筋骨强悍的,土地是松弛乏力的;大地上纽结的是人与万物的关系,而土地上纽结的则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体来看,“大地”意象呈现出边地少数民族草原文化的面貌,其充满自由、激情和力量,以充沛的生命冲动与非理性为特点;而“土地”则标示着内地延传悠久的汉民族农耕文化,其厚重、沉闷、规矩,充斥着理性的强制力量与个体生命的无力感。

这种两相对举的文化隐喻与价值定性,缘起于作者早年对两种不同文化的切身感受,彼时的红柯,还是那个被杨家父辈寄予着殷切厚望的“宏科”,他本该沿着关中农家子弟的方式去求取生存与生活,但在已被传统儒家文化塑造的极其沉稳的故乡土地上,生性敏感的红柯更多体验到的是个体生命空间的逼仄和压抑,也正是因此,他在轻壮之年毅然选择了出走,来到天山大漠,在前所未见的绝域大美中感受到一种新的生命存在的可能。正如红柯后来所说的:“初到新疆,辽阔的荒野和雄奇的群山以万钧之势一下子压倒了我,我告诫自己:这里不是人张狂的地方。”③“我很幸运二十四岁那年来到大漠,我一下子感受到婴儿般的喜悦。”④在这里,新疆大地带给他的是一种震撼,同时更是一种近乎重生的激动,正是在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期待中,红柯逐渐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最终从那个关中农家子弟变作西域大漠兀立荒原的生命之树,实现了从“宏科”到“红柯”的蜕变。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彼时离开“土地”的红柯对“土地”的厌弃还多是基于本能的反抗,其出走最初也还只是带有历险性质的尝试,这便决定了作家在身处以荒野、沙漠与群山构筑的“大地”之上时,尽管受到强烈震撼并心有所戚,但尚不能将这种新的体验有意识地形诸文字、见诸笔端。恰恰相反,作家在天山脚下写的十几部中篇,题材大多与其更为熟稔的旧时农村经历与校园生活相关,例如那一时期创作的《红原》《刺枚》,展示的是作者对故乡生活的纪念,而《永远的春天》《枯枝败叶》则是作者借以批判现实的校园系列小说。应该说,这种站在“大地”回望“土地”的写作方式,是作者文化追求中二元模式的最早形态,其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作者在文化价值的甄选上的艰困、迷茫与矛盾:一方面,新疆的十年生活,是红柯通过不断在天山南北游走和体验来深入感受和思考“大地”的一个时期,“大地”与“土地”的强烈对照,使得当作者写下这些回望“土地”的文字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既往生活的不满,这些文字所展现出的作者形象,则始终是“愤世嫉俗气恨恨的一个人”⑤。另一方面,身处异域他乡,不可避免地会夹带出一个异乡人的复杂心态,在被“大地”精神深深折服的同时,一种来自文化根底的民族自尊感,也使得作家在对“土地”反叛中又对后者有所期待,正如红柯在《百鸟朝凤》的创作谈中所言:“90 年前后,我被少数民族的文化征服了。我于是心有不甘,写下了这部书。我觉得我们的文化应该比它们高。这是一个磨合期了。后来,我才心悦诚服地认为,人家的文化好多地方要比我们好。”⑥

由上可见,在红柯早年的出走与十年的新疆生活中,作家虽抗拒和逃离“土地”的压抑,亲和“大地”上舒展恣肆的生命状态,但若要从文化根性上去否定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故土,这对一个于传统文化的浸润中成长起来的人而言,无疑是很有难度的。事实上,这种纠结于“大地”与“土地”之间的矛盾复杂的心态一直延续在红柯该时期的创作中,并构成其后来创作高峰期思想不断成长的原初起点。

如果说新疆十年,“大地”的辽阔丰饶还只是红柯的一笔可贵的精神财富,那么到了作家再次返归故乡,当这个异域的空间开始正式进入到他的创作视域中时,这笔财富才从其记忆中被彻底激活。正如作者所言:“我离开新疆,回到小城宝鸡,才开始写大漠往事……距离产生美,忘掉了该忘的,记下了该记的。”⑦可以说,回陕生活的时期,是远离新疆的时期,但却是红柯在成熟的经验架构下,真正反思民族文化关系、并进行自觉的价值选择的创作高峰期。这一时期的红柯,已不再是早年那个任性出走的懵懂青年,“大地”与“土地”在其作品中的独特文化意蕴被充分彰显出来,而纵观红柯这一时期的整体创作状况,其对二者关系带有明显阶段性且渐次升华的思考,庶几成为其精神成长史的绝佳映照。

第一阶段:彰显的“大地”与缺席的“土地”。从1996 年创作《奔马》在文坛崭露头角之后,红柯便以众多新疆题材的作品,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身份标识,给文坛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和惊叹,应该说这是一个作家充分彰显其独特创作风格的时期,广袤的“大地”与他内心充沛的诗意和蓬勃的生命力交相辉映,成就了一个个独特的文学景观。

《西去的骑手》塑造了一个神秘、传奇式的人物——马仲英,他驰骋西北大地挫败群雄,“对死的平淡看待和对生的极端重视”⑧使其生命历程充满了血性和壮烈,虽然短暂却又堪称辉煌。《大河》用童话的方式构写了一个女人与白熊之间的神奇故事,失去爱人的女兵在白熊旺盛的生命力和原始的野性中,找到了心灵的依托。而《乌尔禾》则以奎屯垦区最边远的一个团场为基点,写出了一个人与自然融而为一的灵性世界,这里众生平等,人性尽显其善与美。在这些作品中,作家极力突出和彰显西域强悍的生命意志,通过少数民族的血性、浪漫和激情,作家希望把人的生命从诸种束缚和压力当中解救出来,使之呈现出其本有的原始气象,散发出一种淳朴、灵性和洁净的气质。事实上,红柯这一时期创作的中心指向,就是要展示另一种可贵的生命态度,用波澜壮阔的生活景观去对抗生命里的扭曲和逼仄,在万物有灵的感喟中驱逐人性的阴暗和寒冷,由此演绎出一首首生命之歌。

不过,这里需要深究的是,在作者表达出自己对“大地”的毫不掩饰的精神祈向时,其所置身的“土地”,在作家的生命空间中到底是种怎样的存在?正如有学者指出的:“红柯并非新疆‘土著’,他的陕西、汉族的身份让他在书写新疆时免不去‘客子’的游离。一个显在的标记是红柯对新疆的描绘,如血性、旷达、勇敢之类,并未越出这种身份的希冀与想象程式。”⑨“在他(人)所接受的众多的地域文化的影响当中,究竟哪一种地域文化的影响才是最基本、最主要、最强烈的呢?无数的事实证明,是他的‘本籍文化’。”⑩事实上,红柯自己也曾毫不隐晦地指认:“所有写新疆的小说背后,全是陕西的影子。”⑪这也就意味着,在上述这些表现新疆的小说当中,关中或许始终是“缺席的在场”,是一个隐性的参照。新疆“大地”所展现的让人神驰的生命的任性与自由感,正是关中“土地”的缺失所在,而这种缺失,才真正导致了红柯的出走,构成了他持续不断的创作动力和空间。也正是因此,在这一阶段作家的文学版图中,西域与关中、“大地”与“土地”,一显一隐,二者以潜在的“对话”姿态成为了红柯这一时期创作的常态和语境。

第二阶段:同构异质的“大地”和“土地”。2000 年,红柯在考察黄河中上游各民族民间艺术时,萌生了在同一时空架构中展示西域与关中文化的意识,他形象地指出:“没有天山、祁连山的秦岭就是一道土墙,没有西域的长安、西安就是一个村庄。”⑫这样的觉醒和发现,使作家进入到一个更为阔大的创作境界,并开始了一个个“大牌”的酝酿。

直至2010 年,《生命树》发表,隐而不彰的关中世界终于再次被纳入作家的创作视域。《生命树》既写新疆,又写陕西,是红柯自觉地将西域和关中放在同一时空构架下进行叙述的一个初步尝试。作品中,在新疆当兵的陕西人牛禄喜,心性纯良,为了给母亲尽孝,便离了婚,带着全部的存款调回陕西,却没想到被工于心计的弟弟和弟媳算计,以致妻离子散、千金散尽,精神错乱地住进了精神病院,最后虽在朋友的帮助下康复,但却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生机和活力。在作品中,作者试图通过牛禄喜的遭遇,向我们展示边地人际关系的纯净和豁达,以及相比之下内地人的鄙俗、功利和心机,尽管就作者本人来说,其无意于比较边地生活与内地生活孰优孰劣,但显而易见,作者还是发自肺腑地认为边地生活是更人性的,正如作者所言:“居于沙漠的草原人其心灵与躯体是一致的,灵魂是虔敬的。而居于沃野的汉人却那么浮躁狂妄散乱,心灵荒凉而干旱。”⑬这一文化价值的判断,直接影响了作家在其作品中的审美追求——辽阔的荒野和雄奇的群山孕育了人的淳朴和单纯,恰恰是在对人的血肉之躯构成极大挑战的所谓的“荒蛮之地”,人才能超越自己的惰性与机心,葆守住最鲜活、最丰富也最具韧性的生命强力。

在之后的《喀拉布风暴》中,红柯将西域和关中并举观照的创作意向表现得更加明确,不仅有关关中西府农村和西安的内容较之《生命树》更多,而且其在异域文化镜鉴之下对本土文化自省与再发现的意味也更为浓重。新疆男孩孟凯和陕西男孩张子鱼因为斯文·赫定《亚洲腹地旅行记》而在冥冥之中产生了命运的关联,在感情上经历失败之后,张子鱼来到新疆疗伤,就是“想在西域辽阔的天地间透一口气”,⑭在沙漠瀚海,这一生命以最为真实的方式存在和展露的地方,他终于卸下了内心所有的遮掩和负担。而新疆人孟凯则是在痛失所爱之后踏上了陕西之旅,在与陶亚玲的交往中,在眉户的曲调中,明白了爱就是不顾一切的疯狂,自此恢复了生命的元气。在该作品中,孟凯和张子鱼更像是红柯的一体两面,两人的同声合奏,谱写了作家完整的心声。孟凯说自己,“在新疆没疯,在陕西疯掉了”,⑮他与张子鱼之间的空间互换及其各得其所的结果,让我们看到了红柯对故乡的回望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认识进一步升华,在“土地”与“大地”的比照对视中,作家发现,土地之上似乎亦有生命的奇观和大气象。

第三阶段:血脉贯通的“大地”和“土地”。大约从《少女萨乌尔登》开始,一直到后来的《太阳深处的火焰》,关中世界成为了红柯所写故事的主要发生场,而其所心仪的新疆生活则是作为与之映照的背景存在。这种主场景的迁转,体现着作者对民族文化命运的进一步思考,即:尽管仍有对内地狭隘文化生态的批评,但不同的是,从这个时期起,红柯开始在更为广阔也更为深远的文化背景下,展现陕西与新疆之间的血脉联系,不再简单地厚此薄彼,而是有“破”,更有“立”,更加看重对“土地”上那些深契“大地”精神的资源的挖掘和阐释。

具体来说,这种“立”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红柯强调边地文化和关中文化源出一脉、同根同源。作者在《少女萨乌尔登》中言道:“西北之北西北之西,戈壁沙漠本来就跟黄土高原连在一起,这种地方盛开的爱情之花绝对鲜美无比!”⑯事实上,作品中金花救治周志杰的心灵创伤,周健在张海燕的萨乌尔登舞蹈中重获新生,两对恋人的结合无不意味着来自新疆的大地精神亦能在关中的厚土上灵根自植,绚烂绽放。而在《太阳深处的火焰》里,吴丽梅从地质学专著《黄土》中发现,那个最早提出“丝绸之路”概念的李希霍芬就认为“中国西北的黄土源于大漠长风”,所以她告诉徐济云,“陕西的黄土,整个黄土高原都是从我们塔里木盆地吹来的”,⑰这些看似偏狭的言语,与其说是对特定观念的转引表述,毋宁说是作者借书中人物之口,对自己的“西域和关中本为一体”的文化立场的一次明晰而又坚定的呈示。其二,在如何突破关中文化困境的探索上,红柯回溯传统文化史,希望在“土地”文化的源流发展之中,找到大地精神的文化契合物。经过长久探索,作家找到了关学大师张载,作家本人对张载有独特的认识:“华阴杨震横渠张载虽有关西孔子之称,但他们的儒学完全是西北化的儒学,绝无柔媚的气息。”⑱可以说,这一发现,彻底改变了作家创作的文化视界,并在作品中传递出相比以往更为平和、深邃也更为包容的审美意趣。例如《少女萨乌尔登》中周志杰将“民胞物与”的观点看作是张载《西铭》的精髓,认为这种宇宙天地万物都是人类伙伴的思想,与卫拉特土尔扈特人的《萨乌尔登》舞蹈精神上是相同的,表现了“东方民族视万物为一体的仁爱思想”⑲。同样,《太阳深处的火焰》中,吴丽梅读到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爱上了陕西,在她看来,《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这种“把儒家的血缘仁爱扩大到宇宙大家的平等之爱”⑳,才是陕西最吸引人的地方。

随着作品中新疆和陕西对话的层层深入,关中逐步被拉近,从远景变成近景。红柯对它们关系的理解和思考也逐步由在对比中赞美前者批判后者,变为了在本源上强调二者之间的融通。这表明,异质文化之间的比照对视,不仅让“陕西籍”作家红柯对新疆少数民族文化的呈现带有了异地人的惊叹和敬畏,同时也推动了作家对本籍文化的再审视,由此表现出更为独特而宏阔的识见。正如作家自己所说:“我所看到的陕西和你所看到的绝对不一样。”“在我的意识里,从来不画地为牢,分什么新疆陕西。”㉑事实上,在作家晚近的文化视域中,关中已经成为西域瀚海伸向中原的一块天然绿洲,其虽洞悉二者的不同,且祁向“大地”的基本精神意向亦未改变,但作家已不再诉诸“土地”与“大地”的区隔,因为他要实现的伟大志业,终究是在自己的生养之地上找寻到心灵安歇的家园。

“天山——丝绸之路”系列小说是解读红柯文学创作密码的典型文本,这些文本不仅在地域的层面上连通了新疆和陕西,而且通过对丝绸之路上伊斯兰文化、波斯文化、基督教文化等多种文化的书写,最终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更为阔大的中华文化图景。作为汉族作家,红柯十分可贵地葆有了一种清醒的意识,即认为中原文化实际上只是中华文明中的一部分,边地文化的很大一部分内容其实被忽略了,而这恰恰是中原文化走向狭隘的重要原因。因此对作家而言,文学创作的“秘密通道”就是打通“天山——关中”,将二者相互滋养、血脉相连的文化共生性展现出来。

在这里,我们也不难发现,无论是对少数民族文化的由衷赞叹,还是对内地儒家文化的痛彻反思,红柯文化建构的目标地始终都是陕西,从前期的一味反叛,到后面的重新审视与深度开掘,均是这一创作动机在不同阶段的认知表征。在红柯看来,农耕文化的精耕细作、精打细算衍生出了中原文化强大的理性,这种理性在汉民族生存繁衍的过程中居功至伟,但也正是这种理性,阉割了汉族人生命里的血性和刚毅,在日益精细化、功利化的日常生活中,人的肉体和心灵全面走向萎缩、枯竭和荒凉,也正是因此,作家“以力为美”,赞美西域辽阔的群山和草原,书写“大自然”中的“大生命”,高扬少数民族的血性和彪悍,展示游牧文化的“非理性”精神,作家就是要以游牧文化中强劲的“生命意识”来对儒家积淀日久的理性文化实施矫正,“这种生命意识注重的是人的高贵、人的血性、人无所畏惧,它所显示的那种无序状态和生命张力是中原文化所罕见的”㉒。失去了它,人的生命就不完整,变成“单向度的人”。

事实上,在晚近的创作中,作家正是在一个广阔的文化视界中,在对本土文化的深沉关注下,力图构筑起一种涵纳“土地”与“大地”,并从“土地”不断走向“大地”的新的理想文化形式。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作家在其作品中采取了回望历史、以古喻今的写作手法:“周秦汉唐的关中以及那座大城长安就是游牧与农业交融的地方,交融处才有生命的大气象。”㉓在作家看来,“关中”作为游牧民族进入中原、中原农耕民族伸向西域进而走向世界的桥头堡,曾经是民族融合最集中的地方,而回顾历史,举凡国力强盛的朝代,几乎都存在着汉族和少数民族的熔融互摄,周秦汉唐,正是因为它们和西域大漠之间保持了最为密切的联系,才血气调和,葆有了最强劲的生命力,这构成作家审视当前文化诸多病象的绝佳镜鉴。

清末民初,西方探险家斯文赫定在其《丝绸之路》写道:“中国人重新开通丝绸之路之日就是这个古老民族复兴之时。”㉔这说明,中原文化想要有长久的生命力,就不能局限在自己狭小而封闭的天地之中,而是需要通过交流互鉴,吸取西域文化的阳刚劲健之气,由此恢复中华民族精神的完整性。红柯自己也曾指出:“张骞通西域的精神与豪气就在这里,就是要现在的陕西人走出城墙,从土地到大地”。㉕事实上,也正是基于这一理念,作家才把秦岭——祁连山——天山连在一起,称之为“龙脉”,指出只有这条“龙脉”气韵贯通,长安才能作为丝路起点,把它蓬勃的生命伟力散射出去。当然,也正是这种对“土地”与“大地”的新的整合性理解,才使得红柯最终化茧成蝶、成为与时代脉搏同声相应的真正意义上的“丝路歌者”。

①③④⑤⑬⑱㉒红柯《敬畏苍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年版,第12 页,第9 页,第269 页,第338 页,第10 页,第91 页,第301 页。

②⑰⑳红柯《太阳深处的火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8 年版,第373 页,第6 页,第375 页。

⑥姜广平《“我抓住了两个世界”——与红柯对话》[J],《文学教育》,2010 年第7 期。

⑦红柯《从故乡出发》[N],《文艺报》,2011 年5 月9 日,第2 版。

⑧红柯《西去的骑手》[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94 页。

⑨李丹梦《红柯中短篇小说论》[J],《文学评论》,2008年第6 期。

⑩曾大兴《理论品质的提升与理论体系的建立——文学地理学的几个基本问题》[J],《学术月刊》,2012 年第10 期。

⑪李丹梦《红柯:在诗意和神性之间叙事》[EB/OL],http://www.chinawriter.com.cn/wxpl/2016/2016-06-14/274307.html,2016-06-14。

⑫红柯《幻影的背后有神灵》[N],《文艺报》,2017 年12月18 日,第2 版。

⑭⑮红柯《喀拉布风暴》[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3 年版,第253 页,第300 页。

⑯⑲红柯《少女萨乌尔登》[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5 年版,第370 页,第164 页。

㉑红柯《好人难做》[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年版,第272 页。

㉓红柯《百鸟朝凤(长篇小说)》[J],《作家》,2012 年第23 期。

㉔红柯《丝绸之路:人类的大地之歌》[N],《光明日报》,2017 年4 月21 日,第14 版。

㉕红柯《我要在古老的皮影后边注入太阳的力量》[N],《中华读书报》,2017 年11 月29 日,第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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