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及其当代启示

2019-09-18 08:31王蓉渠彦超
理论导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生态伦理异化资本

王蓉 渠彦超

摘 要:生态伦理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以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为核心,通过对劳动、资本、异化等相关概念的分析,将人类对生态危机的认识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从以下三个认知层面展开:一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原初动态平衡关系,强调了自然对人的“先在性”和人所独具的“能动性”;二是生态危机呈现及其深层次原因,认为伴随人类工业文明进程的是自然界遭到破坏而出现了生态危机,并探究了引起生态危机的根源;三是克服生态危机的途径,主张解决生态危机之道不在于自然本身,而在于变革不合理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落后的价值观念,以实现“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高度契合。马克思的生态伦理思想对于我们正确认识和解决当代中国面临的生态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关键词:生态伦理;劳动;资本;异化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19)08-0076-06

在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中,以科学认识和处理人与自然关系为核心的生态伦理思想是其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将唯物史观应用于生态问题的分析,通过引入“异化”概念,系统揭示了由资本主义生产中劳动异化、资本异化、消费异化所带来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全面异化。于是,生态问题超越了单向度的“自然”范畴,“社会”性则成为看待这一问题的应然逻辑视界。近年来,随着生态问题的加剧,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日益得到人们的重视。然而,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并不具备无条件适用于任何情况的天然“上手性”,如果将其当作绝对性教条而任意“套用”,就从根本上违背了马克思的观点。鉴于此,有必要正本清源,并结合当代历史发展语境再次探究其在生态发展中的真正价值。

一、“动态平衡”:人与自然关系的双向维度

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主要体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和《资本论》之中。在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马克思克服了费尔巴哈将自然界当作纯粹无思的“对象物”的局限性,开创了“动态平衡”式的原初关系本体论。当然在这里,作为人类本质本真体现的“实践”则成为人与自然交互作用的核心介质。正是通过社会实践,马克思跳出了西方传统文化中存在着的以强调“主体—客体”二元对立为哲学基础的“人类中心主义”的认识窠臼,将人与自然关系问题放到社会历史发展的宏阔视域中展开考察,从而实现了自然问题社会化:“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的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168这样,自然界将真正融入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的历史进程之中。这里,我们需要从自然与人两个方面来阐述这种新的“交互主体”逻辑。

一方面,马克思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论探索是从自然对人的存在和发展的重要意义开始的,尽管这种努力的目的并不是要通过研究“自然界”来促进“自然科学”的发展。这里的自然界,与费尔巴哈所称的自然界既有联系又有区别。马克思坚持了费尔巴哈那种将自然界看作“客观”物质的唯物主义观点,但反对费尔巴哈那种将自然界“孤立化”“纯粹化”“抽象化”的做法,而是从人与自然的“关系”视界和从社会历史发展的“现实”中去理解自然界。其特点就是自然界对人的存在和发展不仅具有“先在性”,而且还渗透进人类生产、生活的所有方面和每一个阶段。由此,他在批判费尔巴哈自然观时指出:“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那个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2]357“现实”的自然界既构成了人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性”条件,又在人类改造自然和社会的实践中转变为人的“无机的身体”[3]56。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对人的价值和意义首先表现为“人本身”就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105,具有鲜明的“自然性”。而人作为肉体的、感性的和对象性的存在物,面对自然界时与动物一样具有受动性特征,受到自然界的限制和制约。这种制约首先表现为对维持人的存在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的提供上,“自然界一方面在这样的意义上给劳动提供生活资料,即没有劳动加工的对象,劳动就不能存在,另一方面,也在更狭隘的意义上提供生活资料,即维持工人本身的肉体生存的手段。”[1]137由此,自然界对人的劳动、劳动生产率产生着直接影响。在更深的层次上,人只有在改造自然界的对象性活动中,“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才能真正证明自己是有別于动物的类存在物,自然界因而成为确证人之为人的关键性因素。

另一方面,马克思并没有停留于自然界对人的单向度约束,也是更重要的思考方向,即探索人面对自然界所独具的主观能动性。人的主观能动性,在马克思这里却是对黑格尔“绝对精神”在自然界中自我演化的唯心主义观点的彻底扬弃,它为人的“主体性”奠定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实践基石,从而使人的主观能动性摆脱了长期存在的无物的“漂浮”状态而获得客观的实体性内容。由此出发,马克思提出了表征主体性所必须具备的首要条件:意识。在马克思看来,人和动物都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然而,人却拥有高于动物的用来进行理性思考的意识。因为动物无法从根本上将自己与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从一定意义上说它们是直接同一的。与之不同,人却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它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4]141因此,从人与自然关系处理的方式而言,“意识”是人类对自然界的掌握的重要方式,并通过意识延伸而成的“社会实践”,能够成为“主动”的参与者。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意义上的“主动性”集中表现为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两个方面。就“认识自然”的内涵而言,认识是人类改造自然的前提条件,关乎自然的本质、特征乃至未来趋势、发展规律等诸多方面。认识具有“主体”与“客体”双重特征,其通过对自然之本来面貌的理性把握,借助于一套完整的概念、判断、推理体系,消除了自然界原有存在的相对于人类的无知之幕,使自然界的本真面貌呈现在人的面前,从而为人利用和征服自然界创造了认识条件。就“改造自然”而言,人不仅能够从“原始”自然界获取生存所需要的生活资料,而且能够按照自身“种的整体性、种的类特性”来改变自然原有的面貌,使之更加适合人的生存与发展,创造出烙下人类活动印记的“人化自然”。这里的意思是,同样是改造自然,动物仅仅是本能的活动,而人则是主动的实践。由此,“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在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改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改造。”[4]144如此,这种“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就成为人的类特性,彰显着人对自然的主体性。

正是通过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辩证分析,马克思指认了二者之间“动态平衡”的基本特征:自然先在于人类而存在,并且为人类的存在和发展“提供”了必须的条件;而人因其所特有的理性思维特质,通过认识和改造自然的活动,使自然按照人的尺度发生改变从而打上了深深的“人化”烙印。从此意义上说,这是一个互相依存的有机体系,通过社会实践活动的扩展,二者逐渐结成完整、和谐与稳定的“生命共同体”。可是现实世界中,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环境异化已经成为需要全体人类必须面对的“不可承受”之重,以至于不自觉地、不断发展的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倒成为阻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绊脚石。当然这不是社会实践本身的错,我们必须看到,隐藏在社会实践背后的社会关系异化,才是环境异化的真正元凶。

二、“生态危机”:自然失序背后的社会畸变

异化是马克思思想体系中的一个基本概念。马克思通过异化概念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发生的“环境异化”现象,即原本是人与自然之间通过人能动的社会实践活动建构起来的“人化自然”,异化为另一种影响人的生存与发展的“畸变”物,这种异化的本质是环境的“适居性”丧失。其中,科学技术越发展,人们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能力越强大,自然环境就越会遭到破坏,自然界越会失去相对于人的原有“价值”,成为社会历史变迁中由各种污染(空气与各种自然环境)表征和规定的“对象”。“环境异化”主要表现为两个层面:一是自然环境的恶化,这是指原有的自然生态平衡遭到破坏,自然本身各构成要素发生了相应的改变。第二层面是更深一层的,即人的存在和自然界现状的有机联系被打破,而且主要是人的生存与发展受到破坏了的自然界的阻碍。

自然环境的恶化与人类现实的物质生产方式紧密相联,它是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逐渐出现的一种现象。因此,要想科学理解自然环境恶化的问题,我们“要确证的不是马克思在一般意义上所使用的自然或自然规律,而是马克思在特定的涵义下,对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种十分特殊的历史现象,即在一定的社会历史发展时期内由人类主体行为构成的社会生活表现出一种非主体状况的批判性反思”[5],历史性视角成为看待这一问题的必然之选。从历史上看,人与自然的关系先后经历了一个“和谐—失序—对抗”的发展过程。众所周知,近代工业革命之前,由于科学技术的落后以及与之相伴的社会实践能力弱小,人类面对自然界呈现出显著的“盲目”与“无力”,其生存和发展受到自然界的强力制约,以至于“不自觉地”拜倒在自然界脚下,崇拜自然界以及由此派生出的形形色色的“自然神”,渔猎文明的“敬畏—服从”和农耕文明的“适应—依循”都表明了这一点。此时,自然界受人类活动的影响基本处于可控(自然界的自动修复)状态,人与自然的物质交换关系总体上是和谐的。然而,以蒸汽机的发明为标志的近代工业革命,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极大变化。这是因为,现代科学技术“变革了整个自然界,结束了人们对于自然界的幼稚态度和其它的幼稚行为”[6],人定胜天、人类中心等思想甚嚣尘上,一时间人对自然的态度表现出一种奇特的盲目自信和狂热征服感。此时,“对自然界的真正蔑视和实际的贬低”[7]成为人类追求自身利益的普遍意识形态,而贪欲则成为人类向自然界“肆无忌惮”掠夺的催化剂,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马克思早就注意到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带来的自然生态变化,他在1876年8月写给恩格斯的信中就提出:“我们在卡尔斯巴德(这里最近六个星期没有下雨)从各方面听到的和亲身感受的是:热死人!此外还缺水;帖普尔河好像被谁吸干了。由于两岸水树木伐尽,因而造成了一种美妙的情况:这条小河在多雨时期(如1872年)就泛滥,在干旱年头就干涸。”[8]为我们展现了关于环境破坏的感性具象描述。此外,马克思还重点分析了城市化以及农业资本化对自然生态的破坏,指出随着大量的农业人口进入城市,城市规模不断扩大,从而“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4]233。当然,城市化并不是土地肥力遭到破坏的唯一因素,农业资产阶级通过应用新技术对土地的掠夺性开发也使土地和工人作为一切财富的源泉遭到破坏。至此,“生产力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达到这样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上产生出来的生产力和交往手段在现存关系下只能造成灾难,这种生产力已经不是生产的力量,而是破坏的力量(及其和货币)。”[2]370但是,我们能将“环境异化”的根源归结为生产力的发展吗?显然不能!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并非一个为恶的决定因素,其实还是那个生产力背后的人类发展历程中的生产方式,即那个掌控和应用生产力的资本主义的物质生产组织形式。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一种社会经济制度,以机器大生产作为物质条件、以生产资料的资本家私人占有为主要特征,其中,剩余价值的生产是其目的、动机和本质。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马克思强调资本对于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并由此提出“环境异化”根源于“社会畸变”的重大命题。这里,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调不仅与“社会畸变”同步而生,在更深层的意义上,前者是后者的表现和结果。1843年以后,在马克思科学的生态伦理思想研究中,上述观点变得更加清晰,比较系统的说明是在《资本论》一书中。在那里,通过批判资本在运营过程中所带来的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双重异化”详细阐发了这一观点。马克思指出,“资本由于无限度地盲目追逐剩余价值,像狼一样的贪求剩余劳动”,在严重摧残工人身体的同时,也破坏了诸如土地肥力等自然资源的原有平衡。通过上述分析,马克思认为,“社会畸变”是造成“环境异化”的最终原因,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从本质上来说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对立,“环境异化”实质就是“社会关系异化”。

那么,什么是马克思所确证的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社会畸变现象的基本内容呢?换句话说,哪些具体的“畸变”表现形式影响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从而使本来“适居”的自然环境成为不利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异化物”呢?从马克思论述的相关文本上看,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加以说明。

第一,从劳动方面看,历史进程中作为证明人是类存在物的劳动本身在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畸变。马克思认为,首先在人和自然之间,劳动是物质变换的过程,是人以自身为介质调整和控制自然以使之更加适应人的存在与发展。在此过程中,自然逐渐摆脱“自在”状态而成为“人化自然”,在形式和内容上发生了相应改变。同时,人在劳动中“才真正的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9]97。以劳动为中介,人和自然之间逐渐形成了比较和谐的互动关系。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改变了劳动作为人的类本质活动的“本来”面貌,劳动逐渐成为资本获取利润的工具,工人的劳动成为资本增值的手段。随之,劳动过程畸变为一场摧残工人身体和精神双重健康的噩梦。诚如马克思所说,劳动者“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的发展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到折磨、精神遭到摧残”[9]39。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畸变必然传导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劳动者不愿意将更多的力量投入到改造自然的劳动中去,以至于合理开发和利用自然以实现劳动持续发展的努力也被视为一种负担,因为“很明显,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10] 136。由此,劳动作为直接的认识和改造自然的人类活动不仅畸变为奴役工人的工具,而且恶化了劳动者与自然之间的良性互动关系,从而使自然界成为外在于劳动的“异化物”。

第二,从资本方面看,资本通过对工人和自然资源的双重掠夺满足剩余价值的最终最大限度实现。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绝对不可能将节约自然资源、保护自然环境作为主要目标,这是因为“草木茂盛的热带”和“土地的绝对肥力”绝对不是“资本的祖国”,“价值增值的狂热追求”才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唯一本质。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资本非常强调对自然的支配和占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人对自然的支配为前提。过于富饶的自然‘使人离不开自然的手,就像小孩离不开引带一样。它不能使人自身的发展成为一种自然必然性。”[4]239我们不难看出,马克思这里的“物质生产”并不是原来意义为了获取人类生存和发展必要物质条件的生产,倒在获取剩余价值的现实意义上使用了。这样,作为生产类型之一的资本主义生产就发生了一个根本性内容上的变化,即资本为了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将维持人类生存和发展所必须的自然界人为地当作一种可以肆意掠夺的“对象”。对此,马克思指出,就连资本主义生产技术的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退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起点,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到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出于让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工人”[4]237。当然,资本主义生产对自然的破坏并不是只有土地一个方面,而是对自然界的全面破坏。很显然,环境的异化不是所有生产都具有的一般特点,而是专门针对生产历史发展到资本主义阶段上“生产畸变”的特殊说明。

第三,从消费方面看,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环境异化是在消费的畸变中进一步被加深的。在资本主义经济学研究过程中,马克思曾经对消费进行过这样的分析:消费对生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为消费作为与生产相对立的另一个重要要素,“无论我们把生产和消费看作一个主体的活动或者许多个人的活动,它们总是表现为一个过程的两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是实际的起点,因而也是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消费,作为必需,作为需要,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4]694甚至可以说,生产与消费合二为一,一方直接是它的对方。但是,资本主义的错误在于:“不仅创立了一个享乐世界……在一定的发展阶段上,已经习以为常的挥霍,作为炫耀富有从而取得信贷的手段,甚至成了‘不幸的资本家营业上的一种必要。”[4]268马克思认为,资本家炫耀性的挥霍消费背后“总是隐藏着最肮脏的贪欲和最小心的盘算”,即满足作为绝对的占统治地位的致富欲和贪欲。马克思说,资产阶级还将这种“颠倒的”消费观延伸到无产阶级身上,即通过广告等营销手段鼓励工人过度消费,进而将消费当作自己的全部需要。这样,一方面,资产阶级可以通过控制工人消费为产品打开无限广阔的市场以最大限度地获取利润;另一方面,貌似与资本家一样的“自由”消费麻痹了工人反对不合理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思想,以巩固资本主义制度。马克思指出,这实际上造成人的需要的无限性与自然资源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从而导致生态危机。因此,马克思认为,消费的畸变推动了生产畸变,进一步加剧了自然的负担,引起了诸如环境污染、资源危机等生态问题。所以,保护环境的重要举措之一必须是消除“统治阶级及其政治代表的穷奢极欲的消费”。

三、“重新构序”:人类生态走向的纯美叩问

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是审视和解决当前人类面臨的严重生态问题的重要指针。那么,什么是马克思所确证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环境异化)现象的解决路径呢?也就是说,我们应该通过何种措施保障人类生态的正确走向以实现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呢?从马克思的论述中看,关键在于将资本主义背景下畸变的社会关系“重新构序”,通过“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劳动者”,达致“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的高度统一。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马克思生态伦理思想能够为我们解决“生态文明建设已成为当今中国乃至世界各国所面临的、不可回避的重要课题”[11]提供以下几点启示。

第一,必须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相互关系,坚决反对一切奴役自然和人类中心主义的错误思想观念,维护和改善生态环境。众所周知,在排除了人的活动以后,自然界的发展变化是一个“自在”和“自为”的客观过程,并没有什么凌驾于自然界之上并对其进行支配的“主体”。所以,自然界的运动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换句话说,从更加宏阔的视域看,人的活动也不过是自然界运动的一个“特殊”的部分而已,因为“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在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的新视界中,“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就是说,他的欲望的对象是作为不依赖于他的对象而存在于它之外的。”[10]191马克思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得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运用自然规律。”[12]这启示人类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到十分突出的位置并融入到社会建设的各项事业中来,努力构建生态政府、生态企业、生态公民三位一体的生态建设体系。尤其是大力倡导绿色消费理念,引导人们理性、有度、合理消费。可是,在宣传和培育科学生态文明理念的同时,我们却发现,在相当一部分人中间盛行着完完全全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观念,在这里,自然界只不过是单向度地满足人的各种需要(或贪欲)的可以肆意掠夺的无思之物。人类中心主义貌似用一种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方式来创造更加适宜居住的“人化自然”,但当他们将之付诸行动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把自然对人的约束“颠倒”为人对自然的“宰治”,完全混淆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存关系。解决当前人类面临的严重生态问题,我们必须牢牢坚守马克思的生态立场,同一切“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观念划清界限。

第二,必须科学处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在变革社会的实践中具體地、历史地推进人的全面发展。在自然界的运动中,支配这种运动的法则是物质的客观必然性,规律并不以任何“外在”的对象为转移。而在社会发展中,社会的历史进程与自然界的“自发”运动并不相同,“人类主体”有意识的创造性活动“自觉地”推动以生产劳动为核心的历史发展进程而将之打上了鲜明的“人为”烙印。在社会历史进程中,“人既是编剧又是演员。”[13]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人的创造过程和结果却表现出违背创造主体的无法抗拒的外在强制。比如,在资本主义经济运行中出现的工人与劳动的异化、工人与劳动产品的异化、工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会把人类通过改造自然以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性活动畸变成“抛弃了共同体的一切外观并消除了国家对所有制发展的任何影响的纯粹私有制”,导致现代国家“逐渐被私有者控制”,“所以它必须在全国范围内而不再是在一个地域内组织起来,并且必须使自己通常的利益具有一种普遍的形式”[14]。也就是说,不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的这种“非人道”的畸变,就无法从根本上完全实现人与自然相处的生态和谐。马克思深刻地指出,“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劳动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5]这也告诫我们,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要想真正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中共十八大提出的“绿色发展理念”,就必须时刻坚持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巩固公有制的主体地位,实行按劳分配,落实群众路线,抑制市场经济参与主体以损害环境谋取私利的非合理性冲动,并防止社会畸变为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具体到行动中,我们要紧密结合当下中国的生态现状,根据不同的实际情况,全面深入推进生态伦理建设,从制度、体制、机制和保障等多个方面使生态伦理成为全社会自觉的价值追求。唯此,环境异化的生态危机才能从根本上得以克服。

第三,必须全面应用法律钳制和道德规约的双重力量,构建“美丽中国”建设的保障体系,实现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在生态文明的建设进程中,法律和道德是两种相辅相成的基本推进形式,二者的结合构成了现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基本维度。法律是保障生态文明建设的主要手段,构建完善的生态环境保护法,以“强制性”手段推动生态保护措施在全社会的落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当然,合理的人际关系、和谐的社会秩序也依靠于法律的保障。但是在生态文明建设中,道德的作用也不应当被忽视。实际上,道德作为人类精神——实践把握世界的特殊方式,依靠社会舆论、传统习俗、内心信念等“柔性”方式,春风化雨式地将生态理念内化为人们的思想并外化为“无意识”的具体行动,从而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尚不完善、生态伦理规范还不成熟、环境保护意识多有不足。这种现实处境上的缺陷,决定了我们必须充分利用法律和道德的合力来推动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习近平在论述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时明确指出,我们只有“实行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才能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保障”,同时,也还要采取各种措施,“加强生态文明宣传教育,增强全民节约意识、环保意识、生态意识,营造爱护生态环境的良好风气”。只有法律和道德“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才能“共建生态良好的地球美好家园,为子孙后代留下天蓝、地绿、水清的生产生活环境”。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要扎扎实实地推进社会主义法治和道德建设:一方面,要大力加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立法工作,构建完善的法治体系,同时,着重加强生态执法,真正做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另一方面,要综合采用各种有效措施,“使个别人的私人利益符合于全人类的利益”,从而最终促成“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人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2]145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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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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