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雪
【摘要】《高老头》成书于法国19世纪,在封建王朝和资本主义相互混杂的时期,这时期女性出轨成了一个虽不上台面,但却较为普遍的现象,这绝不仅仅是个体性的情感行为。本文从社会角度,分析男权社会、金钱社会造成女性的心理扭曲和社会交替下父爱的畸形转变这两个因素,来探究《高老头》中,高里奥的二女儿苔尔菲娜和拉斯蒂涅可的不正当关系的形成原因。
【关键词】男权;金钱社会;畸形父爱;出轨心理
【中图分类号】G633 【文献标识码】A
巴尔扎克在叙述苔尔菲娜和拉斯蒂涅可的不正当关系时,采取了多线并进的形式,结构精致:以高老头和拉斯蒂涅可的接触为主要线索,并穿插了高老头、苔尔菲娜和拉斯蒂涅可三者各自的独白叙述和三者纠结缠绕的情节相互交错。作品以直白、尖锐的笔触,描写了资产阶级社会对于女性身体的摧残和心理的戕害,表现出女性在这一资本主义男权社会环境下的难堪的处境,由此而导致女性普遍性的而非个体的畸形反抗行为,即挥霍金钱和半公开的婚外出轨。一般提及《高老头》,关注点一般都在拉斯蒂涅可等男性形象的分析上,而对于女性的关注是少之又少。本文将从探究苔尔菲娜出轨为原点,力图分析其出轨背后的深层因素和助力。
资本主义以摧枯拉朽的不可阻挡之势向法国社会的深层渗透,而资产阶级的个性解放、个性自由正冲毁着封建专制制度,新的时期尚未到来,旧的制度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桎梏着人的行为和心理。处在这样一种动荡、新旧混杂时期,金钱就成了一种最好的身份体现,甚至是立于那个社会的护身符。“一种社会制度为另一种社会制度所替代,决定了旧的、治家格言型的家庭基础的解体和家庭联系的新形势的出现。在改革以前特别是改革后的时期的个性的觉醒,明显地表现在青年一代的自我意识和先进女性的自我意识的急剧增长,这种增长会在当时引起强烈的社会共鸣。”
在这种社会状态下,作为影射社会的最好利器——文学来说,这一时期刻画女性出轨的情节并不少见,并且这种出轨早已经不仅限于贵族青年和贵族妇女之间的出轨,也有平民知识分子和贵族妇女的组合。例如,司汤达《红与黑》中于连和市长夫人勾搭成奸,包括同时期俄国的《安娜卡列尼娜》中也书写了安娜出轨后的人生悲剧。但封建的根基并不容易撼动,父权社会带有的权威仍占据着主权地位。女性不过是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女性的饮食、开销等都需要依附男人,这正如《高老头》中苔尔菲娜拿着一百法郎交付给拉斯蒂涅可,让他去赌场给自己赢回六千法郎的时候说的那样:“纽沁根先生不让我支配一个子儿,他仅仅支付家里的开销,我的车马和包厢费,他支付饿衣履费,但这点钱是不够的,他有意把我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由此可以看出,纵使陪嫁颇丰,丈夫是一个财力颇厚的银行家的情况下,女性还是处于弱势和被支配的地位。甚至是一个集美貌与财富地位于一身的女子,在自己的情夫面前,女性也是处在时刻被抛弃的危险和悲惨处境。正如《欧也妮·葛朗台》中欧也妮全心全意的真情付出,却被贪慕名利的夏尔所抛弃。美好的感情使女人变得崇高,眼下的社会结构又逼使她们去犯错误,两者交错。女人没有什么事业,也很难说能有什么成就。对于金钱的渴望,对于身份的追求,对于地位的期盼,女性想要突破依附于男人的那种尴尬境地,但仅凭自身却又无能为力,想要彰显自身的价值和光芒,可社会却仅仅关注女人的身材、样貌和代表她身份的奢华的奢侈品、铺张的舞会以及场面阔大的社会交际排场,而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也需要众多的追求者和情夫来体现她的美丽和富有,满足女性的虚荣心。所以当一个女人拥有越多的体面的、高贵的或者美丽的、帅气的情人,越能证明一个女人的价值。从这个角度看来,女人虽然是将男人看作是一个自身魅力体现量,是一个附加品,但其实女人依旧没有走出男权社会和资本主义的金钱社会的怪圈,依旧深陷其中,仍以他们的标准来衡量自己,而不是像《简·爱》一般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用自己的能力和抗争走出桎梏的怪圈。所以说,女人依靠出轨所作出的斗争,不过是一时身体需求的满足和情感空虚的弥补,表面上看起来是对于男权和金钱社会的反抗和斗争,其实更多是自身的欲望满足和个人无力的抗争和呻吟,难以形成气候,对于社会改革和社会进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
此外,处于金钱中的婚姻关系,就如同中国封建礼教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男女缔结关系不过是出于地位和金钱上的交易,感情基础十分薄弱,夫妻二人本就难以打破隔膜。与此同时,男性也会拥有众多情妇,更加阻隔了夫妻二人感情培养的可能性。出于女性的心理,并且是年轻美貌的女性,她们往往在父辈的安排下,以金钱作为衡量单位,被迫嫁给年长自己很多的男人,少女的爱情还未开始便被无情地压抑,因此她们变得更加渴望真挚、纯真、美好的爱情的滋润,再加上女性天生的感性冲动,也就不难理解19世纪的女性为何面对所谓爱情的时候的盲目和渴求。苔尔菲娜的银行家丈夫夺取她的嫁妆,也不真心爱慕她,甚至宁可给情妇大笔钱财也不愿意给予苔尔菲娜,甚至她的银行家丈夫纽沁根,对于妻子出轨外遇的态度也很明朗,默许她的“胡搅”,但也让苔尔菲娜允许他犯罪,叫可怜虫倾家荡产,这不正常却又极其“公平”的“等价交换”的婚姻,这也是苔尔菲娜迫切希望从拉斯蒂涅可处得到真挚的爱情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总之,苔尔菲娜出轨并不完全是出于上层贵族府的虚荣心,而是在社会、金钱的双重压迫下,在婚姻爱情、社会地位上寻求不到出路时,一种暂时的自我逃避和麻木。
无疑,高里奥对于女儿的爱可以说是毫无原则、盲目的、畸形的感情。高里奥是一个社会交替混杂的时代的牺牲品,一方面他靠资本主义制度建立起丰厚的身家,以一个资本家的思想和准则来采取行动,投机倒把,制造饥荒,奇货可居,除了钱和女儿,对于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冷漠无情的;可是另一方面,身处于波旁王朝的他,始终摆脱不了封建意识,无法和封建义务观念完全隔断。由此,他的“基督式父爱”并不是纯洁的,而是将金钱和亲情画上了等号,认为只要给予了足够的物质财富,就可以获得对等的情感回馈,这一点上倒是和中国家庭的“孝道”不谋而合。他给女儿请昂贵的家庭教师,到了她们适婚的年龄,她们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丈夫。大女儿爱地位,就嫁给了伯爵;二女儿爱钱,就嫁给了银行家,并且两人都有八十萬法郎作为自己的陪嫁,鲍赛昂夫人这样一位贵妇人可就是因为二十万法郎的嫁妆而惨遭情夫抛弃。波旁王朝复辟,高立奥在政治上也失去了靠山,钱财也被女儿搜刮殆尽,面对没钱没权的高里奥,女婿露出真正的嘴脸,逼迫他放弃面粉生意,并将他拒之门外,女儿也只是缺钱的时候,才会想到最亲爱的好爸爸,父女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这让疯狂爱女儿的高里奥很痛苦。
恰巧高里奥的邻居拉斯蒂涅可结识了苔尔菲娜,并且爱上了她,不过,这种感情是掺杂着铜臭味和目的性的,依附于一个美丽有地位的情妇可以帮助他走入上流社会,正如同一套漂亮的衣服或者一辆四匹马的华贵马车。高里奥知道了拉斯蒂涅可与女儿非正常的关系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大力支持女儿的婚外情,支持女儿满足她不正当的欲望。细究他的心理,可以从两个方面解释这个原因:
一方面,虽然波旁王朝复辟,统治权回归到了封建阶级,传统封建家庭伦理关系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但是“金钱”这个概念已经深深植入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人和人的关系都变成了冷酷的金钱交易,因此,在钱财不足的情况下,高里奥是将拉斯蒂涅可作为一个加价的筹码,所以在他发现女儿非正常的关系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大力支持。女儿已经很少拜访日渐贫困的父亲高里奥,单纯依靠金钱已经难以让女儿依赖父亲,满足高里奥对见面的需求,需要利用拉斯蒂涅可口头描述和他与女儿的信件往来来卑微地沾染女儿的气息。高里奥还为拉斯蒂涅可和女儿偷情提供空间,支付了二者几乎所有的开销,却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套房里给他留一个小小的房间,让他可以常常看见女儿。从这个方面看,就算如上文所述,高老头的父爱绝不是单纯的至情至爱,包含了许多金钱的意味,可是对于女儿,高里奥的爱无疑还是令人动容,只是当这种惨淡的爱直面着最赤裸的人性时,显得势单力薄。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资产阶级作家,巴尔扎克在塑造高老头这一形象中,充分体现了资产阶级的人性论观点,虽然他对于爱的观念是片面的,但是他仍旧沉醉在亲情世界的美好幻境里,导致他愿意为女儿的幸福做出有违道德的事情。高里奥认为女儿过得不幸福,而和拉斯蒂涅可在一起可以让女儿快乐,即使是违背社会常理和规范,也在所不惜。通过苔尔菲娜对拉斯蒂涅可的倾诉,不难看出苔尔菲娜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因爱财嫁给了银行家,但在钱财方面却毫无支配权;嫉妒姐姐高贵的伯爵夫人的地位,不惜拉下脸面、毫无尊严去侍奉贵族妇女以求得进去她梦寐以求的贵族圈。相比于姐姐,妹妹似乎过得并不如她所意,自尊心、好胜心强烈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同时苔尔菲娜作为一个美女少妇,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希望从情夫那里得到丈夫所没有给予的感情。拉斯蒂涅可虽然一开始是想利用苔尔菲娜,但是作为一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他的感情相比于玩弄女人的阔公子们,还是非常纯粹、真诚的,就和《红与黑》中于连对德·瑞那夫人的情感一样,虽然其中包含了很多欲望和野心的成分,但无疑两人也是真的动了感情。因此,作为一个父亲,从高里奥的角度出发,为了成全儿女的爱情,自己责无旁贷。
不管是苔尔菲娜还是高里奥,他们看似用自己的行动去追求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可实际上,苔尔菲娜仍旧沉陷在男权社会、金钱社会的怪圈,所做的反抗也是无畏,没有价值,对于后代也没有什么积极的影响;高里奥生活在自己的幻象里,企图依靠金钱获取相应的感情,进行感情交易,至死才恍然大悟。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里,看似苔尔菲娜的出轨是为了私人欲望的满足,是一个个体行为,但其背后是有其残酷的社会背景的,个体不过是社会环境下被无知无觉左右的飞蛾。
参考文献
[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
[2]巴爾扎克.高老头[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
[3]叶青成.关于高老头的“父爱”的再认识[J].外国文学研究,19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