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复生,张力生,王晓雪
(郑州大学 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的兴起,对企业科技创新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但是,企业研发缺乏动力的情况时有发生。一方面企业R&D投入时常会显现经济后果不确定、周期长以及收益滞后等特征,从而多笔大额研发资金的长期投入势必会加大企业所面临的财务风险;另一方面企业R&D投入成果具有外部性以及准公共物品等特性,进而导致企业创新投入水平低于社会效率最优水平。因此,为了激发企业创新活力,我国颁布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政策,其中给予财政补贴是最重要的政策之一。财政补贴不仅有助于减轻企业负担,鼓励其加大R&D投入,而且,企业获得财政补贴可被视为一种利好的投资信号,外部投资者会据此提供更多的研发资源,进而提升企业R&D投入强度。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激励效应在各公司中往往表现不一,其不仅受到最终控制权、规模、年限等要素的影响,也因企业内部控制质量差异而有不同表现。
政府补助对R&D投入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那么高水平的内部控制在财政补贴的激励过程中是否起到强化的作用?现有的学术论文多在讨论政府补助与R&D投入的关系、内部控制与R&D投入的关联。然而对于产权异质性视角下,内部控制对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关系是否具有调节效应尚缺乏深入系统的考证。据此,本文选用2013~2017年沪深A股1 520家上市企业的数据,实证检验产权异质性的比较视角下,内部控制调控政府补助效果的差异。
政府补助到底是R&D投入的助推器还是绊脚石?由于国内外学者们选用的研究样本和分析路径具有一定的异质性,故学术界尚未达成一致的观点。归纳来讲,基本分为如下两类主张:其一是政府补助对R&D投入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即财政补贴会推动上市公司加大R&D投入,使其自主创新水平得到提升。Kyung和Montmartin B等人经实证分析发现,政府给予补助的行为会有助于企业摆脱由于大额研发经费投入而导致资金周转不足等不利局势,坚定企业进行R&D投入的信念,加大其创新投入力度[1] [2]。戴浩等人依据251家科技类中小型企业样本数据的实证结果得出:企业的R&D投入成果具有外部性、收益不确定等特点,而政府机制作为市场的补充手段有助于促进创新资源有效配置,且滞后一期的政府补贴对R&D投入具有显著激励效果,从而实施财政补助政策有助于达成提升各个行业研发水平的目标[3]。其二,政府补助对R&D投入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张彩江等人选用2010~2014 年116家珠三角创新型企业作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得出:财政补助在帮助企业克服R&D活动中的困难时,由于监管缺乏力度,可能诱发公司挪用原本用于R&D投入的补贴,从而无法达成强化企业自主研发意识的目的。故学者们提出政府补贴并非越多越好,若财政补贴不能有效地转变为推动企业研发的动力,那么就会造成资源的浪费[4]。李经路等人研究发现,政府补助与R&D投入的相关性呈倒“U”型,若政府补贴超出合理范围,就会造成挤出效应,因此提出有关部门应该实施差异化的财政补助战略。
综上,对于正处于加快自主创新步伐的企业,面对巨额R&D投入所带来的财务压力、经营风险以及研发成果的收益不确定性和外部性等阻碍时,政府补助作为弥补市场无法有效率配置研发资源的一项政策工具,更多的是发挥激励作用,促进企业R&D投入。考虑到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影响具有滞后的特点,因此将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影响时间推后一期。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1:
假设1:不考虑内部控制质量时,政府补助对R&D投入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且影响具有滞后的特性。
内部控制作为企业自我调控和自我监管的重要机制,能够有效减轻信息不对称和利益冲突,从而缓和委托代理问题,进而促进企业R&D投入。李万福和宫义飞等人基于委托代理理论框架认为,终极控制人与管理层之间的利益需求存在差异,相比之下高管更加厌恶风险,故对高风险属性的研发活动缺乏积极性。因此从企业内部来看,在宽松的监管环境下,管理层可能会出现由于个人私利不将政府补贴投入研发活动,从而导致企业的投资意图与原有水平出现偏差。故高水平的内部控制能够有效激励和监督高管团队,因而能缓解R&D投入活动中的代理冲突,使得政府补贴能更好地发挥激励效应[5]。
此外,高水平的内部控制有利于防范公司财务造假事件的产生,提升财务报告披露的准确性。在政府给予企业财政补贴的过程中,身为委托方的政府与企业之间普遍存在不对称性,因此很难确切地获知企业真实的补助使用状况,据此企业很可能通过虚假的会计信息骗取补贴从而实现寻租的目的(陈兴, 韦倩,2017)[6]。赵树宽等人基于寻租视角,探究政府补助与R&D投入的关联时发现:企业可能依靠寻租而非自主创新活动来获取市场竞争优势,且非创新单位为解决企业资金周转问题而产生的寻租行为,会造成市场资源的错配,使非生产性活动占据大量资源,从而挤出R&D投入等生产性活动。实证分析表明寻租活动抑制了政府补贴对R&D投入的促进效应[7]。陈红等人的实证结论表明:完善的内部控制体系以及健全的内部控制制度有利于为政府提供更高质量的财务报告,缓解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寻租行为,进而有助于有关部门更有效地监督补助的使用情况,达到财政补贴预期效果[8]。
总而言之,在较长周期的研发活动中,高质量的内部控制不仅能够有效缓解政府与企业、股东与高管团队委托代理关系中利益不对等、信息不对称等问题,而且可以规范研发活动过程,改善会计信息质量,增强政府补贴使用效果,进而使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正向影响更加显著。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企业存在高质量的内部控制体系时,政府补助对企业R&D投入的正向影响得到显著强化,内部控制存在正向调节效应。
基于产权异质性比较视角,所有制性质不同的企业承受风险的意愿和能力存在差异。邓峰等人提出国有企业的决策机制与民营企业相比更为烦琐,并在其特有的制度背景下经营目标也时常受到约束,还担负着降低失业率、维护社会稳定等政治性任务。且国企高管团队的选拔晋升机制具有非市场化的特性,使管理层进行高风险的R&D投入活动的意愿更低(邓峰,李亚慧,2019)[9]。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3。
假设3:相比于民营上市企业,国有上市公司的高水平内部控制,能使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促进效应得到更显著强化。
本文选用沪深两市1 520家企业的面板数据作为初始样本,时间范围为2013~2017年,内部控制资料来自DIB内部控制指数库,所涉及的其他变量主要来源于CSMAR、 Wind 数据库及同花顺财经。为尽可能提高实证检验结果的可信度,本文对初始样本以如下标准进行筛选:(1)剔除被ST、PT等经营异常企业 ;(2)剔除金融类公司 ;(3)剔除未获取政府补贴、其他数据空缺或异常的企业。最终获取有效研究数据包含1520个单位的7600个观测值。此外,本文用Winsorize处理了连续性变量的1%和99%分位,以减轻离群值的影响,并使用STATA15.0和Excel软件进行全部数据处理。
1.被解释变量:R&D投入强度(R&D)
参考当前的研究文献,由于本文旨在探究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影响,故指标选取的是与该研究相匹配的研发支出费用。但从指标的可比性角度考虑,采用R&D支出费用和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即R&D投入强度来衡量企业的R&D投入状况。
2.解释变量:政府补助强度(GOV)
即使给予相同的财政补贴,企业受到的影响也会由于其规模不同而具有一定的差异性,从而为了更精确地体现政府对企业的推动力,借鉴曹阳(2018)等人的做法,选取每年公司获得的政府补助和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来衡量政府补贴强度[10]。
3.调节变量:内部控制质量(ICQ)
本次研究选用迪博公司推出的DIB内控指数来判断企业内部控制状况。自2011年DIB内部控制指数发布以来,因其能充分体现内部控制质量,故而受到国内外研究学者的广泛使用。
4.控制变量
表1 变量定义
据有关文献,本研究引入了其他与R&D投入有关的变量:资本结构、总资产收益率、企业规模、企业年限、股权结构及市场竞争强度为控制变量;总资产的自然对数多被用来衡量企业规模(Size),受到规模异质性的影响R&D投入的水平会有差异;同时考虑到拥有完善内控体系的企业或许能够更好地发挥财政补贴对R&D投入的挤入效应,因此加入虚拟变量:产权性质(Own)来探究产权异质性对内部控制水平的影响。本研究引用的全部变量及其具体评价方式见表1。
鉴于本文的研究意图,并考虑到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影响具有滞后性,故构建层次回归模型以验证假设:
(1)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的关系模型
R&D(i,t)=β0+β1GOV(i,t-1)+β2Control(i,t) +ε(i,t)
(2)内部控制与企业R&D投入的关系模型
R&D(i,t)=β0+β1ICQ(i,t) + β2Control(i,t) +ε(i,t)
(3)内部控制对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关系影响的模型
R&D(i,t)=β0+β1GOV(i,t-1)+β2ICQ(i,t) +β3GOV(i,t-1)×ICQ(i,t)+ β4Control(i,t)+ε(i,t)
据矩阵表2展现出的主要考察要素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知:(1)从样本R&D投入强度来看,R&D投入的中值为3%,明显未达到平均值,可判断R&D强度的高峰向左偏移;R&D投入力度的极大值为1.69,意味着该企业的R&D支出超过营业收入,但也可以看出最小强度时几乎不存在研发支出费用。虽然R&D投入力度的极差较大,但是总体向5%水平靠拢,说明企业投入研发费用的水平仍需要提升。(2)企业ICQ的平均数为6.48,标准差为0.12,极差为1.66,证明内部控制质量在样本企业中未体现出异质性。(3)从样本企业财政补贴力度来看,虽然GOV的极大值为85%,但是政府对大部分企业的补助力度处于1%的水平,补贴强度较低。(4)从企业年限指标来看,标准差为6.14,即样本企业的上市年限存在显著的差异性。(5)LEV最大为1.04,最小为0.01,虽然两者差距较大,但是平均来看LEV为0.04,可认为虽然样本中存在个别极值,但总体来说我国上市企业的资本结构较为合理。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3 Pearson相关系数矩阵表明,在0.1的置信水平下,Gov与被解释变量R&D明显表现出正向关系,即R&D投入水平随着政府补贴的增多而提升,且政府补助对R&D投入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的假设可以获得初步证明。在0.1水平上,ICQ、LEV、Mar、Size、Age均与企业R&D投入表现出显著关系,可被认为本文控制变量的选择较为合理。此外,本研究引用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均不高于0.4,故可排除多重共线性问题存在于模型中。
表3 相关性检验
注:***、**、*分别表示在1%、5%、10%水平上显著.
由于已证实各变量间不具有多重共线性问题,因此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检验内部控制对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关系的强化作用以及产权存在异质性时内部控制调节作用的差异性。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从拟合程度来看,各模型调整后R2均较低,表明还存在众多影响企业R&D投入的因素。政府补助与R&D投入之间的回归情况如表4第一列所示,依据实证分析结果可判断:在控制了LEV等变量之后,GOV的回归系数为0.599,并且在1%的水平下具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表明财政部门在第t-1期给予公司财政补贴的行为能够有效促进第t期R&D投入,该结论支持假设1,即政府补助对R&D投入存在显著的滞后的正向影响。
模型2的实证结果表明,在Age等因素得到控制后,ICQ的回归系数为0.0526,通过了1%水平的显著性检测,即证明了完善的内部控制体系能够在R&D投入中具有推动作用。
依据基本的回归模型,第三个模型中加入政府补助GOV与内部控制质量ICQ交互项ICQxGOV, 以检验在高水平内部控制的企业中,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正向助力是否得到强化。控制Mar等变量后,实证结果显示,在1%的置信水平下,交互项ICQxGOV的系数为0.00801,即证明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有效遏制管理层的私利行为,缓解委托代理冲突,促使财政补贴能更好地鼓励企业进行R&D投入,因而假设2被证明成立,内部控制质量在政府补助与R&D投入的关系中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分析本研究选取的控制变量的回归情况可以发现,在1%的置信水平下,Mar具有正向显著性。依据竞争优势理论框架,激烈的市场竞争会加大企业的经营风险,迫使高管团队提升工作效率,注重企业长期发展,进而能够有效缓解委托代理冲突,激发企业自主研发动力。
表4的第四、第五列则是基于产权异质性比较视角,探究最终控制权是否会影响内部控制的调节效应。全部研究数据依照所有者性质的差异分为国有组和非国有组。从实证结果可以看出,在1%的置信水平下,GOV、交互项ICQxGOV 无论在国有组还是非国有组都正向显著,获得了与前文相同的实证结果,本文假设再次得证。同时可以看出,国有公司GOV回归情况不如非国有公司,即在非国有公司中政府补助对R&D投入推动效果更突出,但同时也可以发现在国有公司中内控的推动作用更有效果,国有公司ICQxGOV的回归系数0.0152远大于民营企业,即财政补贴对R&D投入产生的挤入效应更依赖于高质量内部控制的调节。与非国有公司相比,完善的内部控制体系能够更大程度提升国有公司的抗风险能力,缓解其代理冲突,有利于显著强化政府补助与R&D投入的正向关系。由此本文的假设3也证明成立。
表4 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为验证实证检验结果的稳健性,改变了所引用的关键变量的衡量方法,采用研发支出与期末资产总额比值作为R&D投入的替代变量,政府补助与期末总资产之比替换政府补助强度原有的定义方式。稳健性测试的回归结果与前文结论一致,进一步证实了本文实证检验结果的真实可靠。
本文基于产权异质性比较视角,运用2013~2017沪深两市1520家上市公司的7600个观测值为研究样本,针对内部控制质量对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的调节效应以及终极控制权异质时内部控制调节效应的差异性进行实证检验。本文实证结果表明:(1)政府补助对R&D投入具有显著的促进效应,证实了政府补贴对R&D投入存在滞后的挤入效应,即前一期政府部门给予企业的补助越多,本期R&D投入水平越高。(2)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在政府补助与企业R&D投入的关系中起到正向强化作用,完善的内部控制体系是政府补贴激励效应的助推器。(3)在产权异质性的背景下,内部控制的调节效应均显著,但在国有企业中表现的更为突出。
本文的贡献主要反映在以下两个部分:其一是实证验证了内部控制在政府补助对R&D投入的促进效应中具有正向调节作用。该结论不仅从另一角度体现了完善企业内部控制制度的重要性,也为如何提升我国自主研发水平展示了新思路,即督促企业加强内部控制建设,才能更好地将财政补贴用到刀刃上。其二,本文从产权异质性的视角出发,考察了内控的治理效应在公司实际控制人存异时的差别。从实证结论可知,促进国有企业提升内部控制水平,是提升财政补助激励效应的重要一环。
本文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在研究样本方面,DIB指标库出具的内部控制指数虽然已经被学术界广泛使用,但它对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评估具有片面性,并在准确性方面也仍有欠缺。随着国内外学者对内部控制质量关注度的提升以及更科学的内部控制评价体系的出现,更客观的衡量方式将会被用于实证分析以填补本次研究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