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死刑的现状及历史流变（下）

刘长煌

四、死刑分布情况

比照全美的谋杀案发案率，死刑判决率并不高，在最近年份，每200起谋杀罪中，只有一起判处死刑。

阿拉巴马州的死刑判决率最高，这是因为该州授权法官有自由裁最权，可以把陪审团作出的终身监禁的裁决改为死刑。

死刑判决在各州的分配上，和人口总数基本成正比，加利福尼亚州人口最多，死刑犯也最多，超过700人;怀俄明州人口最少，只有一名死刑犯。

但是死刑执行情况和人口总数并不成正比，得克萨斯州是人口第二大洲，但是自福尔曼案以后执行了500多次死刑，占据全美的三分之一多，排名第一;加利福尼亚人口最多，但是同期只执行了13次，2006年以后更是没有执行过死刑。

死刑判决和死刑执行之间相差甚大。

死刑的种族分布也是不平衡的，非裔美国人占据全国死刑犯的41%，列第一，但是其人口只占全国的12.6%;自恢复死刑以来，在实际执行的死刑中占34%;在1980年到2008年期间，52.5%的杀人犯是非裔美国人。13.5%的死刑犯是两班牙裔或拉丁裔，列第二名，该种群占全美人口的比率是17.4%。

依据国际特赦组织的报告，在谋杀案的受害者中，白人和黑人的数日基本持平，但是自恢复死刑以来，执行死刑的谋杀案接近80%都是涉及白人受害者。

在判决死刑的刑案中涉及的受害者性别构成情况为：自1976年到2018年，共涉及1698名受害人，其中男性867人，占51%;女性831人，占49%。

五、死刑执行方式

死刑执行方式主要有：注射刑、电刑、绞刑、毒气刑、枪毙等。

电刑的出现大大地减少了绞刑的使用，现今绞刑使用的次数最少，比毒气还少;格雷格诉佐治亚州案以后，注射行刑急剧上升，成为第一大死刑执行方式。

自1976年恢复死刑到2018年11月2日，共执行死刑1485人，其中注射行刑1309人（88.15%），电刑159人（10.71%），毒气刑11人（0.74%），绞刑3人（0.2%），枪毙3人（0.2%）。其中枪毙3人都发生在犹他州。

美国是第一个采用注射行刑的国家，后来扩展到五个国家，其他四个分别是菲律宾、中国、泰国、越南。再后来菲律宾废除了死刑。

美国30个适用死刑的州都把注射死刑作为第一选择，有些州也把其他执行方式作为备选，遇到死刑犯请求不采用注射刑或不便采用注射刑的情形，可采用其他方式。

有些州依然沿用传统的三步法：第一步麻醉，睡着;第二步瘫痪（泮库溴铵注射液）;第三步心脏停止跳动（氯化钾）;有八个州采取一步到位法，直接注射大剂量的麻醉药。注射死刑俗称“温柔地杀死我”。

有些州立法机构指定注射用药，但是大多数州不作规定，给予狱政人员更多的灵活性。

一些反死刑的斗士给注射刑的执行增加了难度。赫士睿医药公司是美国唯一生产硫喷妥钠的厂家，该药是注射死刑常用麻醉剂，可是该厂家在2011年停止生产该产品。有报道说，超过20多家美国制药企业和欧洲药品生产商，包括辉瑞制药（赫士睿医药公司的老板）都采取措施，阻止自己的产品被用于注射死刑。

于是有些州只得寻找替代的麻醉药，如戊巴比妥钠、依托咪酯;或速效苯环类药物，如咪达唑仑。有些州从国外进口，并严格禁止公开该药品的供货商名字和行刑人员名单。

2009年，俄亥俄州批准进行肌肉注射500毫克二氢吗啡酮，比吗啡的麻醉强度高五倍。

最高法院对待注射死刑是否合宪问题上，在巴泽诉里斯案（Baze v.Rees）、格罗斯普诉格洛施案（Glossip v.Gross）中，给予了明确的答复，注射死刑符合宪法。

有些州，罪犯拿到执行死刑令以后，除了注射行刑，还可以选择其他执行方式。

阿拉巴马等州可以选择电刑，亚利桑那州和加利福尼亚可以选择毒气，犹他州可以选择枪毙。

一旦死刑犯选择其他行刑方式，而不是该州默认的方式（一般默认注射刑），那么将自动放弃行刑方式是否违宪的挑战权。

每次行刑时，都会准备备用的行刑方式。

2016年5月，俄克拉何马州大陪审团推荐采用低氮低氧作为默认的行刑方式，经专家测试，这种方式没有痛苦，产品容易获得，而且便宜。

六、行刑出席人员

最后一次公开行刑是在1936年8月14日，肯塔基州对雷尼·贝萨执行死刑，任何人都可以围观。

2001年6月11日，在蒂莫西·麦克维执行死刑时，有200多人围观，都是俄克拉何马州爆炸案的生还者以及死者的亲属，通过闭路电视观看。

自1890年起，人们呼吁死刑秘密执行，要在封闭的“墙”里面，只允许相关人员观看。

新闻记者可以见证死刑，有些州允许受害者的亲属旁观死刑执行过程。

行刑前一两个小时，为死刑犯举行宗教仪式，吃最后一顿饭。

一般执行死刑的地点都设在监狱行刑室。

七、死刑的成本

死刑案件比普通刑事案件程序复杂得多，其原因是死刑案件一旦错判，将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死刑审判要避免错误定罪、要提供最好的法律援助、要允许上诉等一系列冗长的审判和羁押过程、在死刑案件的证据把关和证明标准上要比普通刑事案件更加严格、而最后只会将极少一部分罪犯执行死刑，成本必然很高。

2004年，全美处决的59名死刑犯平均在监狱里关押了11年。

據统计，佛罗里达州一个死囚从判处死刑到执行死刑要花费2400万美元，得克萨斯州的死囚年均花费高达230万美元，这个数字相当于关押3个普通犯人40年的花费。

研究发现，加利福尼亚州在1978年-2011年间，共执行死刑13人，开支达40亿美元。

杰弗里·博登于1993年的圣诞夜，当着自己3个孩子的面，开枪将妻子爆头，随后又朝试图逃跑的岳父开枪，致两人死亡，1995年被判死刑。阿拉巴马州曾计划在2017年10月5日对博登执行死刑，但在执行前3个小时，该州的注射死刑被控违宪，只好暂缓执行。后来又两次推迟执行。

2018年6月3日，等待死刑23年了，博登去意已决，他在自己的牢房中用床单上吊自杀。事后，当地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美国学者莱科尔曾从三个方面分析了美国死刑的成本：1.审判程序代价大;死刑案件由大陪审团来审判，较之普通案件，审判更复杂，时间更长。2.上诉程序复杂;在死刑案件中，审判次数多，要经过层层级级的法院复核。3.羁押成本高;死刑犯要关在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高度重视，行刑前的特别安全警戒更是空前紧张，耗费极大。

八、有关死刑的大众观点

盖洛普公司从1937年起对死刑进行民意测验，向测验对象提问：“你对谋杀犯判处死刑赞成还是反对？”结果显示，在1966年到1994年暴力犯罪高发期间，支持死刑的人数急剧上升，达到80%支持率。后来由于DNA技术的出现，暴露出一些冤假错案，对死刑的支持由1994年的80%下降到2000年的66%。

对未成年人和精神疾病者判处死刑的支持率分别为26%和19%（2002年数据），比正常人要低很多。

2016年10月，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60%的调查对象赞成死刑，37%反对，3%弃权。

华盛顿皮尤研究中心调查显示，死刑的支持率一直在下降，1974年80%，1996年78%，2014年55%，2016年49%。

其中2014年度支持死刑的调查对象分为：白人中的63%，西班牙裔中的40%，黑人中的36%支持死刑。

但是到2018年，民意调查显示支持死刑的人数上升到54%，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观点变化不大，其他独立人士的支持率则上升了8%。

死刑在美国一直饱受争议，有很多著名的组织和个人都反对死刑，比如说大赦国际;而执法机构和受害者大都支持死刑。

支持者认为死刑可以阻遏犯罪，惩恶扬善，是检方进行诉辩交易的有力工具。

美国南部的死刑执行数占全国的80%（2016年），相对应的谋杀案发案率为十万分之六点五;东北部的死刑执行数占全国的1%不到，谋杀案发案率为十万分之三点五。于是美国研究理事会宣称，死刑根本没有起到“阻遏效果”，不能作为决策的依据。

88%的犯罪学研究人员都不承认死刑对谋杀案有阻遏作用。

有评论家指出，如果2016年11月是希拉里·克林顿当选总统，再提名一位自由派的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那么死刑就可能在美国消失。现在唐纳德·特朗普做了总统，于是死刑继续。

九、死刑执行失败案例

死刑饱受争议的另一个原因是死刑执行失败，导致死刑犯承受更长时间的痛苦，这就属于“残暴而且奇特”的刑罚，是违宪行为。

1890年8月6日，威廉姆·克姆勒是历史上第一个接受电刑的死刑犯，通电17秒以后宣布死亡。但是随后发现他还活着，于是再次通电才成功，整个行刑过程持续了2分钟。

2014年7月23日，亚利桑那州佛罗伦萨监狱对约瑟夫·伍德实施注射死刑，藥物注射过后1小时57分，他还在喘气。这次行刑经历了两个多小时才成功，而正常情况下只要10分钟。

2018年2月22日，阿拉巴马州对多伊尔·哈姆施行注射死刑，医务人员尝试了2个半小时，扎了12针都没有成功，因为找不到有效的静脉血管，无奈只有放弃，赶在午夜“死刑执行令”过期之前宣布取消这次死刑。

1990年5月4日，在佛罗里达州，对杰西·塔佛罗施行电刑，他的头发竟然烧着了，冒出浓烟。他是因杀害巡警被判处死刑的。执行死刑后，他的同案犯朋友沃特·罗德向警方坦白，当时是他枪杀了巡警。这是一起冒烟的冤案。

1879年5月16日，畜牧业主华莱士·威克森因谋杀罪被犹他区（当时尚没有加入美联邦政府）执行死刑，他一直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在无奈的情况下选择了枪毙，不愿意接受绞刑和断头。枪决时，因为行刑队的子弹没有射中心脏，痛了27分钟才死亡。此案例引起了长时间的讨论：枪毙是否违宪？但是最高法院认定，枪毙不违反第8修正案。

1900年10月5日，在新墨西哥州，死刑犯执行绞刑时，头颅竟然被活板门切断，变成了斩首刑。

在密西西比州，吉米·格莱进入毒气室，释放毒气后9分钟才死亡。这个过程中，他不停地用头碰撞金属杆，极力挣扎着呼吸，其状令人毛骨悚然。

据死刑信息中心统计，福尔曼案以后，恢复死刑以来，到2018年10月12日止，共有51例“搞砸了”的死刑，占总行刑的3.4%。

十、死刑赦免

赦免权是美国总统和各州州长的一项重要专有权限。历史上，只有加菲尔德和哈里逊两位总统没有行使过赦免权，其他总统都行使过赦免权。赦免最多的是连任三届的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总共赦免了3687人，而小布什是拒绝赦免申请最多的总统，总共拒绝了2673次宽恕或减刑申请。

按照美国宪法规定，美国总统对联邦司法管辖区的死囚独立行使赦免权。死刑案件穷尽所有司法程序后，被确定执行死刑的犯人仍可通过请求宽恕，获得免除死刑执行的希望。

据美国死刑信息中心统计，从1976年到2005年年底，全美累计有229名死囚通过请求宽恕被免除死刑执行。在这229名被赦免的死囚中，有179名为伊利诺伊州赦免的，其中在2003年1月11日，伊利诺伊州长乔治·瑞恩一次就赦免了167名死囚，成为美国历史上赦免死刑犯最多的州长。

美国死刑制度从殖民地时期追溯至今，经历了多次废立之争，随着现代文明与人权观念的发展，争议更加激烈，美国死刑制度必将在争议中不断完善和发展。

（责任编辑：冯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