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法

2019-09-10 07:22孙善文
散文 2019年12期
关键词:鸟声小花猫眼光

孙善文

阳光的脚印

阳光打在窗口的安全网上,让我看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它跨过纵横交错的金属钢网,悄然落在我的案前。

时针正对着早上七点。我都是从这一刻起,开启自己新的一天。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后来,我知道自己其实错了。

阳光已成为收影子的人。它可以站在我的面前警示我,却又无声地隐去,没有留下一点点印迹。

它比所有人都高明。

鱼不睡觉

我从来没有看到鱼缸里的鱼睡觉。只要我站在鱼缸边,它似乎马上来了精神。

水里肯定藏有无数幸福的元素,否则,它的大尾巴不会摆动得这么起劲,让我几乎听到阵阵哗动的水声。

小鱼肯定有睡觉的。有几个晚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鱼缸边,试图窥视到一只沉睡中的鱼。我突然看到,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正射出一线银光。

我们都可以清楚地看着对方,但我们一起隐匿了好多秘密。

恬静

我总认为,云朵的内心是非常恬静的。它从这片天逛到另一片天,始终保持一份悠然自得、心无旁骛。这是我所仰慕的大境界。

但在风路过的时候,我却变得不安起来。因为在风的面前,我看到的已是另一朵云。它欣喜地跳起优雅的舞步,全然不在意低处抛来的一双双眼光。

风应该在与云说着什么,有的话已塞进心里。我却一句也没有听懂。

有时恬静只限眼界,有时却可以发自内心。这点,我比不上一朵云。

看到一场雪

妻子从云南的某个雪山发回一张张相片,那边正下着密密麻麻的雪。一片片雪花如一个个光点,正发出灼眼的芒。这是她看到的第一场雪,比梦中的更纷扬,却更温暖。

阳春三月,她为看一场雪,站在很多鸟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她伸出双手,一次次将雪花托在手中,又将它们一粒粒种到地上。

雪花有多重呢?它可以覆盖一个人的记忆。

看到这场瑞雪,回到广东的她能够享受一年甚至一生的丰硕了。

防风林

风暴即将来临,我从它颤悠的身体中已听到声音。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站在它身后的我最真切的警示。

很多年前,故乡的海滩边就种植起这样的一排排木麻黄树。它们集体看海来了,抬起头,挺着胸,一点点地撑开自己的眼界:先是看到一角的海,慢慢可以看到一片的海,最后看到海的无垠。是一种向上的姿势,才让一些可能无限放大,或许,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就能看到风的来处了。

我常常想著,防风林里饱经风霜的木麻黄,或许就是我们村子里曾经认识的某个人,他们迎风而立,踯躅前行,直到倒下而朽去,再化为一棵普通的树,站在老地方庇护我和村庄。

斗与被斗,都隐含着活筋动骨的响声。在海边,风不会骤然停下来的,只是我们看不清而已。那些疾风、大风、烈风、狂风、暴风、飓风,有时会化为微风、清风、柔风、细风、暖风,让风吹云散,让云淡风轻。风吹过,抚物无声。这是风的飘忽和隐忍之处。

风不会死去。防风林会死,但也是变着法子活着。

所有希望留下的云都因眷恋土地已化为雨。一些因防风而倒下的木麻黄等树木,常常被制作成台、椅、柜,甚至床,与我们紧紧靠在一起。

被修整的绿篱

每隔几个月,楼下的绿篱边总会传来一阵持续的咔嚓咔嚓声。在一把剪刀下,一条条旁枝,一片片残叶,应声而落。

花工成为唯一的法官,他用一道眼光一个手势决定着一片绿意的走向和命运。自从被定义为绿篱,南方的灌木都长得越来越起劲,越来越像一堵墙。它们竭尽所能,用一如既往的绿,迎春送夏,穿越秋冬。

一堵透风的墙,是风的骨头,将一节节虚无堆砌。

在我面前的一棵棵灌木,它们都活得那么勤奋。但断然不是越努力越幸运的,一只最先挥起的手,一颗最初顶起的头颅,一个最媚的表情,都可能因为被认定不合时宜而被斩断。

一把修整过绿篱的剪刀,已非常熟知中庸之道。

一只小花猫

这是一只不知谁家弃养的小花猫,它一直生活在单位大院里,吃着食堂的剩饭长大。单位里的几个小姑娘,挺喜欢它,常常给它买来猫食。

慢慢地,小花猫极少到食堂找吃的了。每天,小花猫百无聊赖,常常一间房一间房地溜达。它享受着潮水般的爱意,活得越来越像一只宠物。

那天中午,小花猫又一次蹑手蹑脚地从敞开的房门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它爬到了文件柜上的鱼缸边,眼珠子打着转闪着光。我刚好从外面归来,同它打了一个照面。真是狗忘不了吃屎猫忘不了鱼腥啊!我用力猛跺地板,以示警示。小花猫先是一愣,继而像影子一样消失了。

当天下午,小花猫从我办公室的门口经过,它似乎多了几分惶恐和不安。它瞟了我一眼,默默地走开了。

猫爱吃鱼本为天性,但办公室的鱼缸却几乎是密封的,小花猫纵有贼心也难有神机。想着小花猫中午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突然后悔起来。

有时,我们也用这样的眼光欣赏着无限美好,但却很少有人质疑我们的动机。

百鸟争鸣

公园的一角,几只鸟笼挂在榕树的低处。鹦鹉、鹩哥们用歌声清理着清晨残存的那点黑,让我看清了一张张斗鸟人的脸。他们神采飞扬,谈论着一只只鸟。

每个与鸟有关的措辞,都神采飞扬。

公园有树,有花,有草,便也有了优雅的生活。许多小鸟,比如喜鹊、麻雀们都闻声而至,围拢在笼子的周围,嚷着,唱着。那声音试图盖过跳广场舞的音乐。

一座公园太需要鸟声了。每一阵挟在风中的笑声,因为鸟声的喧染才显得清脆而惬意。

我站成公园里的另一棵榕树。我分明看到了鸟们一边嘶叫着,一边与我激情对视。

我侧耳倾听着这笼里笼外的表达,始终无法判定哪一句属于肺腑之言。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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