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本文从莎士比亚《李尔王》中的“占星术”入手,通过分析文本中有关占星术话语的研究,揭示莎士比亚在《李尔王》中所反映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義精神。在英国著名作家莎士比亚的戏剧《李尔王》中,作者多次使用到占星术相关话语,并用作体现其文艺复兴思想的武器。既体现出莎士比亚人本主义的启蒙思想,也反映出人文主义思想在早期现代英国的强势崛起。
关键词:《李尔王》 莎士比亚 文艺复兴 占星术
一.引言
莎士比亚的《李尔王》(King Lear)是他著名的四大悲剧之一,从文中的占星术话语,可以看出莎士比亚巧妙地将早期文艺复兴思想杂糅进故事中,深刻地体现了早期文艺复兴思想家的进步精神。
西方占星术是至今仍在使用的最古老的占星术之一,占星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是重要的社会语境之一,当时的占星术不仅作为一项技术被人们使用,更是作为一门科学在大学里教授。“占星术在早期现代社会大行其道,是因为它能够被人理解,并且使人们在动荡的时代有能力去预测未来。行星和恒星传递了影响地球事件的特性的观点在流行文化中根深蒂固。在文艺复兴时期,占星术被认为是一门严肃的科学。”[1]在早期文艺复兴时期,职业占星术士们几乎都接受过大学教育,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更是在宫廷中担任要职。然而,当时的教会对占星术中的宿命论和众星影响人类灵魂或人类意志的观念深恶痛绝。“1495年,乔瓦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写了一篇严厉谴责占星术的文章。皮科对占星术的谴责是建立在对人类自由和星体宿命论的捍卫之上的。[2]”然而,尽管他对占星术的批评流传广泛,但对占星术的实际影响却收效甚微。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十七世纪,作为一位16、17世纪剧作家,莎士比亚不可能不了解这些情况。
在《李尔王》中,我们能看到属于当时的两种不同话语的碰撞。文中一种人是占星术忠实的拥护者,他们用占星术解释身边发生的事情,而另一种人则采取相反的态度,站在占星术的对立面看待问题。本文试图从这些占星话语入手,考察占星术在莎士比亚的笔下扮演的角色,探讨这两种话语背后体现出来的早期文艺复兴思想。
二.《李尔王》中占星术对人物的塑造
在《李尔王》中,莎士比亚塑造了很多成功的人物形象,而其中多个出场人物都多次用到占星术话语。
“李尔王:我指着太阳神圣的光辉、指着巫神和黑夜的神秘、指着天上掌管我们生死星宿之一切运行发誓——我在此弃绝所有为父的职责、嫡亲的血缘和骨肉关系。[3]”在占星术话语中太阳也是行星之一,它象征着精力,能力与权力,因此与名誉、地位相关。而巫神和黑夜(“Hecate”)是指希腊神话中的星月女神,也是象征黑夜的巫术女神,与太阳相对应。李尔王相信占星术中自然秩序力量,遵守在神的权威下控制的万物秩序。这也是他与女儿之间形成绝对的伦常关系的原因。蔻迪莉亚的话对这种伦常关系,也即这种绝对的自然秩序形成了挑战,于是李尔王将土地分给了另外两个遵守这种神的旨意的女儿们。在爱德蒙自导自演刺伤自己嫁祸爱德加时,“爱德蒙:他刚刚站在暗处,拔出利剑,喃喃念着咒语,呼唤月亮做他的幸运女神。[4]”这一幕中,爱德蒙正在向格洛斯特“告发”自己的兄弟,之所以用上了“月亮做他的幸运女神”,是想要将爱德加放到与象征权力、地位的太阳的对立面上去。结果如他所料,被逼逃亡的爱德加,失去了合法继承权,失去了父亲的信任,也就是失去了名望与地位,堕入了黑暗。莎士比亚在运用占星术话语塑造人物时,把握之精准,对丰满人物形象起了很大作用。
三.《李尔王》中占星术的叙事功能
占星术在《李尔王》中的出现对于推动情节,暗示情节发展等也有重要作用。“根据占星术,人们可以预测天气和相关的收获或饥荒,预见瘟疫的来临和发明医疗补救措施,避免战争的灾难,揭露叛逆的公民,并控制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命运。[5]”在文艺复兴时期,当客户咨询占星家时,他们询求的是一种“判断”,是对未来的总体展望。当然有时候这种对未来的展望不一定总是美好的,也是有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的。
“格洛斯特:最近的日食月食不是好兆头;即使人的科学可以如此这般解释,后来还是发现人性泯灭:情爱冷漠了,友谊生变了,兄弟失和了;城里有叛变;乡下有骚动;宫里有乱党;父子关系破裂。我这个混账儿子就是应了预言:这是子不子。王上背离了本性:这是父不父。我们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啰。[6]”
日食和月食(“eclipses in the sun and moon”)是破坏自然活动和社会的象征。这也正是预示着故事的悲剧性。事实上格洛斯特所说的人性泯灭,情爱冷漠,友情生变,兄弟失和都一一验证了,首先,李尔王在分完国土之后,原本对他甜言蜜语的两个女儿,不仅虐待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甚至兵戎相见,这是人性泯灭道德沦丧的开端。其次,大女儿二女儿为了爱德蒙争风吃醋,与自己原本的丈夫心生间隙,最后双双死去,这是情爱冷漠。第三,老国王李尔,原本与肯特是亦臣亦友的关系,在蔻迪莉亚远嫁法兰西后,随着肯特的流放与他的友情也走到尽头。第四,爱德蒙为了继承家产而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埃德加逼上了逃亡之路,这是兄弟失和。占星术的展望在此担当了预示结局的作用,为结局的悲剧性奠定了基础。
四.《李尔王》中的占星术与文艺复兴精神
与中世纪的人不同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更强调行动,文艺复兴运动的目的就在于为了使人能更好的生存和发展。莎士比亚的戏剧“不仅包容了文艺复兴这一时代,也包容了文艺复兴之前的中世纪,同时又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7]”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人”的含义体现深刻彻底,他在创作中体现的包容性是其他作家欠缺的。莎士比亚笔下的“人”得到了个性的解放,上帝创造的人是“一件了不起的杰作”。文艺复兴时期的占星术亦是如此,“从占星术的实践来看,远非把人生中的事件看作是在铁一般命运统治下的安排,一切都严格按机械的方式运行。他们可以使用符咒、魔法、吉祥物进行干预,因为他们认为一切都是鲜活的、有灵魂的和互相影响的,众星就是上帝派出的有生命的使臣,人们可以通过它们祈求上帝的帮助。[8]”文艺复兴时期的占星术也体现出人文主义思想,强调了人对自身命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人并不是一味地听从宿命的安排,匍匐在神的脚下不可反抗的。“用托勒密的话来说,“智者统治星星”,从这个角度来看,占星术可以被称赞为一种能让人掌控自己命运的学科。[9]”
作为私生子被剥夺了继承权的爱德蒙从一开始就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尽管他采取的反抗手段在伦理道德上不那么光彩,然而爱德蒙作为一名敢于反抗旧制度,勇于追求自我精神的角色却闪耀着人文主义的光辉。“我们遭遇不幸——往往是因为自作自受——却把灾祸归咎于日月星辰,好像我们作恶是迫不得已,愚蠢是老天所逼,无赖、偷盗、悖逆都是受到星宿主宰,酗酒、撒谎、通奸都是顺乎天道。我们的一切邪恶都是神意在推动:人这个色魔真是会推诿,把自己淫荡的本性怪在星星头上!我的父母在天龙座的尾巴下交媾,我在大熊座底下出生,因此我必然粗暴淫荡。就算制造我这种野种的时候,天上最纯洁的星星正眨着眼,我也还是现在这副德行。[10]”爱德蒙对人被宿命束缚的观点嗤之以鼻,强调自己的个性与命运都是由自己把握的,而不是由日月星辰帮他决定的。这与当时的观点背道而驰,“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认为一个人的外貌和道德观念受到出生时星星位置的影响。[11]”但爱德蒙并没有受到作者笔下的谴责,相反,爱德蒙在莎士比亚的笔下,充满反抗旧制度旧思想的精神。
综上所述,通过对《李尔王》中占星术话语的研究,莎士比亚是一位出色的人文主义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早期文艺复兴思想的影响。通过对文本从新视角重新发现,也让我们对文本的重新探索带来新的可能。
参考文献
[1][2]Dooley,Brendon. Companion to Astrology in The Renaissance.Boston:Leiden,2014.
[3][4][6][10]威廉·莎士比亚:《李尔王》,彭镜禧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文中戏剧译文均出自此书)
[5]Quinlan-McGrath,Mary.Influences:Art,Optics,and Astrology in The Italian Renaissance.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3.
[7]蒋承勇:《西方文学“人”的母体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8]欧金尼·奥加林:《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李玉成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9][11]Azzolini,Monica. The Duke and The Stars:Astrology and Politics in Renaissance Milan.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3.
(作者介紹:胡吉平,南昌大学硕士研究生)